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田卿真是這麼說的？難道他就那麼有把握可以保全日本？”
近衛文麿同永田鐵山、島田繁太郎的會談結束以後就匆匆進宮向天皇裕仁彙報去了。聽到永田鐵山反對天皇在朝鮮決戰之時巡視新日本州，裕仁的臉上滑過一絲若有若無的陰鬱。
近衛文麿明白裕仁的心思，他和裕仁天皇是親戚。他所屬的藤原家族和天皇家族還是一千多年的“世交”，兩家世世代代都近親結婚。所以和他的前任們不同，他這個首相是真正深受裕仁天皇的信任，而且也絕對維護天皇的利益。對於眼下的時局，陸軍和海軍或許更多考慮軍事上的出路，某些民選的政治家或許會從日本國民的利益出發，而近衛文麿卻會首先考慮裕仁天皇的前途。
現在日本的國策是拖延同中國的戰爭，以等待德國戰勝美國，然後透過德國的調停獲得較為優惠的停戰條件。如果德美戰爭限於僵局，而日軍在朝鮮兵敗的話，則要考慮割讓東澳大利亞、日屬東印度和日屬菲律賓向中國求和，以保全本土。可問題是中國一定肯在朝鮮獲勝以後同意日本的求和麼？這個問題恐怕只有羅耀國能夠回答。萬一中國來個趁勝進兵，在日本本土登陸，那裕仁天皇的出路又在哪裡呢？
所以，裕仁天皇現在真正關心的不是怎麼儲存日本，而是如何保全他這個日本天皇！他可不想像斯大林那樣，不明不白就自殺死掉了！
近衛文麿輕輕嘆了口氣，抬起頭望著裕仁：“陛下，永田大將認為，只有在朝鮮重創中國，日本才有同中國議和的資本……”
“重創的意思是什麼？”裕仁追問道。
“是給中國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哪怕最後失去朝鮮，只要能殺傷100萬，甚至更多的中國人，讓他們知道登陸日本將會付出更為慘重的損失，日本就有機會體面的結束戰爭了。”說到這裡近衛文麿頓了下，補充道：“當然，這是指在德國無法戰勝美國的情況下，如果德國能消滅美國的話……”
裕仁不耐煩地揮了下手，打斷了近衛文麿安慰人的話，這一套言論他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耳朵都快出老繭了。可是德國打到現在也不過剛剛踏上了一個距離美國本土1000多公裡的美屬波多黎各，而且還遭遇到美軍的頑強抵抗，看起來沒有有個把月的苦戰是別想打下來。德國要是以這種速度去滅美國的話，恐怕他裕仁天皇是活不到美國亡國的那一天了！
而且，想用人員傷亡來唬住中國，聽上去也不太靠譜。如果不算朝鮮人的話，日本的人口頂多只有中國的九分之一，而現在朝鮮戰場上日中之間的交換比能打出三比一就是奇蹟了，當然是用三個日本人換一個中國人！現在日本的青壯年男性頂多只有1000多萬，頂多拼掉300萬中國人，對一個6.5億人口的民族來說，300萬人的損失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可日本如果損失1000萬青壯年男性的話，恐怕就不是亡國，而是要滅族了！
裕仁從御座上站了起來，走到牆上掛著的大幅朝鮮地區軍用地圖前面，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良久才低低嘆口氣：“朝鮮決戰能勝固然好，可是也要做好萬一的準備。”
近衛文麿心中微微一涼，作為日本最高領袖的天皇都有了這種想法，這場戰爭恐怕是沒有多少勝利的希望了。
“陛下，目前敵我力量懸殊是事實，不過，帝國的戰爭潛力還沒有完全發揮出來，等到明年一季度，陸軍就能完成600萬擴軍計劃，到明年底就能完成800萬預備軍人的訓練！有了1400萬大軍，日本是不會被中國滅亡的！”說到這裡，近衛忽然壓低了聲音，低聲道：“至於……萬一的計劃，現在只能在暗中進行，絕對不能公開的。”
裕仁點點頭表示贊成，過了會又問：“內閣有沒有什麼暗中進行的計劃？還有，朕能不能暗中去一下新日本州？”
