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挺注重保養的老爺子罕見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在煙霧繚繞中將自己送回了那不堪回首的時光之中。
老爺子醞釀了一下情緒，許久，撣撣菸灰，緩緩繼續了他的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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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身份特殊，除了扛水泥的苦力活，我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願意收留我的工作。那時候日子真的難過。每天要扛數不清的水泥，完了還要去聯邦特設的“武革辦”定時報道，彙報一天做了什麼，事無巨細的都要寫檢查。“武革辦”裡任何一個小科員都有資格指著我的鼻子罵，說就是因為我們這些不受約束的武夫才造成了議會慘案。我心裡很想說造成慘案的不是我，可我還是沒敢說，說了也沒用，只能換來一頓毒打。
聯邦憲章的第一條說聯邦公民生而平等，這句話我以前信，後來我才知道這就是一個謊言，人和人在聯邦是分等級的，而武者在《禁武令》推出後就是聯邦最低等級的那個行列。
在那十年武革的特殊時期，因為我是武者，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責罵我、教訓我、指揮我。任何人都可以闖進我家裡來，高興拿什麼就拿走什麼，不過這倒不算什麼，因為我和她的所謂家裡根本就是家徒四壁，什麼都沒有。
她的日子更不好過，無緣無故好幾次被揪到武革辦，接受莫名其妙而來的羞辱。封武星裡“有罪”的武者很多，我和她卻是被當地武革辦找的次數最多的，後來有人指點我才知道，武革辦的中心一把手就是胡老三的哥哥。
在當地武革辦的宣傳公告欄處，每天會貼有“表現優異、改造情況良好的武者”和“不服管教、無法接受聯邦和平改造的危險分子”兩張列表。前者可以獲得減刑，運氣好能提前幾年離開封武星這個所有武者的噩夢之地，而後者則意味著你一輩子只能留在這裡每天享受“真氣窒息”的痛苦折磨。我和她的名字每天都會在公告欄裡“示眾”，不用說佔據著“不服管教的危險分子”顯著頭行。
可直到這時她對生活依然沒有絕望，她說，要堅強，對未來要有信心。果然，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武革辦似乎將我們遺忘了，我們的名字雖然沒有榮登“表現優異”那一列，可至少終於從“不服管教的危險分子”那一列消失了。
她笑著對我說，怎麼樣，我說的吧，要對未來有信心！一切都會變好的！
我也笑。
直到有一天，她聽到了一個惡毒到無以復加的流言，那不堪入耳的字眼讓她臉色慘白，哪怕最艱苦的環境下都沒有說過一個苦字的她搖晃了兩下，然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表面陽光積極，從不言棄的她其實內裡是無比的敏感脆弱，那傳得有板有眼的桃色故事彷彿最惡毒的蟻蟲在撕咬著她的內心。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覺得她是一個外表清高內裡盪漾的女人，這些白眼與冷嘲熱諷像針一樣扎在她的心頭，像一隻食人的豺狼，一口一口蠶食著她的健康。她表面上的平靜是虛假的，她內心的痛苦早已像一鍋沸水，翻騰不止，她怎麼能遮蓋住！怎樣能使它平靜！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給她一些安慰，讓她不要難過，要有信心，可她的身體還是變得一天不如一天，她始終不肯倒下唯一的原因是因為怕她走了我一個人扛不住那些痛苦折磨。
她是一個挺開朗的女人，可是到後面她越來越不願意出門，每次都在路上她總是感覺抬不起頭，路上似乎所有人都在指著她指指戳戳。到了不得不出門的時候，她總是低著頭，要知道以前的她總是昂著頭走路的！
流言蜚語，殺人最厲害。
我真的非常害怕，害怕她受不起這樣沉重的打擊。記得那一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她心情難得的比較好，到廚房去燒菜。我翻看當天的《封武星快訊》，這是我們這些“罪人”少數幾條能夠瞭解外界資訊的渠道，裡面除了對領導者的歌功頌德外倒也有些有用的資訊，所以我和她都看。結果我居然在《快訊》第四版故事板塊裡看到了和她同名的桃色故事，我簡直就像突然被人來了當頭一棒！
我不相信這是巧合。我該怎麼辦？拎著菜刀去找寫這些東西的人去拼命？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在封武星，真氣越磅礴的人就越虛弱，我去拼命除了白白送命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看了兩三行，連忙把《快訊》藏起來，我害怕讓她看見。她端著燒好的菜出來，臉上還帶笑容，吃飯時她有說有笑。飯後她要看快訊，我把她的注意力引到了別處。我以為事情過去了，沒想到她收拾房間的時候還是找到了它。她的笑容一下子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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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後悔，我該燒掉那份快訊的。
這一夜她再沒有講話，早早地進了房間。我後來發現她躺在床上小聲哭著。一個安靜的夜晚給破壞了。今天回想當時的情景，她那張滿是淚痕的臉還在我的眼前。我多麼願意讓她的淚痕消失，笑容在她憔悴的臉上重現，即使減少我幾年的生命來換取我們這個小家生活中一個寧靜的夜晚，我也心甘情願！
她終於倒下了，不僅有心病，還有身體上的病症，但是封武星根本不可能有條件給她治療，就算有，那些裝置也輪不到我們這些“下等罪民”去使用。我到處找關係，終於在她離開世界前一個月找到了一家願意收留她的醫院，可那時已經遲了，她身體內的精氣神已經完全消失殆盡，只剩一口不肯死去的心在強支撐著她。
她曾經是一個多麼陽光多麼向上的姑娘啊！她沒有想要危害聯邦的想法，她願意為這個世界獻出自己的青春和未來，這總不能說是有罪吧？她不該死的。
那些流言剛出來的時候，她會站出來用力反駁這都是假的。可越解釋罵她的人越多，人們都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有次她遇到一個鄰居家的小孩子，她將自己捨不得吃的糖塊遞給小孩時，沒想到小孩不僅沒有開心接過反倒直接將糖遠遠的丟到了地上。
小孩說：“媽媽不讓我拿壞人的東西。”
我想扇那個小孩一巴掌，被她攔住了，她說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你別和他計較。
是啊，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都覺得她是壞人，她的心裡該有多難受。
我的內心充滿了罪惡，她是多麼的難過啊。我是她的丈夫，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她的遺憾我知道，她遺憾不是被人用流言中傷，她遺憾一直沒能和我辦一張聯邦認可的結婚證。
她死的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這是我答應她的，我做到了。
我看著她蒼白的臉，感覺有無數鋒銳的刀片在切割我的心臟。我咬緊牙齒，在心裡念著她的名字。
我想，她是一個好人吧？好人應該長命百歲吧？可是好人死了，壞人依舊逍遙法外，這是多麼的不公平！
賈天機……你說，如果我有機會能逃出封武星，我該不該毀了聯邦為她陪葬呢？
賈天機沉默了下來。
老爺子灑然一笑：“騙你的，世界上哪來那麼多武林高手啊。我不會武功，這故事都是我編的！我可是良民啊，怎麼會做毀滅聯邦這種大壞人才做的事情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