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鹿學院。
燕霆安靜地睡下了，回到逐鹿學院的這一天，是他這半個月以來睡得最深，最輕鬆的一次，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完全放下了警惕心，有蕭城凡和秦妃泠在身側，他可以有恃無恐地閉上眼睛。
蕭城凡和秦妃泠二人守在屋外，儘量給燕霆一個最安靜，最舒適的環境休息，這些天來，他所承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大，所經歷的過程實在是太痛苦，從人生巔峰一瞬跌落谷底，換成其他人，怕是早已經崩潰，而燕霆雖然許久未能接受現實，但能夠撐過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燕霆他如何了？”大長老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屋外，徐徐地問道。
二人回來得很隱蔽，繞開了絕大部分人的眼線，那些弟子們都不知道燕霆和秦妃泠已經回到了逐鹿學院。
但是行蹤再怎麼隱蔽，也不可能瞞得過大長老。
大長老的到來，讓秦妃泠有些措手不及，但蕭城凡卻並不意外，他緩緩從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半天了，天色也暗沉下來，但依舊可以明顯地看著地看見蕭城凡的臉色無比憔悴，精神萎靡，顯然還沒有從燕離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
他走到大長老面前，輕聲道：“受了點傷，不過沒什麼大事，可能是這些天太累，現在已經睡過去了。”
大長老輕輕嘆息一聲，繼續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們一個個的臉色這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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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城凡沉默片刻，面無表情地道：“燕族上下盡滅，只有燕霆活了下來。”
“什麼？”大長老臉色一怔，瞪大了眼睛看著蕭城凡。
蕭城凡搖了搖頭，緩緩嘆息道：“燕離，夢然，都沒了，都沒了……”
他咬了咬牙，眉頭緊皺，似乎想要遏制住自己的情緒，但說著說著，兩滴熱淚又從眼角中擠出，他神色變換，最終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重新坐在了屋外的階梯上。
“怎麼會這樣？”大長老沉重道，燕霆獲得論道第一，本該流芳百世，燕族也應該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才對，可為何結果會是如此？
蕭城凡微微抬頭，盡顯老態，他低沉著聲音輕緩道：“燕霆說，蒼雲宗的人抓走了夢然，也就是他的親妹妹，他去蒼雲宗要人，夢然卻已經身死，他暴怒下屠戮蒼雲宗，後來是妃泠帶著他逃走的，等回到燕族的時候，就有一個人，當著他的面，一掌將燕離拍得灰飛煙滅，連屍骨都沒有留下，全族上下無人生還！”
蕭城凡咬牙欲碎，拳頭緊握，發出噼裡啪啦的爆響。
“還有……”他眼神突然狠厲起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顧飛淳，是他勾結蒼雲宗的蒼鵬，和一些對燕霆有怨的人，抓走了夢然，在蒼雲宗之時，那些元羅境也是他找來的，目的就是要將燕霆於蒼雲宗誅殺，可最後他們卻被燕霆所殺。”
“燕霆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顧飛淳那些混賬東西，他們死不足惜，如果他們不死，我一定要把他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蕭城凡情緒逐漸失控，最後竟是突然站起，手臂重重一揮，臉色猙獰起來，他目視大長老莫擎天，眼神中充滿了殺意。
大長老眼睛微眯，顧飛淳麼？
還有蔣桐。
死者資訊上有這二人，他還以為是燕霆殺心大起後的誤殺，沒想到他們才是這場悲劇的主謀！
“燕族是何人所滅？”大長老問道。
“不知道。”蕭城凡搖頭道：“燕霆也不認識那人，但他說若是再次看見，一定可以認出來。”
大長老看著蕭城凡，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燕霆痛失親人，家族覆滅，蕭城凡同樣如此，他的義子燕離悽慘死去，他卻無能為力，連報仇都機會都十分渺茫。
莫擎天深吸一口氣，道：“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副院長已經知道你們回來的事了，他說，先給燕霆足夠的休息時間，等他傷情有所好轉後，讓你帶著燕霆和秦妃泠去逐鹿閣，他們要弄清楚蒼雲宗上的真相。”
“真相就是這樣！”蕭城凡低吼道：“顧飛淳勾結蒼雲宗和一幫該死的混賬，抓走夢然引燕霆前往蒼雲宗，再對他進行圍殺，燕霆在死戰中為保全自身屠戮蒼雲，重傷後被妃泠救走，你就這樣跟副院長去說。”
面對蕭城凡的發洩，大長老也沒有生氣，他搖了搖頭，平淡道：“你冷靜點，現在能解釋這一切的只有燕霆和秦妃泠，你說了不算，他們親口說出才算數。”
“大長老，能否由我一人前去和副院長說清楚，燕霆現在情緒不穩定，最好還是別讓他想起那些事情了。”秦妃泠連忙站出來道。
大長老解釋道：“據我們得到的訊息，你是在蒼雲宗開戰後許久才到達的，在那之前的事情我們也需要知道，否則不知前因後果，我們也無法幫助燕霆，萬一那些人聯合起來上逐鹿學院要人，我們沒有絲毫的證據，如何保下燕霆。”
