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閣頓時陷入了無聲之中，大長老眼神輕移，掃過在場的十幾人。
他們並非全都是來要燕霆的，在逐鹿學院的訊息之中，紫家與燕霆關係應該還算可以，紫天南說的唯一一句話，也含有助他之意，葉青山雖然與他不和，但不至於在這個關鍵時候來添亂。
“諸位也是這個想法嗎？”大長老淡漠開口道。
這句話，自然是對除了紫天南和葉青山之外的人所說。
嶽風亭笑了笑，擺手道：“我已經說過，我此次前來，只為拜會逐鹿學院，雖然得知蒼雲宗被燕霆所滅，上萬人命殞，深感惋惜，但此事與我無關，他們要把燕霆如何，我也不管，當我是個看客就好。”
“老朽同理！”巫屆玄面無表情地道。
“許家主後輩遭難，我與許家主乃是好友，自當陪之走一趟，逐鹿學院能不能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我也好當個見證。”曲離天平淡道。
其餘的人紛紛表態，為燕霆而來的，十幾人之中僅有七人，其餘的人都是陪同或者看戲。
大長老自嘲般輕哼一聲，看來這些年來逐鹿學院是太過縱然這些人了，看戲都敢看到這裡來，不知所謂。
但他也懶得去驅逐這些人，正好再過幾天，剩下的人都會到來，屆時一並處理了。
“大長老，是否交出燕霆，你給一句痛快話。”許千秋直言不諱，彷彿這逐鹿大長老在他的眼裡，沒有半分威嚴一般。
蒼虛道倒是聰明了許多，從頭至尾一聲不吭，他隨葉青山而來，就是為了看一場好戲，如今看著莫擎天犯難的樣子，他心中別提有多暢快了。
莫擎天飲盡杯中最後一口茶，對許千秋的質問充耳不聞，他淡笑道：“諸位遠道而來，不試試這玉涎紅茶嗎，這是副院長的親傳弟子從龍仙域帶回來的，乃是無上的佳飲，副院長特意給我一些請諸位品茗，茶未觸唇，香飄四溢，茶入口腹，唇齒留香，還有消除煩惱的作用，若是放涼，豈不可惜？”
許千秋端起紅茶，開啟杯蓋，看著莫擎天道：“大長老，我們這次可不是喝茶來了，死的不是你的後輩，你當然這麼氣定神閒……”
話一出口，大長老眸光驟然凌厲，雙目好似暴射出一道極快無比的無形勁氣，直刺許千秋，許千秋臉色剎那間煞白，竟是直接站起，練退數步，神情恐慌異常，手中端著的茶杯忽然一斜，濺滿半身。
其餘的人看到這一幕，無一人敢上前出聲。
“這……你……”
“許家主快言快語，我可以不計較，畢竟喪子之痛，不是誰都可以忍受得了的，這一次我全當你是無心之過，但禍從口出的道理，許家主還是要好好學一學，不是誰都和我一樣有好脾氣的。”大長老站起身來，直接快步走出逐鹿閣，留下一句話傳蕩在空中。
“逐鹿無客房，諸位可在山下小鎮暫留，三日之後還會有客上門，屆時逐鹿學院會一起給出合理的答案，當然，若是諸位想要欣賞一下逐鹿景色，也請自便，不過要是在逐鹿學院鬧事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許千秋氣的渾身發抖，他拍了拍被茶水浸溼的衣服，怒哼一聲，徑直離去。
既然要等三天，那就等他三天，到時候他不信在這麼多人面前，逐鹿學院敢亂來。
曲離天等人先後散去，到最後，只剩下了紫天南以及葉青山還在。
“我記得你，你是帝國論道時，炎天帝國的監督者，葉思璇是你的後輩，你也是來幫燕霆的？”紫天南目視眼前的老人，心中陡然生疑。
紫千影得知燕霆返回逐鹿學院的訊息後，在家裡鬧翻了天，一定要上逐鹿來找燕霆，他都快要攔不住了，這次他來到逐鹿，一是看到那麼多人啟程要來找燕霆的麻煩，他想著無論如何，怎麼也得幫一把，畢竟他苦心煉製的九轉血靈丹都已經給燕霆吃下去了，要是看著他就這麼死了，那未免也太糟蹋了那丹藥。
至於二麼，就是為了他的寶貝女兒咯。
葉青山依舊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淡然之色，他聽到紫天南的話後，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他沒有回紫天南的話，而是直接離開了。
紫天南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逐鹿閣，一臉的詫異，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吐出兩個字來：“怪人。”
……
三天時間眨眼便過，三天內，上千人陸陸續續上逐鹿學院，無一例外，全都被莫擎天轟了下去，並規定了一個時間讓他們統一登臨。
對逐鹿學院一反常態的霸道，眾人面面相覷，但心中再怎麼憤怒，也不敢發洩在逐鹿學院身上，只能遵守規矩，在山下的小鎮裡居住。但前來逐鹿之人，明顯超出了預料，達到了兩千人，山下的小鎮竟然也無法容納這麼多的人，於是有些就只能在樹上或者隨便找個舒服點的地方過夜。
夜色如水，平淡清涼。
燕霆身披單衣，坐在月光之下，遙遙地凝望那輪滿月，一副痴迷其中的模樣，又好似在發呆。
秦妃泠取出一件外套蓋在了燕霆身上，坐在了他的身側，溫和地道：“怎麼了？”
燕霆翻開手掌，露出了燕夢然送給他的十八歲禮物，一枚用紅繩編織出的手環護身符。所用紅繩的材質並不普通，但也經不住元羅境的威壓衝擊，所以在論道之中，他沒有戴在手上，怕被氣浪或者餘威撕毀掉。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到現在有沒有這個護身符的功勞，但它是燕夢然留下的唯一遺物了。
