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一陣沉默。
數息之後，逐鹿弟子率先爆發出震天般的抗議聲。
“沒錯，不能妥協，今天他們能向逐鹿學院施壓，明天就可以有人打上逐鹿，那我們將永無寧日。”
“請求副院長下令，將這些人鬧事之人逐出學院，永不準他們再踏入逐鹿範圍半步，以儆效尤，如有一意孤行，不聽勸告者，殺無赦！”
“逐鹿學院的尊嚴，不容任何人踐踏，若是他們好言相待，那我們也可坐下談判，但如今都欺負到頭上來了，若再給他們臉，豈不是說明我逐鹿學院怕了他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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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以燕盟之人喊得最為大聲，琥珀附和幾句，但言詞之中毫不掩飾對眾人的輕蔑和威脅。
一時間，廣場上的眾人在逐鹿弟子的吼聲中氣勢逐漸衰微，許千秋直指莫玄觴，怒道：“你們想幹什麼？”他又看向龍千葉等人：“逐鹿學院，難道今日要將我們都留在這裡不成？”
沉默許久的龍千葉，終於是緩緩開口：“都住嘴，退下！”
語氣之決絕，讓人感受到了他無窮的煩躁之意。
他身軀前傾，目視眾人，淡笑道：“一幫孩子，二十歲的年紀，血氣方剛，不懂禮數，讓諸位見笑了。”
還沒等眾人做出反應，龍千葉又接著道：“不過剛剛莫玄觴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從一開始你們就聯合起來向我逐鹿學院施壓要人，我們可都是在跟你們講道理，燕霆犯錯的原因，過程，結果，我們都已經說過了，可你們依舊不管這些，那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至於剛剛這位……炎天帝國的蒼虛道蒼宗主所言，燕霆的確是蒼雲宗慘案的直接兇手，這件事我不否認，無論他是被誰所引導，無論他是被誰所陷害設計，他確實是殺了蒼雲宗上萬人，其他元兇或許已經身死，所以你們才想要找燕霆算賬，我可以理解，不過算賬之前，我也想和你們算一筆賬！”龍千葉眼睛微眯，嘴角緩緩勾起。
眾人神色微凝，眼前的這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愈發讓他們看不透了。
“燕霆身為我內院弟子，即使犯錯犯罪，也應該由我逐鹿學院處置，哪怕是帝國皇室也無權過問，那麼我想知道，在蒼雲宗之事前，你們之中，有誰派出了殺手在風玄境內的棲鳳山中截殺燕霆和秦妃泠，你們可知，殺我逐鹿內院弟子，無異於踐踏我逐鹿學院的底線，無異於和我逐鹿宣戰？”龍千葉聲音陡然一厲，一股莫名的威壓籠罩整個廣場，兩千多人一大片手腳一顫，後脊發涼。
“又是誰，在蒼雲宗之事後，派殺手追殺燕霆和秦妃泠，我不想知道殺手是誰，我只想知道幕後元兇是誰，比如，被我學院三長老放走的那六個殺手，回去之後是跟誰通風報信，然後你們才知道燕霆已經回了逐鹿學院，請自覺站出來吧，等我們把賬算完，再來說一說燕霆的事情。”
眾人臉色難看，甚至有些陰沉，兩千多人，竟是無一人敢挪動半寸。
龍千葉淡淡地哼了一聲：“沒人願意動，是對此不知情，還是怕呢，看來你們並非看起來那麼同氣連枝，想要殺燕霆，卻敢做不敢當，我覺得你們那麼多人想要燕霆死，可以隨便丟出幾個人來頂罪，至少那樣就可以避開逐鹿學院的追責，達到你們的目的，可惜，你們沒有人有這個覺悟，不如，你們還是回去好好考慮幾天，等想好了拿誰來頂罪，再來跟我要人吧。”
“送客！”見依舊無人說話，龍千葉搖了搖頭，直接下了逐客令。
“慢著！”許千秋大吼道。
所有人看向他，只見他五指一抓，兩個人身軀離地而起，直接被他抓在了手中，他將兩人扔在地上，對著龍千葉高聲道：“你不是要幕後元兇嗎，他們二人就是。”
一旁的人們臉色大變，懵然地看著許千秋。
“好手筆，為了殺燕霆，兩個後期元羅境的高手，隨手就丟出去了。”紫天南毫不顧忌地譏諷道。
許千秋瞪了他一眼，怒道：“這兩人是我的手下，他們瞞著我派出殺手追殺燕霆，事後失敗才回來跟我稟告，你想要幕後元兇，我把他們交給你。”
兩人顫抖著身軀，目光詫然地看著許千秋，許千秋眸光一滯，立刻讓正欲解釋的二人閉上了嘴，身子瑟縮著低了下去。許千秋是什麼人，他們清楚得很，如果他們敢反抗，死的絕對不止他們二人。
