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生育過,可到底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來自後世的女人,一個懂得婦科的醫者。沒有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
“我……趙十九……我……”
看著她蒼白的面色,趙樽回過來一把抱住她。
“阿七,你怎樣了?”
“我,我要生了……”
她小日子不太準,但先前大致計算過預產期。到今日為止,孩兒只有七個月零二十三天,離預產期還久,突然發作算是早產,而且,這裡還不像後世那般有醫院,有產科醫生,她心裡的惶惑可想而知。
趙樽的情緒並不比她好多少,一向鎮定雍容的面孔,微有變色,額頭上的青筋一股股跳動著,掌心汗溼了一片,但他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男人,不會像她這般不知所措。只一瞬,他便攔腰抱起她的腰,朝甲一示意一下。
甲一瞭解的掀開床板,露出了下頭的地道。
他沒有說話,徑直抱住他下了甬道。
裡面油燈昏暗,光線有些黑。
夏初七揪緊了他的衣裳,聲音嘶啞難忍。
“趙十九,我要我們的孩兒。”
趙樽沒有說話,只是抱緊她,回頭看甲一。
“找穩婆……”
甲一點了點頭,眉頭一蹙,“可是殿下,趙綿澤馬上就要入府,如今他要是見不到七小姐……”
“我自有應付。”趙樽冷冷說著打斷他,面色已然恢復了一慣的平靜,只是他的平靜裡,添了一些冷戾與陰霾,仿若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看得夏初七心臟一抽一抽的,肚子也一抽一抽的,痛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仿若陷入半暈厥的狀態之中,攬著他的脖子,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十九,若是沒了小十九,我也是活不成的。”
她是在逼他,讓他不能放棄孩子。
他低頭盯著她,目光如矩,仍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夏初七抽痛的呼吸著,氣若游絲,可盯他的視線卻片刻也未離開。她不知還能看多久,不知道常的話是不是真的,她捨不得他,一瞬也不願意錯過他的臉。
被他抱著走過那一條長長的甬道時,在宮縮陣痛的間隙,她的心情慢慢平息下來,希望它再長一點,再長一點,最好可以走過一個輪迴。
“很痛?”他憂心的問,額頭有一滴汗落下來,貼上她的臉。
“不……痛。”她搖了搖頭,笑著看他,揚著下巴,把最美的一面展現在他的面前,可即使她想輕鬆一點,但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很費勁,“趙十九,千萬不要放棄我們的孩兒。他在我的身體裡,與我是一體的。正與你一樣,也與我是一體的。我甚至能夠感覺到,當他知道他的父母要放棄他的時候,他在掙扎,他在吶喊,他在悲呼……”
“阿七……”趙樽目光有晶瑩的顏色。
夏初七一笑,冰涼的指頭撫上他的眼角。
“趙十九,愛你和愛他,是我此生最驕傲的事!”
誰也沒有料到趙綿澤會夤夜前來,來得如此之快,還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兒。不過短短時間,他的到來就像為魏國公府注入了一鍋滾水,令府內登時沸騰。“皇帝駕到”的戲文唱了千百年,可也只有親自感受,才能知曉個中的緊張與焦灼。
魏國公府這樣的功勳之家,平素接待賓客都只開偏廳,不開正廳。可如今皇帝來了,這會子正廳裡燭火透亮,丹青壁畫、石雕門聯、楠木花格反射出一道道白熾的光芒。闔家老小跪迎一地,誠惶誠恐,膽小之人只差把頭埋到褲襠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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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綿澤負手立於廳中,看著一地的人,溫和一笑。
“朕深夜叨攏,只是私訪,爾等不必拘禮。”
聽他聲音並不異樣,夏常神色稍緩。捏了一把冷汗,他躬著身子攤手,“陛下請上坐。”
“不坐了。”趙綿澤低低一笑,淡淡道。
“不知陛下前來,有何聖諭?”
趙綿澤目光瞄向通往院落的大門,定了定神,道:“朕先前小睡,做了一個夢。夢見夏楚病了,病得極重,一時心神不寧,無法安睡,這才過來看看。夏愛卿,你帶朕去楚茨院吧。”
“承蒙陛下惦念,是舍妹榮幸,臣闔府之光。舍妹原該前來接駕,只是……”夏常遲疑著,目光閃爍不停。要知道,尋常男女尚未大婚之前,連面兒都不能見,男子又如何入得姑娘的閨房?
即便趙綿澤是皇帝,也於禮不合。
可不等他說完,趙綿澤卻抬袖一笑,“愛卿之意朕心甚明。只是,朕與夏楚雖未大婚,但在宮中時早已同床共枕,人人皆知我倆情分,不必拘此小節。難道愛卿對朕還不放心?”
一句“同床共枕”過,驚了一殿的人。
可是他話音落,卻無人說話,更無人敢反駁半句。夏常躊躇著,大袖抬起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又道:“微臣不敢。只是道常大師有言在先,舍妹身系‘天劫’,在大婚之前,都是應劫期,實在不宜見客。”
“朕受天之命,真龍之身,何懼天劫?”趙綿澤打斷夏常的話,瞄出去的那一眼,似是還噙著笑意,可仔細一看,卻是平添了幾分戾氣,那身為帝王的冷意與居高臨下的態度,不容人辯駁。
“朕自有分寸,愛卿前頭帶路。”
夏常脊背一寒,不敢再多說,恭順地走在前面。
夜來風疾,燈下影重。
一行十數人,龍蛇一般走向後院。
楚茨院是魏國公府最後面的一個院落。不過,雖然魏國公府佔地極廣,但前殿離後院也不算太遠,約摸走了小半盞茶工夫,楚茨院便在望了。前魏國公夏廷贛愛極了夏楚,故此楚茨院偏僻卻寬敞,除了院落本身之外,連線楚茨院與其它院落的是一個極為曲折的迴廊,迴廊過處還有一個四方的小院。
走過小院中的青石板路,趙綿澤心裡頗為沉重。
“嗖!”
十數人尚未入院門,耳邊一道沉悶的聲音過後,又是一聲慘痛的“啊”。趙綿澤側頭一望,只見跟在他身邊的侍衛只短促一叫,身子便猛地匍匐在地,從腦袋上迸出的血花濺了出來,染紅了他的袍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