“這是夢然給你的禮物吧。”秦妃泠一眼便認了出來。
燕霆僵硬地點了點頭，聲音低沉道：“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我總會想起夢然，想起我父親，想起燕族，然後就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心如刀絞一般難以忍受，我一閉上眼睛，他們的樣子就會浮現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竟然讓他們來替我揹負了罪孽，你說，如果我要是早就死了，會不會就沒有後面這些事情了。”
“你胡說些什麼。”秦妃泠幽怨地拍了他一下，臉色難看道：“都快要挺過來了，你別說傻話。”
“挺過來？”燕霆搖了搖頭，抱著腦袋，身軀瑟縮著道：“我感覺我要挺不過來了，我現在腦袋裡面一片空白，我完全不知道有什麼可以支撐我活下去的信念，爹死了，夢然死了，家沒了，那麼多人想要我死，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為什麼沒意義？”秦妃泠抓著燕霆的雙臂，大聲道：“我還在，蕭爺爺還在，莫玄觴他們，你的朋友都還在，為什麼就沒有了意義，你還可以復興燕族，你難道忘了你參加帝國論道的初衷是什麼了嗎，就是壯大燕族啊，那些人想要你死，你如果就這樣死了，豈不是遂了他們的意，傷害了你身邊最親的人，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燕叔叔和夢然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見你這樣頹廢的。”
“可我現在……我現在都快要崩潰了你知道嗎？”燕霆低下腦袋，咬牙欲碎：“我也以為自己可以走出來，但是我走不出去，我沒辦法原諒我自己，我一想到夢然是因我而死，我一想到她死之前遭受了什麼樣的痛苦和折磨，我就想立刻去死，我……”
“我根本沒辦法原諒我自己，死的為什麼不是我……”
“夠了，不要再說了——”秦妃泠大吼道。
燕霆忽然懵住。
秦妃泠抓住他的衣領，大吼道：“燕霆你給我記著，如果我當時沒有上蒼雲宗，你早就死了，你這條命是我救的，換而言之你已經死過一次了，這條命是我的，我沒讓你死，你就不準死，明白了嗎？”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明明死亡降臨在你面前的時候你都沒有皺一下眉頭，此刻卻為了一些已死之人半死不活，你如果不想他們變成這個樣子，那你早幹什麼去了，你不知道你之前惹下了多大的麻煩嗎，你不知道每一次都是我和蕭爺爺為你善後嗎，你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懺悔，都是因為我保住了你的爛命。”
秦妃泠氣極攻心，一掌推在了燕霆的額頭上，直接將他推倒。
“燕霆，我真是瞎了眼，我以為你很堅強，我知道燕叔叔和夢然的死會對你造成打擊，我以為你可以調整過來，我以為你可以走出來，再不濟，我也以為你可以心存希望，但現在我算是看清楚了，你這個人就是個廢人。”
“我跟在你身邊那麼久，努力開導你，引導你，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秦妃泠眼中泛淚，忽然哽咽，她沉重喘息之後，繼續怒斥道：“但我沒有想到你是那麼不堪，早知如此，在蒼雲宗時，我就應該讓你去死，也好過你現在半死不活的無用懺悔，你不會真的覺得你懺悔就可以彌補你的愚蠢吧，我告訴你，你做的事情，就算是用這一生去懺悔都沒用，你早就是一個該死之人了，你活下去的意義，就是代替你爹，你妹妹，燕族所有的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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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條命不是你的，是他們的，是我的，是蕭爺爺的，你沒有資格死，你知道嗎？”秦妃泠一腳正蹬，狠狠地蹬在了燕霆的胸口上，燕霆半坐的身軀直接倒下，後腦撞在了地上，但以他的修為，就算是把地板撞得稀碎，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傷。
他躺在地上，手中緊緊攥著夢然給他的生日禮物，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秦妃泠眼睛通紅，她抹去眼淚，不停地啜泣著，看著燕霆道：“明天，所有想要你死的人都會上山，蕭爺爺他們會幫你解決此事，你就好好待在房間裡面不要惹事……算我……求你……”
說出此話之時，秦妃泠身軀顫抖，如果明日燕霆還是這樣的狀態，可能真的會出去也說不定。
“如果，你執意找死，我發誓，我絕不會原諒你，絕不會……”秦妃泠柳眉冷凝，瞪著燕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