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網->軍事->有種後宮叫德妃(全)->章節

有種後宮叫德妃.6_第五章 未送出的信

熱門推薦: 女配她天生好命 我有一座天地當鋪 都市國術女神 劍仙三千萬 宇宙級寵愛 食物鏈頂端的猛獸 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 諸天新時代 我真不是魔神 特種兵之戰狼崛起

五月,在太后的主持下,五阿哥娶了他他拉氏為嫡福晉。因太后早年就已敦促內務府為五阿哥準備宅子,所以婚後五阿哥和福晉就直接搬出了紫禁城。

五阿哥成婚那天,宜妃端坐在翊坤宮等待兒子的叩拜。嵐琪因在寧壽宮沒過去,並不知道那裡的光景。後來前去觀禮的榮妃告訴她,宜妃從兒子沒進門起就哭,到五阿哥來叩拜時,她哭得話都說不出了。

這樣一聽,嵐琪心中很不忍,她和宜妃一樣,大兒子都不養在自己身邊,可胤禛把額娘放在心間疼,五阿哥卻對親孃形同陌路,站在做娘的立場,不計較曾經的恩怨得失,嵐琪委實覺得宜妃可憐,唯有對榮妃說:“將來九阿哥婚禮時,咱們放手讓她自己好好置辦,算是圓她一個念想。”

而這一年從年頭到初夏,新人進門、四阿哥離宮,再有五阿哥成婚,每日每日地忙碌,嵐琪和榮妃幾乎沒有停當的時候,反是五阿哥婚禮一過,突然閒下來,嵐琪竟閒得不知做些什麼好。乾清宮裡有年輕的妃嬪往來,輪不到她去插手;太后那兒和往年太皇太后不一樣,也不需要她時時刻刻伺候在跟前;六宮的事早就得心應手,不用花費太多心血;再者,妃嬪們大部分都有了年紀,不如早年那樣鬧騰了。紫禁城好像突然變了一個模樣,讓她有些不適應。

玄燁見她閒著無聊,便說要安排一下,帶她去瀛臺住一陣子,正好避暑。結果幾件朝廷大事壓下來,皇帝又抽不出閒暇,好在嵐琪漸漸適應,很快也習慣了相對悠閒的生活,把早些時候太忙碌而幾乎荒廢的字又練起來。玄燁便要她抄幾本經文,好讓他回頭用來賞人。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轉眼已在六月盛夏,那日晨起還是豔陽高照,午膳後,嵐琪看幾眼書打發時辰。天氣悶熱難耐,不知不覺就睡過去,等聽著嘩嘩雨聲醒來時,外頭已是烏雲密佈,電閃雷鳴,屋子裡的暑氣倒是散了不少。

醒來口渴,想喚環春拿綠豆湯來,叫了兩聲卻是門前伺候的小宮女跑進來,戰戰兢兢說環春姑姑不在。嵐琪便問綠珠、紫玉她們,也說不在。她不免奇怪,見小宮女臉上有害怕之意,不願為難她,好聲問:“她們去哪兒了?”

小宮女怕道:“姑姑不讓奴婢吵醒娘娘的,娘娘……”

嵐琪嚴肅了神情:“你好好說,我不讓她們怪你;你若不說,我也沒性子等你了。”

小宮女忙伏地道:“公主們偷跑出去,被侍衛拿下了,環春姑姑去領人了。紫玉姑姑她們去寧壽宮和乾清宮向太後和皇上稟告,生怕娘娘您一會兒動怒。”

“被侍衛拿下?”嵐琪果然眉頭緊蹙,反覆問著宮女,“什麼叫偷跑出去?她們要去哪兒?哪個公主?溫憲嗎?”

等環春和乳母們從大雨中帶回兩個受驚的小祖宗,乍見娘娘立在屋簷下,都嚇得不輕。兩位公主低著腦袋不敢正眼看她們的母親,而此刻她們身上穿的都是宮女的衣裳,溫宸公主還那麼瘦小,真虧得她們能找來合身的穿在身上。

大雨滂沱,環春她們手裡的油紙傘漸漸撐不住了,可是主子立在門前動也不動,她們也只好僵在庭院裡不敢擅動。綠珠幾人很快從寧壽宮和乾清宮回來,綠珠帶回太后娘娘的話,當眾說請德妃娘娘管教一下公主,又怯然到主子身邊輕聲說:“太后娘娘說,您若是氣大了,責罰也是應該的,但是公主們年紀小,請您下手別太狠了。”

此時小宸兒突然從雨幕裡跑過來,抱著額娘的腿哭道:“額娘,我錯了。額娘,不要生氣……”

小女兒嚇得身子不住地顫抖,嵐琪看得不免心疼,再抬眼望站在環春身邊的溫憲,大丫頭一臉的傲氣和不服,好像妹妹求饒的舉動背叛了她似的,還惱怒地別過臉去。嵐琪一時惱火,呵斥溫憲:“是不是你的主意,帶著妹妹跑出去?”

溫憲到底懼怕母親生氣,這一問嚇得她也是一顫。環春輕輕攙扶了公主,溫憲看看她,又看母親摟著妹妹卻對自己發怒,突然委屈起來,也哭道:“我要去找皇祖母。”

嵐琪卻喝令環春:“把她帶進去,不許她再出永和宮的門。”

母親如此震怒,小宸兒嚇壞了,越發抱緊嵐琪,楚楚可憐地求額娘不生氣,可她的姐姐卻不懂服軟,越見額娘發怒越是擰,竟甩開環春的手就往外跑。

“你站住!”嵐琪大怒,不由自主地衝入雨幕中要捉女兒回來,誰曉得踩在青磚石階上,雨水打滑,她身子失去了重心,重重地跌倒下去。

溫憲才跑到門前要跨出門檻,突聽身後亂作一團,有人喊著:“娘娘摔倒了……”

大雨喧囂,夾雜著妹妹的哭聲和宮女太監的嚷嚷聲,所有人都衝過去圍著母親和妹妹轉。溫憲一人站在門前,覺得自己已經被忘記。雨水撲打在臉上,小姑娘心裡更加委屈,即便擔心摔倒的額娘,還是傷心得轉身就要走。

但一腳才跨出門檻,雨幕中傳來額娘的訓斥聲,嚇得一眾宮女太監趕緊讓開道路。溫憲回身看到額娘站在那兒,左右攙扶著環春和綠珠,一臉怒意地瞪著自己:“你要去哪兒?你再跨出去試試?”

乳母們趕緊上來拉住公主。溫憲已經被淋溼了,妹妹也溼透了,永和宮裡所有人都淋了雨,眼下可不是教訓孩子的時候,大家各自忙碌著更換衣裳,就怕著涼得了風寒,回頭一個個傳,病倒一屋子人。

到底溫宸嬌弱,這樣淋一場雨,身子便發燙了。嵐琪後悔不已,摟著哄她好半天,小丫頭睡安穩了,身子也不燙,她才稍稍安心。

此刻環春才敢稟告怎麼回事。原本姐妹倆在永和宮陪額娘用了午膳,就一道去寧壽宮,可半路上姐姐帶著妹妹跑了,跟著的奴才都嚇得半死,又不敢往上稟告,先是一通亂找。到後來城門邊巡邏侍衛發現鬼鬼祟祟的小宮女,像是要混在人群裡跑出去,先拿下來,因年紀太小,找來內務府的人問。內務府的人瞧見二位公主時,把內務府的人都嚇傻了。

“奴婢怕您動怒,實在不敢先喊醒您。”環春伏在地上說,“娘娘就責怪奴婢吧。”

“都是你們寵的,不管她們倆犯了什麼錯,都先去找太后搬救兵。她們都知道犯了錯不用怕,皇祖母護著呢。”嵐琪忍不住訓斥環春,但聲音一響,小宸兒就不安地躁動,她趕緊柔聲哄了哄,才讓環春攙扶她,慢慢走到外頭去。

才坐定,五公主的乳母來稟告,說公主換好了衣裳。嵐琪本想讓她把女兒帶來,一想小閨女在屋子裡睡著,一會兒母女倆若發生爭執,要嚇著她,便吃力地站起來,要親自去看看大女兒。

環春勸主子別多動,雖然摔得不是很嚴重,可她有舊傷,就怕現在沒什麼,回頭卻誘發舊疾。嵐琪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扶著她慢慢地一步步走,剛到溫憲屋子裡,大丫頭正要往外跑,和母親撞個正著,她怯怯地往後退了幾步,嵐琪冷著臉問她:“還要去找皇祖母?”

