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7歲,再過兩天就是她的8週歲生日,長得很秀氣,可惜卻是個瞎子。她並非一生下來就失明,當她還沒瞎的時候,自幼在山裡長大的她眼睛裡有著現在聯邦人很少具備的空靈氣質。
十年前她在山裡採藥的時候,在雪地裡第一次遇到了那個餓到奄奄一息的光頭小和尚,小和尚哪怕餓到接近昏迷,手中還是死死得攥著一個紫金缽盂,怎麼也不肯鬆手。
餓暈了?這可真夠蠢的……
瘦瘦小小的夏冰怕他被野獸叼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拖回了家中,像以前對待受傷的小動物一樣細心照顧這個出來化緣結果把自己活活餓暈的倒黴傢伙。
過了幾個時辰,小和尚終於醒來,冬日午後的陽光被窗戶割成格子,打在了散發著陽光特有芬芳的床單上,他抬起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夏冰忙前忙後為他煮粥的樣子。他掙扎著起床,向著夏冰宣了一聲這個年代已經沒有多少人聽得懂的佛號:“阿彌陀佛,多謝女施主。”
女孩果然是不懂阿彌陀佛是什麼意思的,笑了起來:“你說什麼?‘我沒頭髮’?我知道你沒有頭髮,大概是得了什麼奇怪的病吧,放心啦,我不會歧視你的,我也有病。你只是沒頭髮而已,我以後哪天估計東西都看不見啦。”
他有些無奈,這些年信佛的人越來越少,在聯邦日新月異的科學力量面前,佛教能撐到現在還沒有斷了傳承已經算是根基雄厚的表現了。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夏冰託著下巴盯著他看,眼眸中全是第一次見到同齡人的欣喜與好奇。
“阿彌……那個陀佛,貧僧法號不解。”
“啥意思?”
“我名字叫不解。”
少女驚奇了起來:“還有人姓不的?”
他有些無奈:“不解是我的法號。”
“法號是什麼?能吃麼?”
小和尚有些無奈,估計三言兩語應該是沒法跟這個有些天然呆的女生講清楚什麼叫法號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在進入少林之前還有個已經快要忘記的俗家名字,他想了想:“算了,你叫我張斜陽吧。”
“張斜陽?這名字好聽,比不解好聽,我就叫你張斜陽了。對了,你手上抓的是什麼呀?金光閃閃的,看著挺值錢。”
“這是紫金缽盂,師傅給我的,可不能賣錢,不然師傅會打死我。”
“紫金缽盂?幹什麼用的?”
“化緣用的。”
“什麼是化緣?”
“就是請與我佛門有緣之人給我佈施食物。”
“哦,就是要飯咯……好可憐。”
“……”
開始小和尚是想養好力氣就走的,沒想到幾次三番想要離開這裡的時候那個叫夏冰的女孩總是會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他留下,什麼小羊羔要生啦,什麼家裡那個叫大黑的狗走丟啦,什麼家裡柴火不夠用啦。
說起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對,一個自幼孤身一人在山裡長大的女孩子能有什麼大事?不過不管怎麼說他的命都是這個叫夏冰的女孩救的,不然他就得餓死在這片荒山野嶺裡面,恩人有難,他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嘛。
後來他才知道大黑是被她主動趕出家的,柴火是被她故意亂糟蹋燒完的,至於羊羔要生了這種事情……怎麼看沒有任何經驗的張斜陽留下來都是幫倒忙。
再後來啊,女孩絞盡腦汁也找不到讓他留下的理由了,只能沉默著做了一大鍋的素餅給他,讓他留在路上吃。
小和尚回到少林寺後,發現自己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唸經的時候腦海中全是夏冰的影子,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天看不到夏冰……他是真渾身難受!弄得師兄每次都要用經書砸自己腦袋,說你可真是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
別的不知道,反正往日懶惰的不解下山傳道的頻率是越發勤快了。
如果有可能,不解願意將這種的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山上住著師傅,山下住著夏冰,兩邊都很幸福。
希望的殘忍之處在於,它從來不會讓你如願以償,反倒會在你最沉湎於歡樂時光的時候狠狠給你一刀,讓你在無盡的深淵中掙扎,直至死亡。黃昏中,不解懷裡抱著幾個路邊摘來的新鮮果子往夏冰住的那個簡陋小木屋方向走,卻莫名的有些心悸。等他看到地上散亂的腳印時,察覺不對的不解丟掉懷裡的果子慌張衝入那間破敗小木屋中,看到的是夏冰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裙上沾滿了血跡,那雙以前燦若繁星的雙眸已經變得暗淡無光,直到看到了他走進門來,她才終於想起了要哭。
不解緊緊抱住了她,給她擦眼淚,淚水卻越擦越多。
不解將女孩安撫睡下後,沉默回到寺中,這一日,鎮王祠內護法金剛手中那把降魔寶杵莫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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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這一日,燕京死了很多人。
……
……
當渾身是血的不解再次回到那個掛著“少林”牌匾的破落寺廟中時,卻沒能敲開往日那扇熟悉的大門。
師傅讓小師弟從門內傳了一句話:“不解,你連破我少林數條鐵律,已經不能算是佛家弟子了,回吧。”
不解這次是真的不解了。回?回哪裡啊!他自幼在少林長大,那對給了他“張斜陽”這個名字的狗男女可曾給過他一碗熱飯,半口涼茶?他的家就是少林啊……聯邦雖大,除了這兒,又哪裡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在少林的大門前跪了一天一夜,大門終於開啟。
開門的是大師兄不空,他看了不解一眼,嘆了口氣。
“到鎮王祠裡來。”師傅的聲音從內殿傳來,聲音中透著疲憊。
“不解師弟在外面跪了一天,還沒吃飯呢,要不先讓他吃點東西吧……”大師兄不空有些乞求看著方丈釋聞,聲音顫抖。
不解沉默以對,他不認為自己錯了。該殺之人,為何不能殺?