逐鹿眾人神色緊凝，龍千葉冷冷一笑：“許家主還真是迫不及待了。”
“燕霆殺我兒，我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你既然說了交出元兇，就說燕霆的事情，現在元兇在此，你總不能繼續逃避了吧。”他抓起兩人的身軀，丟向龍千葉。
龍千葉嘴角輕揚，身前浮現出一道能量圓弧，二人撞在圓弧之上，直接被彈飛了回去。
“怎麼，副院長捨不得殺元兇。”許千秋冷笑道。
龍千葉輕嘆一聲，目光看向一旁的莫擎天和蕭城凡。
他說要幕後元兇，也不過是拖延之計，為了就是爭取一點時間，找機會把燕霆送走，畢竟，他們當然不能在這裡將所有的人全部滅口。
但他沒想到的是，許千秋竟然如此果斷，直接把手下給丟了出來，一個眼神就能夠讓他們徹底閉嘴。他深知那兩人絕不可能說出自己是無辜的這類的話，從他們看許千秋的眼神裡，就知道了許千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這個辦法也不奏效了，他是徹底沒有法子了。
“老三，你覺得呢？”莫擎天眨了眨眼，詢問了蕭城凡的意見。
“你問我……”蕭城凡冷笑：“我當然不會允許他們傷害燕霆，如果你們執意要把燕霆交出去，我可以捨去三長老的身份，廢去全部修為，帶燕霆離開逐鹿學院，永遠不再回來，這樣，也不會為學院抹黑了。”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大長老自討沒趣，索性也不再詢問。
他看向其餘長老，也都是無奈地搖頭，燕霆屠戮蒼雲已是事實，無法更改，他們咬死這一點，誰也沒辦法。
現在只看在尊嚴和聲望裡，學院的取捨了。
“交出燕霆！”
“交出燕霆！”
“交出燕霆！”
兩千人憤怒地喊了起來，紫天南和葉青山夾在其中，無比刺耳，只能先退到一邊，看逐鹿學院如何選擇。
他們，一個受到了女兒的命令，一個受到了外孫和外孫女的委託，前來幫忙，但現在看來，如果交出燕霆，逐鹿學院的人不出手，單憑他們二人，要在這麼多人的手底下救走燕霆，可能性幾乎為零。
逐鹿學院的高層騎虎難下，難以抉擇。
“唉，燕霆這小子，真是的……”胖子袁重長老滿臉愁容，臉上的肥肉都堆在了一起。
“胖子，要不你去後面化個妝，換身衣服，到時候如果有變，你就跑出來劫走燕霆，送他離開？”南院長老韓陽輕聲道。
袁重臉色難看：“你怎麼不去？”
“那些人裡面，修為與我相當的都有好幾個，我一個人怎麼走得了，你好歹是一個元宗，甩開他們不是什麼問題吧？”
“甩開他們不是問題，問題是我這身材太過耀眼，誰看了不知道是我。”袁重長老雙手放在胸前，然後往下一滑。
“沒人看你，注意力全在上邊呢，快去吧，救下燕霆，事成之後老子給你一萬元石。”韓陽咬牙道。
一萬元石，雖然相當於要了他小半條命，但在恩師蕭城凡的孫子面前，還是顯得微不足道。
“老子也給你一萬元石。”
“我也給你。”
北院長老侯非和沖霄塔長老範天靈也在一旁附和道。
袁重咬了咬牙，指著三個人，手指甩了甩，道：“你們也太看輕我老袁了，我是怕被別人認出來，又不是不肯救那小子，罷了，死就死吧，你們最好祈禱沒人看到我離開。”
袁重後退一步，三個人立刻上前擋住他肥胖的身軀，肩貼著肩，不留出一絲縫隙。
就在袁重長老走後不久，喊聲忽然戛然而止。
眾人目光彷彿定格了一般，死死地盯著逐鹿閣旁的那條小道上，一男一女並排走出，女子風華絕代，男子看起來透露著些許頹廢，精氣神並不圓滿，但依舊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們的眼睛。
“燕霆？”蕭城凡大驚失色，他記得今日早晨讓秦妃泠守在他身邊，不讓他離開房間，為何秦妃泠與他一起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看向燕霆，目光各異，驚詫，呆滯，駭然，憂慮，責備……
“他就是燕霆？”許千秋瞳眸充血，彷彿要炸開一般，他的兒子就是死在這個人手裡。
仇贇，蔣毅等人也怒不可遏，如果這裡不是逐鹿學院，如果沒有逐鹿閣前的那些人在此，在燕霆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若是眼神可以殺人，燕霆怕是早已經死了幾十次了。
蕭城凡一步落在燕霆面前，怒斥道：“誰讓你出來的，還不快回去，妃泠，帶他回去！”