溫憲垂著臉不言語,偷偷抬眼看到額娘裙底下的腳在挪動,一步一步,很吃力。她心疼極了,剛想開口說她不是去找皇祖母,是想去看看額娘,可母親卻先開口,嚴肅地吩咐著:“環春,去把藤條拿來。”

驕傲的公主被嚇得猛然抬起頭,驚恐地看著母親,可是屋子裡空蕩蕩的,環春、乳母早就不見了,只有額娘吃力地站在那兒。

“還不來攙扶額娘?”嵐琪臉上神情是暖暖的,並沒有擺出凌厲兇悍的模樣,說著朝溫憲伸出了手。

驕傲的公主卻哭了,落著眼淚跑來小心翼翼地攙扶額娘,把母親送到裡頭,小聲怯然問:“額娘,您摔哪兒了?”

嵐琪衝她虎了臉,輕聲氣呼呼道:“額娘摔屁股上了,從兩級臺階滑下來,你說疼不疼?”

溫憲呆呆地聽著,淚容中竟露出幾分笑意,終於黏上來撒嬌:“額娘不拿藤條了嗎?額娘,我剛剛是想去看您,不是想跑去寧壽宮。”

嵐琪抱著女兒,摸摸她身上不像妹妹那樣有發燒的嫌疑,除了眼中的驚恐不安,小姑娘完好無損、全須全尾地站在眼前,她已經滿足了。

“小宸兒說姐姐要帶她去四哥家裡玩,你胡鬧。”嵐琪在女兒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嚴肅地說,“不說你們根本跑不出去,就算真跑出去了,外頭的世界什麼樣你們知道嗎?萬一遇見壞人被拐跑了,往後再也見不到額娘怎麼辦?額娘會傷心死的。”

溫憲伏在母親懷裡,小聲說:“她們講的,四哥家裡不遠,出了城門就到了。”

“不知天高地厚。”嵐琪又拍了兩下屁股作為懲罰。小丫頭扭動著身子,捧著額娘的臉頰說:“額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已經是大姐姐,額娘在你這年紀時,都要進宮當差了。”嵐琪輕輕一嘆,努力不叫自己心軟,嚴肅地責備溫憲,“每次額娘都說下不為例,可你總還是會闖禍犯錯。額娘不怕你們做錯事,額娘是怕你們胡鬧受傷,身上也好,心裡也好,你叫額娘怎麼捨得?你可是大姑娘了,還跟小時候一樣頑皮怎麼行?將來你二十歲三十歲了,額娘也跟在你身後轉悠?”

溫憲賊兮兮地笑著點點頭,把臉埋在母親懷裡。嵐琪卻輕輕撫摸她的背脊說:“還有剛才,怎麼小宸兒來跟額娘撒嬌認錯,你就翻臉要跑了?先頭還老老實實站著呢。你是不是又亂想,想額娘多疼妹妹不疼姐姐?”

果然女兒“嗯”了一聲,黏著她不肯動。嵐琪哭笑不得,耐心地哄著她:“從沒有這樣的事,把你送去皇祖母那兒的原因,額娘說過,過些年額娘就告訴你。你總是這樣冤枉人,就不怕額娘傷心?你是額娘的心頭肉。”

金枝玉葉的公主,自小在千般寵愛下長大,五公主更是被太后寵到天上去的。公主們的心智,就遠不如那些貴族小姐開竅早。

那些女孩子從小都等著選秀,等著入宮或去別的高門大戶生存,面對她們的是必須自己去爭取的人生。可公主們不同,即便將來要為了國家遠嫁和親,身為大清強國的公主,就是在遙遠的草原上,父親的威嚴、皇室的尊貴依舊能蔭庇,能讓她們極好地生活。因此皇室對於公主的教養,遠不如對皇子那般苛刻,溫憲長到十一二歲的年紀,還像個嬌滴滴的小丫頭。

不久,小宸兒穿著寢衣就著急地跑來,乳母們攔也攔不住,她就怕額娘打姐姐,醒來聽說額娘和姐姐在一起,立刻就跑來,結果姐姐卻睡著了。嵐琪讓她和姐姐一起挨著,溫柔地哄著說:“你們淋了雨,要好好休息,小宸兒乖乖地幫額娘看著姐姐可好?”

小閨女甜甜地答應,拍拍枕頭說:“額娘也睡覺。”

嵐琪自然不能睡,她還等著另一個人來呢。果然雨過天晴,日落西山前,天空清透明亮的那陣子,皇帝風風火火地從乾清宮趕來,一臉要收拾小東西的怒氣,反而被嵐琪笑道:“都好幾個時辰了,皇上還沒消氣?”

這件事因鬧得動靜不小,雨後就在宮內傳開。宮裡人一向知道德妃的五公主被太后寵愛,她一個公主的吃穿用度,都快趕上毓慶宮了。

原本沒人計較一個小孩子,可這兩年公主的份例開始轉往永和宮裡送,難免沒有人不擠對德妃仗著女兒撈好處。這會兒聽說倆姐妹鬧得要偷跑出宮,自然而然就傳出公主缺乏教養的話。

只是那些人太糊塗,也不瞧瞧五公主是誰養大的,這話雖是衝著德妃去,卻生生惹怒了慈祥如佛爺一般的太后。嘴碎刻薄的受到懲罰不說,隔兩天太后就下懿旨,讓四阿哥堂堂正正來接妹妹去宅子裡玩一天,往後每個月都安排這麼一個日子,叫她們姑嫂多多親近。

如此張揚的決定,無非是要告誡所有人,她的溫憲只能寵,容不得任何人質疑。

七月初,瑛福晉再次生下健康的男嬰,太后竟讓四阿哥帶妹妹出宮的時候,讓四福晉領她們去阿靈阿府上看看小姨母和外甥。這動靜鬧得有些大了,二位公主出門一趟,前呼後擁,甚是扎眼。

鍾粹宮裡聽得動靜,布貴人趕來問嵐琪怎麼回事,擔心地說:“你一向低調謹慎,孩子們這樣招搖,別人該說閒話。”

嵐琪面上笑著答應,心裡則比誰都明白,既然連皇帝都不反對,那麼太后越做得張揚,對她的女兒就越有好處,將來要把閨女留在京畿,太后一句話,誰還敢說個不字?玄燁早十多年擺的棋盤,現在開始下棋,剛剛好。

本來嵐琪對布姐姐無話不說,但布姐姐的端靜也是遠嫁,她怎麼忍心去說自己為了女兒不遠嫁而花費那麼多心思的話。

這年第一場雪落下,內務府已經提前開始預備貴妃的後事,鹹福宮裡從早到晚不斷地有太醫出入,鈕祜祿家的人也來叩拜過了。這日毓溪進宮,嵐琪便領她一道過來。貴妃已在彌留之際,半昏不醒的狀態,不能言語,也不能認人,這幾天來都只見她是這個模樣,湯藥已經送不下去,就等著生命消逝了。

嵐琪吩咐毓溪:“你年紀輕,這裡的事不必你照應,到寧壽宮陪著太后,大概就這幾天了,來來回回也麻煩,就在寧壽宮住下等著吧。”