少林人煙稀少,用來懲罰罪徒的鎮王祠內更是顯得十分空曠,往日因為捨不得燈油每逢大事才會被點燃的蠟燭今天根根點亮,將祠堂照得燈火通明。鎮王祠的正中央供著一尊高達數米的護法金剛的金身佛像,只是這金剛佛像手中卻少了什麼,看著很空落。即使是這樣,佛像也是氣度森然,讓人不禁想要頂禮跪拜,張斜陽的五個師兄弟一個不落全部到齊。
“跪下。”方丈釋聞的聲音蒼老而又充滿力量。
不解走到護法金剛的巨大金身面前,用力跪下,將頭狠狠砸在青磚地板上。
大師兄不空見勢不妙,在方丈師傅開口之前大聲喝道:“師弟,雖然我少林近些年來日漸勢微,但是門規戒律一天不曾鬆懈,師兄問你,你可知錯?”
“師弟知錯。”張斜陽深吸一口氣,用力道。
“那罰你不用內力,受三百戒尺之刑,你可願意?”大師兄不空繼續道。
這裡的戒尺,是指沾了鹽水的毛刺竹板,三百尺下去,幾個月內都下不了床。
“不解接受懲罰!”
“那好!大師兄今天就替師傅狠狠罰你!”不空說完,從佛案上拿下一把戒尺,朝著張斜陽劈頭蓋臉的狠狠拍去。
釋聞揮手擋住了不空,說出了一句讓不解渾身顫抖的話:“不用了,他沒有資格受我少林戒規的約束。”
“師傅,不解師弟他殺的都是惡人!”不空大聲辯解道。
“不解……”釋聞對不空的辯解充耳不聞,來到張斜陽身前,將他慢慢攙起。
“師傅……”張斜陽用力昂首,聲音開始哽咽,臉頰之上已是淚流滿面。
“雖然少林日漸勢微,不復當年之輝煌,但是不管香火旺盛與否,一顆佛心都不能丟失。你先是偷走我少林至寶金剛降魔杵,後來更是犯下殺孽,鑄成滔天大錯,這是入魔之相。按照祠堂戒律,今日起,你被逐出佛門,不再是我少林弟子。”
“師傅……”不解再次轟然跪倒在地,膝蓋下面的青磚都被生生跪出了兩道裂縫,青磚上不停有大滴的淚水砸中,濺開。
不空同樣跪在他師弟身邊,眼眶已是通紅。
“師傅!”幾個師兄弟也跪了下來。
“當年,不解的名字是我親自為你所取,今日由我親自收回……以後,你還是叫張斜陽吧。”
“是……師傅,這是護寺寶杵,還給您。”
“這東西沾了血,我嫌髒,你留著吧。但是你得當著佛祖的面立下誓言,此生絕不用此寶杵擅殺一人,否則……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天涯海角,必當親自出山清理門戶。”
“是……弟子……弟子發誓。”淚水已經連成了線。
“走吧!”釋聞長長嘆了一口氣,離開了鎮王祠,走向自己那間小小的禪院。
他的身子有些佝僂,聲音裡透著疲憊,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
張斜陽雙手爬著轉過身,對著釋聞離去的方向“咚咚咚”連磕了十六個響頭,每一年的恩重如山,就是一次肉與磚的撞擊。
頭破血流。
“師父!這麼多年承蒙你照顧,不管是少林的不解,還是以後的張斜陽,此恩,永世不忘。”張斜陽哭喊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