可東方青玄卻似乎估算失誤了。
一夜的緊張戒備,卻沒有等到夜襲。
不知是因為東方青玄的示警被發現,還是營地的戒備讓敵人打消了念頭,天亮時,夏初七從馬車裡醒過來,周圍仍然安靜一片。小白狐蜷縮著小小的身子,睡在小小的寶音腳邊上。粉嫩嫩的小人兒,白生生小狐狸,在晨曦的光線下,竟生出一絲難言的美好來。
夏初七從一人一狐身上收回視線,看向天際泛著的魚肚白,慢悠悠松了一口長氣。沒有夜襲總歸是好事,女兒在身邊,她不願真的有什麼的血腥讓她看見。
漫長的一夜緊張,總歸過去了。
她睡眼惺忪地抱過寶音來,繼續打盹兒。
趙樽回到北平府那一日,車隊還未入城,整個北平府都沸騰了。
不論外間的輿論如何,北平府的老百姓們卻是愛戴著趙樽。他們自發地夾道兩側,從城門口一直擁堵到晉王府。但凡晉王的車隊所到之處,歡聲笑語,請安道吉,有人高呼著“大將軍王”,有人低喊著“晉王殿下安好”,就像在迎接凱旋而歸的英雄,聲聲都是崇敬之意。
北平府的官員也來了,面上稍稍有一些尷尬。
在久負盛名的趙樽面前,無人敢造次。
可受到這般擁戴,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趙樽,唇角卻噙著冷笑。
這般大張旗鼓,豈非人人都知晉王私離了北平府?
這般愛戴朝賀,豈非讓他受到了皇帝似的待遇?
趙綿澤在陰山皇陵那件事上尋不到他的藉口,大抵也會尋了“擅離藩地、不臣之心”這事來興師問罪。而這些熱情又善良的無辜百姓,正被人當成刀子,捅向他的心窩。
趙樽一行從體仁門入晉王府,卻見王府大門洞開。
連北平的老百姓都傾城相迎了,為何本該出門迎接的晉王府屬官卻一個都不見,更別提北平府地方行政大員。
可該在的人不在,不該在的卻來了。只見王府大門兩側排列著兩行護軍,個個披甲佩刀,凜然偉岸,汗水溼透了額際,卻站在烈日下不聲不響。
恢宏大氣的府邸門口,無人說話。
熱鬧的晉王府,像是人去樓空。
趙樽騎在馬上,冷冷一掃,“怎麼回事?”
沉默的護軍沒有回答他,可洞開的大門裡,卻傳來一道沉沉的低笑。那人一襲烏黑盔甲,面容清秀,身姿風流,一派芝蘭玉樹的公子哥派頭,隨意、從容,可目光裡分明帶著一股子不太正經的殺氣。
對!不太正經的……也是殺氣。
這幾乎成了元小公爺的獨有標籤。
他邁著輕鬆的步子,從兩列護軍中間走出,似笑非笑地朝趙樽拱手,“末將恭迎晉王回府。”
“少鴻,搞什麼鬼?”趙樽壓沉聲音,目光驟冷。
聽了趙樽的詢問,元祐挺直胸膛,含著笑意掃視了一圈,方才走到他的馬前,微微欠身,一邊梳理著馬鬃毛,一邊壓著嗓子道,“你都看見了,你晉王府裡的屬官被人帶走了。”
“何時的事?”趙樽眉頭一沉。
“一刻鍾前。”元祐抬手摸摸鼻子,大抵想到摸過馬鬃,又嫌棄地甩了甩手,“那會兒你大抵還在永定門,接受北平府的萬民恭迎……”
明知他回來,再來帶人?
說到晉王府屬官,趙樽不可避免想到兩年前乾清宮門口的血案。目光一沉,他打斷元祐的話,冷著聲追問。
“何人所為?”
“你不是猜到了?”元祐微一勾唇,看著他冰窟窿似的眸子,忽而又是一笑,補充:“北平布政使王卓之,說是奉命行事,要找晉王府屬官瞭解情況。”
瞭解情況?
夏初七默默立在邊上,辨別著元祐的話,腦子裡突地便迸出一個詞兒來——雙規。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在這個時候,北平布政使帶走了晉王府屬官,除了替此調查趙樽,或者說找一個理由為趙樽定罪,還能有什麼旁的企圖?
不過,趙樽到北平府就藩近兩年,這些王府屬官跟隨他的時間也就兩年。其中,從長史到門正都有誰的人,趙樽並不十分清楚,又怎會讓那些人抓住他把柄?所以,王卓之帶走屬官的目的,分明就是“莫須有”定罪,把架在趙樽脖子上的刀壓得更狠一些。
可是,元祐專程從山海關趕過來,為趙樽著急不已,他本人卻不急。瞥一眼夏初七瓷玉般的俏臉兒上擔憂的神色,他翻身下馬,拍了拍元祐的肩膀。
“裡頭說。”
一張案几,一壺清茶,兩人對坐。從支摘窗外拂入的微風,輕盈盈地撩動了一下窗戶上的簾子。轉瞬間,又消失了蹤跡,你看我,我看你,兩個人靜默了許久——
元祐桃花眼微微一眯,看著冷肅淡定的趙樽,越發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天祿,此時猶豫不得了。”
趙樽抬頭,淡淡剜他,輕輕喝茶,“此事你怎看?”
“北狄、兀良汗、趙綿澤,三方圍攻,兵力至少達到六十萬,北平府能夠保住幾時?更何況,趙綿澤釜底抽薪,早就換掉北平府行省官吏和軍隊衛所的將領,如今更是連王府屬臣都帶走……你的左膀右臂都被人卸了,再不打主意,這仗怎麼打?”
“誰說我要打?”趙樽淡淡一哼,“我不打。”
“不打?”他的反應,不僅完全出乎元祐的意料之外,也讓他大失所望。
要知道這兩年以來,元祐其實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可以藉由趙樽之力打回京師去……至於打回了京師,他要做什麼,腦子裡只有一抹模糊的俏麗人影。他想念著,想念著,一想便是兩年,撓心撓肺地想,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