毓溪答應了,又向榻上昏迷的貴妃福了福身後,便帶著人離開。鹹福宮的人請德妃娘娘到外頭歇息。嵐琪問起冬雲何在,底下小宮女說冬雲姑姑在給貴妃娘娘熬藥。

“湯藥已經送不進了,太醫說不用準備,可是姑姑說貴妃娘娘若醒來,就還能吃藥,吃了藥病才會好。”小宮女垂首無奈地說著,“德妃娘娘,奴婢們瞧著冬雲姑姑這幾日好像有些痴痴呆呆,都很害怕。”

一旁的環春責備她們:“胡說什麼?你們姑姑是捨不得貴妃娘娘,想盡心伺候她而已,你們也該幫幫她。”

嵐琪沒有言語。宮女們退下後,陸續有其他人前來探望貴妃,自然並非所有人都能見到貴妃,反而都來德妃面前行禮。

午後,瑛福晉進宮,姐妹倆在鹹福宮相伴,榮妃時不時來一趟,惠妃、宜妃也不敢不當回事,這樣又足足耗了一天。第二天傍晚時,貴妃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

“去乾清宮傳話,請皇上來。”日落西山,四妃在門外商議後,終於決定請皇帝來見最後一面。

小半個時辰後,聖駕到門前,玄燁進了貴妃的屋子,嵐琪與其他人也隨在身後。榻上貴妃只等著嚥下最後一口氣,對於外界的一切都沒了反應,要說皇帝來不來也一樣,想必她根本已經不知道了。

宮女在榻邊放了凳子,玄燁坐下,凝視著已然病得沒了模樣的貴妃。不知為何,此刻竟想不起來她曾經的模樣,也想不起來她做過的種種,反而記起的,是那一年孝昭皇后彌留之際,自己去見她的模樣。

妃嬪中,宜妃搶在前面,距離皇帝幾步遠的距離,將嵐琪、榮妃、惠妃等都擠在身後。好在誰也不會和她計較,如今她也難得見一次皇帝,嵐琪樂得站在人後,可以安靜地看眼前的一切。

宜妃故作悲慼道:“大概貴妃娘娘還惦記著皇上,一直懸著口氣沒下去。”

皇帝轉身看她一眼,臉上說不出喜怒的神情。宜妃反而覺得尷尬,澀澀一笑,別過了臉。但玄燁卻點頭說:“應該是,朕疏於關心貴妃,心中一直很自責。”

說著話,玄燁從人群裡找到嵐琪,兩人四目相對,嵐琪對他微微一笑。玄燁定了定神,便轉過身伸出手,將貴妃瘦得皮包骨頭的手握在掌心,溫和地說著:“朕來看你了。”

眾人親眼看到病榻上的人抽搐了一下,旋即緊閉的雙眼竟溢位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玄燁緊緊蹙眉,握著她的手沒有動,但感覺到貴妃的手指在挪動,指尖在他掌心輕輕畫了幾下,但很快就沒動靜了。

“皇上!”宜妃驚呼一聲。玄燁轉身問怎麼了,宜妃指著榻上的貴妃說:“娘娘她……好像沒氣兒了。”

玄燁再轉身看,貴妃臉上的生氣正一點點散去,怪不得剛剛手指在掌心稍稍幾下就沒動靜了,就在剛剛的一瞬,她已經離世了?

太醫趕上前為貴妃把脈,旋即就伏地哭道:“皇上節哀,貴妃娘娘仙逝了。”

話音才落,緊跟著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響。眾人等不及悲傷就先吃了一驚,轉身看到冬雲站在門前,她剛才似乎捧著湯藥,現下碎片散了一地,湯藥也灑了。

梁公公已經帶人來請皇上離開。嵐琪諸人也知道規矩,跪請皇帝回乾清宮,內務府裡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她們幾人會料理好這裡的事。

一時間,鹹福宮上下皆縞素,三宮六院的妃嬪都素服前來候命。宮內辦喪事向來有規矩,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四妃在宮女的侍奉下換了縞素後,貴妃已被收殮奉入梓宮,依照皇帝的旨意暫停在鹹福宮,宮內正殿設靈臺供香火,引妃嬪親貴在此叩拜哭靈。

因是夜漸深,未免皇城關防有疏忽,不宜此刻讓宮外之人前來弔唁,其他的事等明日天明再議。嵐琪諸人行禮後,安排守夜之人後,便要各自散去。榮妃扶著嵐琪說:“你先歇著去,這幾日都是你盯著呢,明日親王福晉什麼的來,你再來支應不遲。”

嵐琪才點頭,未及開口,突然聽見宮女的尖叫聲,眾人都嚇了一跳。嵐琪心裡驀地一慌,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從皇帝離開乾清宮後,她就沒再見到冬雲。

“娘……娘娘……娘娘,冬雲上吊了。”前去看動靜的太監連滾帶爬從鹹福宮後院跑出來,滾在地上瑟瑟發抖。

眾人一陣唏噓,忙有人去後頭料理,只聽得妃嬪中有人說:“這個冬雲跟了孝昭皇后又跟了貴妃,如今為主子殉葬,也算忠心耿耿了,這年頭,這樣的奴才也是少有了。”

也有人說:“何必死呢,好好活著,將來跟著十阿哥出去,也是一份孝心。”

此時跟去的太醫來回稟說沒的救了,嵐琪心中一沉。玄燁答應她不逼冬雲殉葬,結果冬雲卻自己尋了死,她並不懷疑玄燁騙了自己,這點事若要騙,又何苦

先告訴她。昨天宮女們就說冬雲這幾日痴痴呆呆,她來的這幾天也看在眼裡,冬雲大概是真的生無可戀了。

“你們先回去吧。”榮妃上前來催嵐琪離開,她也實在疲倦,不想再留下,但告訴榮姐姐,她答應嵐瑛給冬雲一個好去處,可如今她自縊歿了,那就不要像其他宮女太監那樣送去亂葬崗,讓她的家人來把她接回去,葬回故里才好。

兩天後,皇帝下旨為貴妃諡號溫僖,將宮內人叫慣了的“溫”字真正賜給了她。太后又下恩旨,讓鈕祜祿家的人來收拾幾件貴妃的遺物帶回家中供奉收藏。嵐琪和妹妹一道在寧壽宮謝恩後,便踏雪往鹹福宮來。

行至鹹福宮附近,卻見那裡早早站了幾個人,宮女太監撐著大油紙傘,傘下站著一身縞素的宮嬪,待走近了,才發現是佟嬪。

佟嬪見嵐琪過來,主動迎上來。嵐琪則道:“皇上已經下旨除服,你怎麼還一身縞素?快快回去換了。宮裡還奉養著太后,這樣可不敬。”

佟嬪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無奈一笑:“沒來得及換下,剛剛接到皇上的旨意,就想過來看看了。”

“皇上的旨意?”嵐琪問。

佟嬪點頭:“是口諭,皇上傳了句話給嬪妾,說嬪妾這些年照顧貴妃有功,如今貴妃仙逝,要賞賜嬪妾妃位的尊貴,讓嬪妾打點準備好,臘月裡就行冊封之禮。”

嵐琪微微笑道:“這是好事,我早先就與你說過,宮裡尊貴的人非你莫屬。”

佟嬪卻道:“嬪妾壓根兒沒照顧過她,不過也無所謂了。但妃位只能有四人,如今嬪妾也要佔一位,該是德妃姐姐您晉貴妃了吧?”

“怎麼會呢?”嵐琪卻笑,“只因宮裡規矩不能越級晉封,你總要在妃位停一停,可你不會長久在妃位,我們幾位卻已在妃位十幾年,你說還動不動得?”

“是嗎?”佟嬪慘慘一笑,“那將來,嬪妾也會是貴妃?”