燕霆看著蕭城凡，眼神裡充滿了感激，他的臉上逐漸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這是燕霆半個月以來，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蕭爺爺，讓我去吧，不然的話，逐鹿學院將永無寧日。”苦澀的笑容下，隱藏著的是深深的絕望。
“不行！”蕭城凡斥責道：“你知道不知道，他們是來殺你的。”
“我知道，我不死，他們不會罷休，我已經想通了，我想親自解決這件事情，逐鹿學院，不用再為我費神了。”
“不行，妃泠，帶燕霆回去，走！”蕭城凡抓住燕霆的手臂，將他往後推。
“蕭爺爺。”秦妃泠開口了，她眼中星光閃爍，卻無半點不捨：“讓他去吧。”
“妃泠……你……你難道要看著燕霆去送死嗎？”蕭城凡難以置信地道。
“我昨夜已經跟他說過，可他今日執意如此，我不想再勸他，也不想再管他了，我既然改變不了他的心意，便只能順著他這最後一次了。”秦妃泠冰冷的容顏再無任何感情，她看著燕霆道：“你去吧，我最後一次再順著你的意思，如果還有機會，你記住，什麼事情都只能聽我的了。”
燕霆露出難看的笑容，嘴角咧開，卻不見任何喜悅：“好，我發誓，如果還有機會，什麼都聽你的，永遠不變。”
蕭城凡看著二人，心中已然絕望。
此刻，他腦海中完全沒有了任何思緒，有點，只是無盡的空白。
“蕭爺爺，對不起！”燕霆站在蕭城凡面前，雙膝緩緩跪下，手掌撐地，額頭輕輕地磕在了地面上，連續三次後，含淚微笑道：“若還有機會，孫兒必定為您盡孝。”
蕭城凡看著這個跪在面前的青年，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無比緩慢地撫上了他的臉頰，滄桑嘶啞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裡傳出：“你……當真要這樣？”
“我之前想不通，現在想通了，我害了太多的人，不能再害學院為我付出什麼了，與其讓學院為難，不如讓我自己解決吧，我不想臨死的時候，還做一個懦夫。”燕霆前額輕輕的觸碰在蕭城凡的腹部，隨後站起，與蕭城凡擦肩而過，走向廣場。
蕭城凡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燕霆穿過一眾逐鹿弟子圍起的人群，微笑著和眾人打招呼，他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的機會，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盟主！”
“燕霆！”
“燕霆！”
“師兄！”
步雲崖直接衝了出來，抓住燕霆，想帶著他離開，但他的力氣又怎麼比得過燕霆，在學院調養下，燕霆的狀態已經恢復到了巔峰，別說一個步雲崖，就算再來十個，也不可能撼動得了燕霆。
“雲崖！”燕霆抱住步雲崖，熱淚盈眶，當年的小屁孩，如今只比他矮了小半個腦袋了。
“師兄……你……你為什麼……為什麼……”步雲崖不理解。
“一人做事一人當，學院已經為我做的夠多了，我不能再讓學院為難。”燕霆噙著笑意，看向燕盟的眾人，朗聲道：“兄弟們，謝謝你們。”
“你……”項欣月呆滯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燕霆身上。
“師姐，以後燕盟，麻煩你和莫玄觴了，不好意思啊，成立燕盟以來，一直都讓你們費心，如果你們想解散，就解散吧，如果想改名，就改名，想留著，就留著，當成我們一起奮鬥過的紀念也好。”燕霆眼角紅潤，長長地撥出了心中的那一口氣。
“你不應該出來的。”項欣月唇瓣顫抖。
“我更不應該拿學院當擋箭牌，更不應該站在身後當懦夫，我犯的錯，應該自己承擔後果。”燕霆平靜地道。
他轉身走上廣場，步雲崖下意識地去抓他，卻沒能抓住。
“師兄，師兄——”步雲崖目光僵硬，癱坐在地，他知道，今天之後，逐鹿學院再也不會有燕霆了，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燕霆了，過往的一幕幕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他咬牙欲碎，卻不曾哭出一聲。
莫玄觴閉上眼睛，沉重地嘆息一聲，他還是走到這一步了，應驗了他的夢。
燕霆面向前來討債的眾人，攤開雙手，大有赴死之意。
“我就是燕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