“那幫酒囊飯袋，誰敢在逐鹿學院鬧事，本來就是他們的錯，害得燕霆家破人亡，我沒去找他們算賬，他們有膽子上逐鹿嗎，他們要是敢來，我就算不要這一身的修為，也一定要把他們全廢了。”蕭城凡怒目圓睜，瞪著大長老嘶吼道。
“老三。”大長老重聲道：“當務之急，是弄清燕霆屠殺蒼雲宗有沒有過錯，若他無錯，逐鹿學院絕不會怕那些人，但萬一……萬一燕霆真的是殺心大起，濫殺無辜，哪怕是暴怒之下，逐鹿學院也沒有理由包庇他。”
“何為包庇，燕霆又有何錯，他斬殺欲殺他之人，難道也有罪？”
“但他在蒼雲宗屠殺上萬人，難不成整個蒼雲宗都參與了那件事情嗎？”大長老道：“我不信，你應該也不會相信，可能性最高的，就是蒼鵬等少數人參與了，其他的人都是無辜而被牽連進去的，那是上萬條人命，若白死於燕霆之手，他們的家族如何能夠善罷甘休，若是逐鹿學院無法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數千年積累的聲譽便毀於一旦，這是你願意看見的嗎？”
“逐鹿學院的聲譽……呵呵……”蕭城凡臉色逐漸猙獰，他手指指天，粗喘連連，憤極怒道：“我蕭城凡為逐鹿學院付出了多少，可是結果呢，我妻子難產而死，親生兒子葬身在冰原，兒媳隨他而去，我孤苦數年，好不容易遇到了燕離和燕霆，本想陪伴他們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可現在……現在……義子燕離死的不明不白，燕霆明明是受害者，卻要被你們當做犯人來對待，燕族滅亡，你要我為了逐鹿學院的聲譽著想，我問你，若我這一次要一意孤行，保住燕霆，你會不會代表逐鹿學院，將我也視作包庇他的罪人，要是我折損了逐鹿學院的聲譽，你是不是要廢我修為，逐出學院？”
“老三！”大長老大吼：“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你現在言論有些過激了，身為逐鹿學院長老，應當謹言慎行才是，我從未說過燕霆有罪，他若無罪，那些人就是死不足惜，誰動他，必先踏過我的屍體，可他若有罪，你讓我該怎麼辦，你覺得我又能怎麼辦，包庇他嗎，我做不到！”
“那你就當個局外人，把我的原話跟副院長說，燕霆無罪，出了事我一人承擔，有人想要他死，那就讓他們來找我好了，我到要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蕭城凡咬牙切齒道。
莫擎天雙眉緊凝，沉聲道：“老三，燕離死了，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此刻已經癲狂，這樣對保護燕霆而言，並無用處，你難道，連我都不相信了嗎？”
蕭城凡眼睛微眯，臉色陰沉地道：“我二十年前就是因為太相信你，才沒有去追上輕顏，導致我們父子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我當時如果沒有聽你的，我當時要是把送請帖的事情都交給你，我就不會和我兒子陰陽兩隔，最不濟，最不濟我也能和他一起死！”
莫擎天神色懵然，他的氣息已經開始亂了，思緒重新被勾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我……”蕭城凡還想再說些什麼，忽然背後的房門一開，他驚詫轉頭，看見燕霆站在門口。
“阿霆……”蕭城凡微微錯愕，他一激動，竟是忘了燕霆還在這裡休息。
“蕭爺爺，我沒事了。”燕霆蒼白的嘴唇微微裂開，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我的精神很穩定，如果副院長想要瞭解真相，我現在就可以跟他說，你和大長老不要再吵了。”
蕭城凡低下腦袋，無言以對。
莫擎天仰頭望向蒼穹，閉上了眼睛。
逐鹿閣！
副院長，七位長老，執法堂長老，燕霆，秦妃泠全都聚集於此。
龍千葉坐於正座上，一臉的憂慮，在來之前，莫擎天已經跟他講清楚了事情的經過，燕霆全族覆滅，唯他一人存活，龍千葉也深感惋惜，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需要燕霆和秦妃泠親口說出事情的經過，只有經歷者的人親口闡述，才有決定性的作用。
哪怕他弄虛作假，顛倒是非，他的話，也是唯一的證據。
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忽然走了進來，對著龍千葉躬身抱拳道：“副院長，諸位長老，剛剛來了訊息，三大帝國已經有人開始行動，朝著逐鹿學院的方向而來。”
龍千葉冷冷一笑：“有多少人？”
“不知，不過據各地的情報所傳，當中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或為家主，或為城主，亦有一宗之主，他們行動的速度有快有慢，快者估計早上卯時便可到達逐鹿學院，慢者三日後也可來到。”
龍千葉輕哼一聲：“來得倒快，看來有人已經把訊息傳出去了。”
蕭城凡眉頭緊皺：“難道真的是那六個殺手？”
“什麼殺手？”龍千葉問道。
“我找到燕霆之時，他被八個殺手追殺，其中兩個死了，剩下的六個在我面前已無反抗之力，故而被我放走，沒想到他們真的把訊息傳出去了。”蕭城凡悔不當初，他要是殺了那六人，那些人也不至於來得這麼快。
龍千葉沉聲道：“你沒殺他們，的確是一個錯誤。”
眾人皆目光疑惑地看著龍千葉。
龍千葉皺眉道：“看我作甚，你想救燕霆，心還不會狠一些，到時候出了事，你可逃不了干係。”
蕭城凡無言以對。
龍千葉搖了搖頭，嘆息道：“看來他們是鐵了心要做些什麼了，那就長話短說，燕霆，把你從論道城回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說清楚，一件事情也不能漏掉，這關係著逐鹿學院是否有理由保住你的性命，你不要有所隱瞞，明白了嗎？”
燕霆神色呆滯，空洞的眼神彷彿失去了所有的色彩，龍千葉話出口好一會兒後，他才無比低緩地說出了那兩個字。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