嵐琪心頭一緊,忙拉著她的手說:“那些話早幾年我就對你說明白了,要不要變成第二個她,全看你自己。皇后雖不曾囑託我照顧妹妹,可你在我心裡和她是不一樣的,往後的日子,我但凡還有精力,就會繼續分擔宮裡的事,你安心在高位坐著。好妹妹,既然這一生已經註定無奈,就不要再掙扎得讓自己遍體鱗傷,好好過日子,開開心心的,是不是?”

佟嬪微微含淚:“為了姐姐的不甘心,嬪妾也要好好的。”

嵐琪沉下心,心想不能急著立刻就叫佟嬪大徹大悟,必然是貴妃的死刺激到了她,不是平日安安靜靜就一定沒事,也許是努力刻意地忍耐,一旦有什麼事讓她堅持不下去,指不定就要崩潰了。

此刻她溫柔地說:“是你告訴我,皇后娘娘去世時是含笑的,我相信娘娘她除了生命不能長久的遺憾,對於世間的一切都放下了。妹妹你先回去,我忙完這裡的事,就多來陪陪你,封妃的事皇上一旦下旨,就該有人來給你送禮道喜,那些煩瑣的事,我手把手教你該怎麼做。”

柔弱的人含淚點頭:“德妃姐姐,嬪妾會好好的。”

嵐琪讓儲秀宮的下人們要好生照顧佟嬪娘娘,親眼看著她穩妥地離開,才舒口氣。一直侍立在邊上的嵐瑛走上來,掏出帕子將落在姐姐髮髻上的雪花抖落,心疼地說:“姐姐這個當家主母,可真不好當。”

嵐琪一怔,嗔怪:“姐姐不過是一介妃子,怎敢自稱當家主母?宮裡可要謹言慎行。”

嵐瑛卻看著姐姐,不知想什麼,略遺憾地嘆了一聲,挽著她一道往鹹福宮門內走。鹹福宮裡的一切都撤下了,貴妃生前所用的東西大多都歸攏起來,貴重之物內務府會寫明單子貯藏,將來留給十阿哥。

細小零散的東西,等鈕祜祿家來收幾樣帶去家裡後,就讓底下的奴才自行打發,估摸著左不過是拿去換了錢。貴妃生前瘋瘋癲癲,她的東西留著,那些宮女太監也怕瘮人。

嵐瑛小心收了幾樣,列下單子報備到內務府,便讓下人拿著回頭帶出宮。轉身見姐姐站在貴妃榻前發呆,便上前來問:“姐姐怎麼了?”

嵐琪眼中有晶瑩之物,用帕子掩了掩:“我沒事,想到過去種種,心裡有些難過。再看佟嬪的模樣,就想在這宮裡,身份地位果然是表面的,能不能過得好,全看那位主子給不給機會。”

“皇上待姐姐可是真心的。”嵐瑛就怕家姐亂想,輕輕搖著她說,“連我這個小姨子都當親妹子疼了,姐姐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嵐琪笑道:“怎麼敢不知足?就光看看她們的境遇和人生,還敢不知足嗎?皇上真心待我好,我知道,很幸福,也很滿足。但這些事、這些人真真切切在眼前,我不可能當作看不到,我又多少牽涉其中,難免會觸動心神。”

嵐瑛笑道:“這下我可放心了,皇上總叫我要多多哄姐姐高興,我說我怎麼哄呀,不得皇上哄才管用嗎?皇上就說我不疼你,還說他白疼我了。”

嵐琪嫌棄道:“瞧瞧你們倆私下裡都說些什麼,有沒有點規矩?”

兩人見此處無事,說著話便要一道離開,後院卻跑來小宮女,手裡捧著一隻包袱說:“德妃娘娘、福晉,這是冬雲姑姑生前的東西,還沒被帶走。”

“來收殮她的人沒帶走?”嵐瑛問著,吩咐下人去接過來。嵐琪卻道:“畢竟是宮裡的東西,讓敬事房派人來記錄一下,然後我叫人給你拿去,還給她的家人。”

嵐瑛沒有異議,隨姐姐一道出了門,說起阿靈阿找來冬雲的家人,要把她傳送回家鄉安葬,從姐姐這兒拿的賞銀都給了家人,因恐家人貪財虧待她,又另從府上派人一路送去,貪財也罷了,務必保證冬雲能魂歸故里才好。

回永和宮的路上,嵐琪問妹妹:“你說冬雲忠心耿耿,她是想魂歸故里,還是陪葬在主子身邊?”

嵐瑛苦笑道:“誰知道呢?我是想,把她送回故里,來世投胎找一戶好人家,別再做奴才了。若是陪葬主子身邊,下輩子還做主僕嗎?”

嵐琪只管聽著,妹妹又可惜道:“她為什麼要殉葬呢?好容易可以過幾天安逸的日子。”

“也許她是覺得,離了紫禁城無處可去。”嵐琪指了指身後的環春,對妹妹道,“環春就說,她在宮裡想家,可每每回家探親,不出兩日就想回宮,在這裡頭十幾年二十年的,出了皇城門,就不知道怎麼過日子了。”

嵐瑛點頭道:“冬雲一輩子都在宮裡伺候主子,是不知該怎麼辦了,留在宮裡也不是,離宮也不是,就只有……”她長長地嘆息,“真是可惜了一個好人。”

之後姐妹倆回永和宮再說說話,嵐瑛便趕在暴風雪前離宮。今年冬天特別陰冷,好幾日不見放晴,一直陰沉沉地颳風下雪,趕上貴妃的喪事,四阿哥府裡又夭折了一個孩子,永和宮上下都提不起精神,還是嵐瑛來坐了半天,才稍稍熱鬧了些。

傍晚書房傳話來,說皇帝召見所有的阿哥一道去乾清宮用晚膳,所以十三、十四阿哥不回來了,溫宸公主也在寧壽宮,因下大雪太后不讓出來,這幾天就和姐姐一道住在那兒。永和宮裡冷冷清清的,嵐琪便吩咐環春不用為她準備太多膳食,簡簡單單吃兩口就好,她也沒什麼胃口。

天色漸暗,她在書案前抄罷一本佛經收筆,合十祝禱後,等墨跡乾涸,便將經書收納起來,靜下心做著這些事,心情也慢慢平和安穩。

不多時環春進來,手裡託著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件,稟告主子:“敬事房的人查驗了冬雲留下的那些東西,在一方首飾盒子的暗格裡找到這封信。”

嵐琪拿來坐到燈下看,信封是封了口的,已經發脆泛黃,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她看了看環春,環春輕聲說:“敬事房的人說,總要請娘娘看過後,才能確定能不能和那些東西一道讓人帶出宮,若是信裡有什麼不妥當的話語,傳出去就不好了。”

“我正是知道這個規矩,才沒讓嵐瑛直接把東西帶走。”嵐琪沉甸甸地說,“我也是狠心的,皇上說冬雲知道得太多,所以不能留她在世,我心裡就多了這個警醒,連她身後之物都不放過。”

環春安撫道:“這是您的責任。”

“是吧。”嵐琪輕嘆,便拿起剪子剪開了信封,方才摸著裡頭就沒多厚實,開啟果然只有薄薄兩頁紙,字跡娟秀,是出自女人之手,而信首“萬歲敬啟,臣妾鈕祜祿氏頓首……”直叫嵐琪心驚。

她匆匆將信紙合上,沒有再往下看內容,對環春道:“去告訴敬事房的人,信不得外傳,其他東西派人送去阿靈阿府上,這封信的事,也不許再讓旁人知道,否則決不輕饒。”

環春謹慎地應下,立時便去吩咐。嵐琪手裡握著信,滿是想要看下去的好奇心,可她還是鄭重地收納好,用玉鎮尺壓在桌上。再將綠珠、紫玉叫來,讓她們去接十三、十四阿哥時,向梁公公傳句話,說永和宮的地龍新修繕了,十分暖和,讓皇上來暖暖身子。

而這一晚,因皇帝召見兒子們在乾清宮一道用膳,太子和大阿哥也在,四阿哥更不會缺席。待乾清宮散了家宴,父子盡歡,難得一餐飯吃得那麼高興,除了啟祥宮裡十五阿哥還不能來陪駕,從太子、大阿哥到十四阿哥都來齊了,十三個孩子,唯獨缺六阿哥,瞧著新婚的五阿哥意氣風發,若是胤祚還在,也該成婚了。

玄燁自然心疼起嵐琪,散了家宴待在暖閣裡稍稍醒酒,便坐暖轎往乾清宮來。未派人打前站,突然駕臨,裡頭嵐琪正伺候兩個活蹦亂跳的小祖宗,十三、十四阿哥的嚷嚷聲門外就聽得見了,玄燁一進門就聽胤禎笑著說:“額娘,皇阿瑪說等我長大了,帶我去草原狩獵,然後席地而坐燒火烤羊,好好地痛快喝酒,不醉不歸。”

他走近兒子的屋子,卻聽得嵐琪說:“等你們長大了,阿瑪、額娘不添歲月嗎?酒多傷身,陪著阿瑪狩獵是應該的,喝酒可不允許,你們哪個敢叫阿瑪喝醉了,就等著我收拾你們。”

倆兒子嘰嘰喳喳的,玄燁在外頭也聽不清了,示意底下人去告訴娘娘他來了,便徑直往嵐琪屋子裡來。在暖炕上歪著休憩,聽得外頭匆匆的腳步聲,眼瞧著柳條兒身段的人走進來,可嵐琪沒急著找自己,卻一門心思往她的桌案上看。

玄燁順著她看了一眼,沒察覺有什麼奇怪,反而笑道:“你又藏了什麼好東西,是怕朕先瞧見?”

嵐琪忙回過神,瞧見皇帝穿得厚實歪在炕上,熟稔地上來解開玄燁的外衣,嘴裡埋怨他不知冷熱,屋子裡這麼暖也不知道脫兩件。玄燁則嗔怪她這樣單薄就從兒子屋子挪到這裡,說道:“就是這幾下不小心,最易著涼。”

嵐琪皺眉道:“皇上有說臣妾的工夫,自己可就解了衣衫,非要人家來操心不可。”

玄燁故意虎著臉:“朕還說不得你了?你不伺候朕,還等哪個伺候?”

嵐琪卻叫這話一驚,手裡捧著衣裳就往後退下,屈膝在地一面行禮一面請罪,惹得玄燁惱她:“朕逗你玩的,一定要認真嗎?”

“皇上恕罪。”嵐琪正經道,“臣妾原就有一件事要向您稟告,不是玩笑話,也不是與您慪氣。”

“那你也起來說,屋子裡雖暖,地上還是涼的。”玄燁說著已起身,把她拎起來,溫和地問,“什麼事,弄得你這麼緊張?胤禛的事?”

嵐琪搖頭,放下衣裳,一面朝書案走去,一面將那封信函的來歷告訴玄燁,小心翼翼地從玉鎮尺下抽出那封信,泛黃發脆的紙張,浸透了歲月的痕跡。她雙手捧給玄燁,嚴肅地說:“臣妾不知是給皇上的信函,未免有什麼是非流出宮外,擅自先啟信看了一眼,但見信首幾句,就沒敢再往下看,臣妾只知是溫貴妃給皇上的信,信內說了什麼,一概不知了。”

玄燁順手就接過來,不以為意:“朕怎麼會不信你?”說著就將信展開。

嵐琪立在一旁,腦中正不知想什麼,玄燁已出聲:“這不是貴妃的信,是她姐姐的。”

“皇后娘娘?”

“你自己看吧。”

嵐琪怔怔地望著玄燁,不置可否,玄燁卻將信塞入她的手中,神情寧和道:“你看吧,沒什麼的。”

她輕輕應了聲“是”,便小� �翼翼地捧起信紙。玄燁託著一盞蠟燭立在她的身旁,眼前頓時又明亮不少,重新再看信首幾個字,心中仍是突突直跳。

信中道:“萬歲敬啟,臣妾鈕祜祿氏頓首。中秋月圓,萬家燈火,筆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今日得賜西洋座鐘,實乃聖上摯愛之物,聖恩浩蕩,妾心惶恐。入宮五載,膝下無嗣,幸得萬歲百般呵護,惠存妾身幾分薄面,其間歡樂種種,悲傷種種,浮沉種種,皆成無可忘懷之回憶。夜闌人靜,獨坐聽鍾,點點滴滴入心,千般惶恐凝聚,悔悟春秋五載,竟空負聖恩,無語淚流。

“鈕祜祿一族蒙皇恩幾代傳承,時至當下,權傾朝野,藐視皇權。臣妾身在君側,然心繫家族,是為不忠;既知族人野心世間難容,然不予阻止,是為不孝。不忠不孝,仍得萬歲以誠相待,細緻呵護,臣妾惶恐之至,晝夜難安,今日頓悟,侍君之道,悔不當初。

“從今往後,必以君為重,夫為先,鈕祜祿氏已成往昔,臣妾僅翊坤宮昭妃矣。貿然呈函,粗言鄙語,恐汙聖聽,然臣妾忠君之心天地可鑑,慕君之意日月可表,字詞有限,臣妾願以身侍君,望萬歲駕臨翊坤宮,垂聽妾心。”

落款處,嵐琪情不自禁地念出聲:“臣妾翊坤宮昭妃,再頓首。”話音落,不知為何心痛難當,竟在眼角滑下淚滴。玄燁立在一旁含笑問:“你哭什麼?”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她抬起淚眼望著玄燁,手中微微一顫,哽咽道:“這是孝昭皇后的信,皇上,娘娘她……”

玄燁淡然一笑,放下蠟燭,拉著嵐琪到榻上坐下,萬般心疼地抹去她的眼淚,頷首道:“是她的信,這也是她的字跡,朕認得。可是這封信朕沒瞧見過,你看信封上一片空白,可見當初她寫完這封信後,遲遲沒有送來給朕。”

“是皇上賞賜孝昭皇后西洋座鐘的時候寫的?”

“那年中秋,朕賞了她一口西洋鍾,她歡喜極了。”玄燁平靜地訴說著,“但那年惠貴人有孕,彼時的惠貴人與如今不同,年輕時體貼溫柔,善解人意,侍奉在朕身邊很隨朕的心意。而朕向來忌憚鈕祜祿一族,皇后之餘,彼時的惠貴人、榮貴人,甚至幾位答應和官女子,都比她吃得開。信中未免誇大其詞,朕待她並沒有那麼好,那日賞她西洋鍾,也是皇祖母要朕別太冷淡翊坤宮,可她歡喜極了,她大概以為朕回心轉意,可是……”

嵐琪捏著信,沒言語,可眼淚卻止不住。玄燁反而慌了,將信從她手裡拿過來擱在一旁,嚴肅地說:“你傷心什麼?難道覺得朕是負心之人?”

她搖頭:“憑什麼叫皇上喜歡不喜歡的人?”

“那不就得了?不許哭。”

“臣妾沒有哭,眼淚自個兒掉的。”嵐琪眼中含悲,與他道,“娘娘當初若將這封信遞給您,您和娘娘冰釋前嫌,解了彼此的芥蒂,也許她少了早年的抑鬱,也不至於傷了身子,英年早逝。娘娘伴君宮闈的那些年裡,即便與您無甚感情,她也無愧身為後宮的尊貴和辛勞。臣妾協理六宮這幾年,更加明白娘娘耗費了多少心血,可為什麼她不把信給您,難道是冬雲截下的?”

玄燁搖頭道:“你說信是藏在首飾盒的暗格裡,興許那首飾盒是皇后遺物,冬雲無意間收在身邊,她未必知道有這封信,若是她截下的,應該是毀了,留著做什麼?或許當晚她寫信後,發現朕召幸了別的什麼人,或是去探望了懷孕的惠貴人,又或是家中突然給了她什麼壓力,才讓她把信收了起來,終究沒有給朕看。”

嵐琪神情定定,竟將藏了十幾年的話說出口:“若是一早將信給了皇上,何至於留下那一句話,何至於下輩子不要再見到您。”

“下輩子再也不想見到朕?她曾經這樣對你說?”玄燁淡然問。嵐琪恍惚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終於還是說了。

好像藏了什麼天大的秘密,十幾年來,這句話壓在心裡。這是孝昭皇后的遺願,皇后曾讓她轉達給皇帝,只因說了不強求,加之她擔心玄燁會為此受到傷害,又有太皇太后的阻止,十幾年了,一直沒說出口。

今晚看到皇后的信,想到他們曾經可能緩和的關係,若是皇后當年就放下包袱,像赫舍裡皇后那樣陪伴在皇帝身邊,又怎麼會有後來的種種?也許赫舍裡皇后仙逝後,她自然而然會成為新的皇后,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可能僅僅就因為昔日的昭妃沒有送出這封信。

她不能強求玄燁去愛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當年的皇帝又年少氣盛,若說玄燁對溫貴妃狠,那麼他對皇后,唯一的錯大概就是不愛她,可皇后又有什麼錯?

錯在出身高貴?錯在性格倔強?還是錯在她愛上了皇帝?這一封信,字字句句都是她對帝王的衷腸肺腑,可是細細看,過於謹慎莊重的言辭,就連請皇帝來一趟翊坤宮,有幾分邀寵的意味,都顯得那麼刻板無趣。或許當初,玄燁真收到這封信,會和昭妃懇談,化解彼此的誤會,但結果可能僅此而已。

昭妃她,終究是輸給了自己。

“你看,她這封信字裡行間,還是端著自身的尊貴,朕不怪她自重,可是男女之間的柔情蜜意,即便朕是帝王,朕在你面前也並不曾時刻高高在上。若不然,怎容得你耍性子發脾氣,甚至出言不遜、頂嘴衝撞?當年的朕有帝師教導,有謀臣輔佐,有皇祖母依靠,朕並不需要一個好似老師、大臣甚至長輩的女人陪在身邊,不僅僅是朕,大抵天下的男人都不會有這樣的需求。她的付出朕都看在眼裡,朕也予以她一切褒獎,可是每當朕想親近她,想和她拉攏關係,她卻佈下層層結界,不知端著哪門子的自尊自傲,將朕拒

之千里。”

玄燁說著這些話,將嵐琪摟在懷中,繼續道:“當年她散佈謠言,害你成為眾矢之的。朕恨得咬牙切齒,可冷靜下來想要理智地與她化解誤會時,好好下著一盤棋,她卻突然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言辭之間,幾番挑唆,惹得朕大怒,她竟一頭撞柱尋死。到後來害得你被皇祖母毒打一頓,平息眾怒,你可知道,朕到如今還會想起你捱打的模樣?每每想起來,都心疼懊惱。”

嵐琪心底一片柔軟,抵在他胸前說:“臣妾早就記不得了。皇上何須記得,您這樣子,好像在責怪太皇太后的不是。您知道的,那頓打是臣妾自己去討來的,也因此得了太皇太后的信任,被她老人家呵護了十幾年呀。”

玄燁搖頭:“不是這樣想,罷了……”他沉沉一嘆,又說道,“今晚兒子們都聚在眼前,看著他們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朕早年對年華逝去的不安是沒有了,可是越滿足竟越顯出心中缺失的那一塊,朕想念胤祚。”

嵐琪抬起頭,看到皇帝眼中含淚,她自己立時就繃不住了。胤祚是她心中最深的痛,任何時候觸碰都會讓她痛不欲生,此刻見玄燁悲傷,更是把持不住,哽咽道:“好好的,何苦招惹我?”

玄燁摟緊她,慵懶地說著:“不許哭啊。朕可沒讓你哭,你好歹怕一怕朕呢,皇帝不許你哭,你還敢哭?”

兩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一封泛黃的信,卻帶來這樣一場溫柔的話語,嵐琪以為玄燁會為皇后的“絕情”惱怒,可現在才明白,他們之間沒有感情,既然無情,又何來絕情?也許皇后下輩子不想遇見皇帝,玄燁他自己下輩子也不想再遇見她。

“她們姐妹其實很像,只是皇后內斂,什麼都藏在心裡,而溫貴妃則寧願飛蛾撲火,也要不惜手段爭取一切,而她又沒有那樣的智慧,她的‘聰明’甚至連宜妃都不如。”玄燁苦澀地一笑,“十幾年二十年的,就這麼過去了。朕這皇帝當了三十多年了,明世宗在位四十五年,明神宗在位四十八年,咱們愛新覺羅家既是奪了他們的江山,總該有一個長命百歲的皇帝在位年數上要勝過他們,四十八年不算長,朕不想輸給他們。”

嵐琪笑道:“到康熙四十九年,臣妾就半百,是個老婆婆了,好在皇上總要再老些,在您面前裝年輕,綽綽有餘了。”

玄燁心中歡喜,在她唇上輕輕一啄:“四十九年,五十九年,甚至更久遠,咱們都這樣摟著可好?”

嵐琪悄然一笑,扭身從他懷裡躲開,將那封信收好,想了想轉身就扔進了窗下炭盆裡,眼看著黃紙燃成灰燼,再扭頭看皇帝,只見他靜靜地笑著,毫無異議。

嵐琪搖搖擺擺走回來,柳條兒似的身子柔軟得叫人挪不開眼睛。她立在妝臺前,稍稍解開領口的釦子,回眸看著玄燁,含酸道:“莫說十幾年二十年後,您還惦記著和臣妾老不正經地互相摟著,就現下臣妾還年輕,已經比不過那些十幾歲的花骨朵兒,到那時早被人嫌棄了。”說話間,頸間露出一抹雪白,她卻不繼續脫了,轉而坐下對著鏡臺,深深呼吸,將方才的難過悲傷一掃而空,心裡熱乎乎地撲撲直跳,今晚,她就想把自己融化在玄燁的身體裡。

散下烏黑的長髮,髮髻上珠翠釵環除盡,原本歇在屋子裡就沒怎麼做妝容,清清爽爽一張臉,還原本來的柔美。玄燁一步步挪到她的身後,嵐琪的青絲柔軟順滑,繞在指間如絲如緞,掬起長髮,露出雪白粉頸,他俯身輕輕留下香吻,在她耳邊輕吐氣息:“叫朕摸一摸當年捱打的地方,瞧瞧還疼不疼可好?”

鏡中人眼含秋波、雙頰如霞,身子往後輕輕一靠,跌入他的懷裡,嬌然笑著:“那可要輕一點。”

永和宮新修繕的地龍,比往年更加溫暖,德妃娘娘請皇帝來暖一暖身子,卻把自己融化了。她和這宮裡的每個女人都一樣,有慾望,有貪念,爭取著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她不會做飛蛾撲火的事,不會做不擇手段的事。是我的,終是我的;不是我的,耗盡生命去追求,得到了又如何?

十一月,風雪蕭蕭,紫禁城銀裝素裹,終於在進入臘月時連著數日放晴,宮內也一掃溫僖貴妃逝世的陰霾。臘八是好日子,皇帝就選在那天為佟妃行冊封之禮,宮裡重新有了一位佟妃。

而溫僖貴妃逝世才一月有餘,皇帝就晉封佟妃,宮內將來誰坐最高之位,顯而易見。但即便都知道佟妃的前程因為她的出身註定的尊貴,還是有很多人覺得,永和宮德妃會跟著水漲船高,如今四妃之位多出一位來,也許不久的將來,會變成空缺一位。

忙忙碌碌的臘月一過,正月裡,皇帝已經和大臣們每日為了國事忙碌,女眷們卻熱鬧地過著節,終日送往迎來,喝茶吃酒,十分愜意。

那日,榮妃做東請各宮有臉面的妃嬪在景陽宮聚聚,嵐琪也帶著溫宸、溫憲來玩,孩子們散到一處去。妃嬪坐在一起,正聽宜妃說笑話,忽聽得哭聲,不等眾人出去,瞧見恪靖跑進來,把眾位娘娘嚇了一跳。

金枝玉葉的公主,此刻髮髻散了,衣裳破了,臉頰上還有一道駭人的指甲印,撩起胳膊來,兩排小牙印又深又紅,纏著宜妃說:“額娘,溫憲和溫宸打我,她們說我是貴人生的,不配和她們一起玩。”

母女倆出去,惠妃跟在後頭與榮妃道:“十六歲的大姑娘叫倆小妹妹打了,這叫什麼事兒?她家恪靖可一向刁鑽蠻橫的,我不信。”

可信不信,事實如此,上頭三位姐姐嫁出去後,宮裡統共剩下幾個女孩子,她們玩在一起打起來,還能叫誰打了。乳母、宮女趕去拉架時,就看到永和宮兩位公主把恪靖公主摁在地上,扯頭髮、撕臉頰,她們沒哭,恪靖公主也沒大聲哭,嚇得號啕大哭驚動眾人的,是更小的溫恪公主。

要說恪靖公主刁鑽蠻橫的脾氣,都是隨了宜妃的,自小就十分霸氣,姐妹裡頭處處要爭個頭,漸漸明白自己其實是貴人生的,遠不如其他姐妹出身高貴時,反而在人前變得更加驕傲,一點兒都不肯讓步吃虧。

因是個女孩子,再如何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宮裡人都無所謂,又有宜妃護著,平日裡少有衝突,可今日鬧得打起來,還被兩個妹妹摁在地上打,也真是稀奇了。

彼時為了息事寧人,嵐琪自然向宜妃賠不是,溫憲和溫宸也沒敢當眾跟額娘頂嘴,嵐琪讓她們賠禮道歉,都乖乖低頭開了口。加上榮妃、惠妃打圓場,嵐琪不想讓榮姐姐下不來臺,當時忍下沒計較,還是留在景陽宮等看罷了戲,才與眾人一道散了。

回永和宮時,溫憲鬼機靈地慫恿妹妹隨她回皇祖母那兒,嵐琪呵斥一聲:“哪兒都不許去!”把倆小丫頭拎了回去。

回家後,先是把她們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沒見什麼厲害的傷痕,只有溫憲胳膊上被抓了一道口子,沒出什麼血,不需要怎麼處理,便立時冷下臉,讓環春拿來藤條,讓她們倆站著回話。

小宸兒怕捱打,要跟額娘撒嬌,被嵐琪喝令站著不許動,溫憲大義凜然地擋在妹妹身前說:“額娘要罰就罰我好了,小宸兒是見我和四姐打起來了,怕我吃虧才咬她的。”

妹妹躲在姐姐身後,探出腦袋對嵐琪嬌滴滴地說:“額娘,我下回不咬人了。”

嵐琪還沒來得及教訓她們,環春樂呵呵跑進來,對二位公主說:“皇上來了,公主們快去給皇阿瑪接駕呀。”

倆丫頭如遇大赦,牽了手就跑出去。嵐琪虎著臉瞪環春,環春無辜地說:“皇上自己來的,奴婢可請不動聖駕。”

嵐琪迎出去,見玄燁已蹲在庭院裡,倆閨女一左一右,跟他親暱地咬耳朵說話。玄燁不知說什麼,逗得小宸兒咯咯大笑,她才走上前幾步,小女兒就嚷嚷:“額娘,皇阿瑪說您是母老虎。”

玄燁哭笑不得,摟了女兒嗔怪:“傻丫頭,這話怎麼能嚷嚷出來?”

溫憲則在一旁喊:“糟了,額娘要發脾氣了,皇阿瑪,我們快跑。”

嵐琪立定不動,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可是小閨女一下撲過來,軟軟地撞在懷裡,摟著她的腰甜甜地說:“額娘不生氣,皇阿瑪最喜歡額娘了,皇阿瑪說天下最好看的人就是額娘。”

嵐琪忍不住露出笑容,玄燁領著溫憲走來,衝她笑著:“你信嗎?”

“皇上把她們寵得沒邊兒了。”嵐琪板起臉來說,“她們現在又打人又咬人的,旁人又不會說是皇上沒管教好,可都衝著臣妾來呢。您今天可不能攔著了,一定要讓她們知道藤條的厲害才行。”

小宸兒轉身纏上玄燁說:“皇阿瑪把藤條收走,額娘老是嚇唬我們。”

旁邊的姐姐也說:“十四說他不肯好好寫字,額娘就把藤條放在桌上看著他,結果他嚇得手抖更寫不好,都是額娘不好。”

玄燁眼見倆丫頭越說越離譜,倒是冷下臉訓斥:“你們做錯事,活該受罰的,還敢告額娘的狀,回自己屋子反省去,一會兒來問你們話。”

倆姑娘不敢與父親頂嘴,乖乖行了禮跟乳母走。嵐琪也有些不高興,轉身就往內殿去,玄燁一溜跟上來,輕聲說:“你太放肆了,朕在這裡,你倒先走了?”

嵐琪睨他一眼:“‘母老虎’這樣的話,您都跟女兒們說,臣妾是她們的額娘,可不是讓她們玩笑取樂的。”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門,背過人,皇帝立馬甩開高高在上的架子,哄著她說:“一年到頭見不了孩子們幾回,不哄著她們些,她們都不敢和我親近了,自己的骨肉看到父親卻像老鼠見了貓,我心裡很不好受。她們這樣黏著我,我心裡一高興,說話就沒了分寸,這你也要生氣?朕還忌妒你天天和孩子們在一起呢。”

嵐琪見玄燁一臉緊張,不免心疼他明明兒女成群卻極少享受天倫之樂,輕輕拿手指點了點他的唇說:“那可不許有下回了。”

玄燁欣然,連聲答應,偷著又在她臉上香了一口,但不貪於嬉鬧,而是正經地與嵐琪說:“朕要給太子立太子妃,這件事,少不得又要你費心。”

突然就說這件事,嵐琪的確驚訝。早些年,宮裡宮外還時不時要議論一下太子妃的人選,可是連著幾年,皇帝都沒動靜,大家的熱情漸漸就淡了。

現如今,毓慶宮裡側福晉已是納了兩個,孩子也前後生了四個,雖然兩個女兒沒保住,但皇帝眼下統共兩個皇孫,都是毓慶宮所出。關於皇嗣,毓慶宮側福晉功勞最大,一半的人覺得李佳氏將來就要扶正做太子妃;但另一半人卻覺得她出身尚不夠高貴,而放眼貴族世家的小姐,卻也挑不出幾個。

嵐琪依稀記得皇帝心裡是有了合適人選的,但他們沒正經談過這件事,她自己不好奇,這事一直擱置,現在突然提起來,她倒覺得新鮮,隨口便問:“皇上是預備大選,還是已經有了中意的?”

玄燁輕輕一嘆:“早年就選好了,只等那孩子長大,好容易年紀合適了,去年她阿瑪卻死了。”

嵐琪歪著腦袋想去年哪家高門大戶沒了人,還未想起來,玄燁已道:“三等伯爵文炳之女,瓜爾佳氏,過了年十三歲,到底還是小了點。”

自從鰲拜一黨倒臺後,瓜爾佳氏在朝廷的威名已大不如前,雖是上三旗貴族,但受皇帝後宮的影響,赫舍里氏、鈕祜祿氏、佟佳氏還有納蘭氏才是這幾年呼風喚雨的家族。後宮和皇室中幾乎無一位舉足輕重的女眷出自他們家。雖然同姓不同宗,但總有些許牽連,可如今皇帝要立太子妃,且是早早就選定的人,竟然出自瓜爾佳氏一族。

嵐琪心裡想,這都康熙三十四年了,朝廷的局勢也是該改一改了,舊臣往往易居功自傲,對於皇帝來說,舊臣也好,新臣也罷,誰聽話,誰好使喚,才是好臣子。如今阿哥們也漸漸長大,先後融入朝堂之中,與老少大臣們一道辦差,這乾清門階下議政的人,興許是該換幾張新鮮面孔了。

“你在想什麼?”玄燁見嵐琪出神,拿手在她眼前一晃。嵐琪莞爾一笑,搪塞過去:“臣妾在算計,太子婚禮要耗費多少銀子,不知道皇上預備幾時舉行婚禮?臣妾和榮姐姐要去準備,算一算要花銷多少,太子的婚禮當然不能省,不然禮部那些官員又要翻白眼了。”

玄燁欣然笑道:“你也知道他們議論你嗎?”

嵐琪睜大了眼睛,她又不與外臣接觸,哪兒能知道外頭人說什麼,可是十分好奇,搖頭問:“臣妾怎麼能知道,皇上說的他們是誰,他們說臣妾什麼了?”

“也不是指名說你,就是說朕的後宮人越來越多,卻不見花銷沒邊兒地往上漲,都讚揚朕有賢內助。”玄燁笑著說,“那些遞上來稱頌盛世、溜鬚拍馬的摺子,提起來的不少。”

嵐琪心裡竟有幾分歡喜,不論留不留名,她實實在在為玄燁當好這個家了,高興著趕緊轉回正題:“既然那孩子身上有重孝,現下成婚合適嗎?”

玄燁道:“說是一年之內成婚便無礙,若是過了一年,則要持孝期滿方可辦喜事。可你也知道,這種規矩都是人定的,人怎麼說就怎麼來,如今朕要他們成親,怎麼都成了。”

嵐琪笑道:“可皇上既然說她年紀太小,為何不等一等,兩三年後也才十五六歲。”

玄燁搖頭,眉頭泛起淡淡隱憂,慢聲道:“朕原本是不急於現在,還一心想先培養人才。石文炳幾經調任,歷任杭州、福州皆有建樹,去年終於讓他回京繼補正白旗漢軍都統,想從今往後把他留在京城委以重用,可惜卻在上京途中病故。朕痛心失去人才,更不得不加緊把她女兒給太子娶進門,這才要扶起來的一派勢力,可不能半途而廢。”

嵐琪怔怔地望著玄燁,抿著嘴不發聲,剛剛皇帝寥寥百字,說的可都是朝政。雖然嵐琪現在越來越習慣玄燁偶爾不經意地跟她提幾句,可她自己不能失了分寸,皇帝講的時候多嘴謙辭一句,是本分。況且剛才不經意挑起這個話題的,就是她自己,已經錯在前頭了。

而玄燁見她神情略緊張,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過了,便笑著靠近身來說:“聽過便是了,你那麼笨,也記不住的。”

“是,笨得記不住。”嵐琪嬌然一笑,但還是認真講,“皇上先告訴臣妾給太子辦婚禮的日子,其他的和臣妾不相干。”

“擬定五六月裡,具體日子,欽天監會到寧壽宮與太后一道挑選,那時候你就不必前去,權當避嫌。”玄燁心裡已經有了算計,一一吩咐嵐琪如何做,讓她等聖旨下,由太后指派經手這件事的人後,再和榮妃忙活不遲。早年納側福晉都是裕親王福晉幫忙,這次是正經立太子妃,必然要由太后出面,嵐琪她們也不過是給太后打打下手。

嵐琪倒是多心說:“皇上改天去景陽宮坐坐,親自告訴榮姐姐吧。每回都是臣妾傳話過去,榮姐姐心裡難免有想法,上回您也說了,榮姐姐勞苦功高。”

玄燁答應了,又因許多事要等做起來了才能商量,現下沒什麼可說的。正好環春過來稟告,說公主們讓她來問問皇阿瑪,反省好了能不能出來玩了?當爹的立時心軟,趕緊把心肝寶貝們叫來,哄著她們向額娘賠不是。

嵐琪問溫憲為何與姐姐打架,溫憲起先不肯說,她又問小女兒,宸兒卻望著姐姐,憋了半天躲在阿瑪懷裡嬌滴滴地講:“姐姐不讓說。”

玄燁怕嵐琪生氣,溫和地問大閨女:“有什麼不能說的?阿瑪也在這裡,難道怕額娘發脾氣揍你?”

溫憲笑著搖頭,反而貼心地跟嵐琪靠近些,但猶豫了半天才開口:“因為四皇姐欺負溫恪,我和妹妹根本沒說她是什麼貴人的女兒,不配和我們玩的話,這些話是她罵溫恪妹妹的。因為妹妹弄壞了她喜歡的釵子,她就罵人了,我聽不下去和她爭辯幾句,然後就打起來。額娘,是我的錯,的確是我先動手的。”

小宸兒在玄燁懷裡對嵐琪說:“四皇姐打姐姐,我才咬她的。額娘,我以後不咬人了。”

嵐琪哭笑不得,對玄燁道:“乳母說,她們倆騎著恪靖廝打,恪靖到底是做姐姐的,雖然打起來了大概也不會對她們動手,這倆小丫頭了不得,皇上您沒看見恪靖狼狽的模樣,旁人都不信十六歲的大姑娘叫她們倆小東西欺負了。”

小宸兒一本正經地對父親說:“皇阿瑪,四皇姐撲過去要打姐姐,自己絆倒了,我就衝上去咬她了。”

哄著女兒們,玄燁自然無所謂這些事,教導她們以後不許如此,便算過去了,但等女兒們離開了,私下問嵐琪:“難道溫恪在翊坤宮一直受欺負?”

“宜妃大大咧咧,還不至於和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嵐琪應道,“只是恪靖性子傲一些,金枝玉葉的,這樣也不算過。姐妹之間偶爾發生口角,臣妾以為恪靖未必存心刻薄妹妹,大概是心愛的東西被弄壞了,一時著急而已。偏偏碰上咱們家的混世魔王,眼裡揉不得沙子,這就打起來了,要說恪靖一個大姑娘還打不過妹妹嗎?一定是覺得不好對妹妹們下手,到底是個懂事的孩子。”

玄燁笑道:“你對別人的孩子倒是寬容,為什麼動不動拿藤條嚇唬自己家的寶貝?”

“皇上難得來一趟,覺得她們如珠似寶,怎麼也愛不夠。您若與她們日夜相對,臣妾尚且是嚇唬嚇唬,不曾真碰過她們一手指頭,您大概早就招呼上去了。”嵐琪恨得牙癢癢,“您以為帶孩子就那麼容易?”

“辛苦你了。”玄燁一聲辛苦,自然少不得毛手毛腳。而懷裡的人也十分矯情,欲拒還迎,口中還要拈酸吃醋,問皇帝:“前幾日連著召幸了兩位新人,花骨朵兒一樣的人伺候在身邊,怎麼還來永和宮膩歪?”

玄燁早聽慣了這“虛情假意”的話,最好的回答便是把她化在自己身下,一夜春光爛漫,她就什麼都服帖了。

自然柔情蜜意之外,彼此都會為正經事奔波,玄燁照嵐琪說的,將太子立太子妃的事也親自去告訴了榮妃。

相關推薦:這裡不存在穿越者藥醫的悠然生活影視人生:從金水橋邊開始有種後宮叫德妃宮簷團寵八零:小錦鯉奶萌奶甜穿成後宮小團寵:公主軟又萌網遊之帝霸三國團寵錦鯉六歲半血精靈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