近衛文麿聞言一怔，他沒有想到裕仁那麼想去澳大利亞，哪怕不能公開去，也要秘密前往。裕仁沒有等他出言相勸，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朕現在所控制的國土是日本歷史上最大的，包括了日本列島、朝鮮半島、樺太島、琉球群島、菲律賓群島、大半個印度尼西亞、夏威夷群島，還有東澳大利亞和南太平洋上的很多島嶼……總面積近500萬平方公裡！”說到這裡，他苦笑了一下，“500萬平方公裡呢！歷代先帝恐怕想都不曾想過，朕卻真的做到了！可是朕卻沒有能力保全這麼大片的國土……就讓朕在失去這些國土之前，親眼去見識一下大日本帝國的遼闊吧！”
說著他猛地站起身，對近衛文麿微微一躬，含著眼淚懇求道：“近衛君，拜託了！”
……就在所謂的“朝香宮奏摺”在日本帝國的最高層掀起陣陣波瀾的時候。日本朝鮮軍參謀長，剛剛恢復了中將軍銜的石原莞爾，卻行色匆匆地來到了三宅坂的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大樓門前。
參謀本部的大門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壘起了兩個機槍工事，兩挺高射機槍正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青灰色的天空，幾個看上去有點上了年紀的士兵正在一名軍曹的大聲呵斥下，笨手笨腳地在操作著這兩挺機關槍進行訓練。
“石原君官復原職了，可喜可賀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石原一回頭，就瞧見負責情報的第二部部附有末精三少將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後。
“都是永田大將和岡村大將的提攜。”石原莞爾淡淡一笑，又指著門口的高射機槍問：“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架起機關槍？”
有末精三少將嗤的一笑：“自從中國人的飛機來過一次之後，閒院宮載仁親王就下令全面強化防空，這裡就架起了兩挺高射機槍，屋頂上還有三挺。隔壁的陸軍省門口也有，就是皇宮裡面現在也架起高射機槍了。”
“有什麼用？”石原莞爾搖搖頭，道：“難道元帥閣下不知道中國遠端轟炸機的飛行高度是多少嗎？靠高射機槍怎麼能打下來？”
“那又能有什麼辦法？”有末精三苦笑道：“日本沒有那麼多大口徑高射炮，中國人的飛機又不肯飛低一些，就只好架幾挺機關槍壯壯膽子了。”
“什麼？沒有高射炮？”石原莞爾有點意外，有末精三點點頭：“走吧，先和我去見見親王殿下，他對朝鮮的戰局還是非常關心的，也會儘可能滿足朝鮮軍的請求。”
有末精三用腳後跟也能猜到石原的來意是求援，雖然中**隊還沒有對鴨綠江防線發起猛攻，可是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時間問題，中國人是在等待氣溫下降，江面結冰。如果沒有了這條天塹，整個防線除了少數重點佈防的地區，就根本阻擋不住中**隊的進攻。所以，朝鮮軍求援的電報雪片一般向三宅坂飛過來，可是陸軍大臣和參謀總長卻都難為無米之炊。
閒院宮載仁親王聽說石原莞爾從朝鮮回來，立即就把他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在他的辦公室裡面還有第一部部長小畑敏四郎中將和第二部部長土肥原賢二中將，這兩個中將的資歷都比石原要老得多，其中的小畑敏四郎還同永田鐵山、崗村寧次並列為“陸軍三傑”，因為同永田鐵山爭奪統制派領導權，所以遭到了壓制，現在還沒有晉升大將，不過現在卻得到了閒院宮載仁親王的重用，儼然成了參謀本部的實際當家人之一。
石原莞爾按照軍中的禮節一一向他們行了軍禮，閒院宮載仁親王笑著點了點頭，小畑和土肥原則還了軍禮。
“石原君，請坐吧。”閒院宮載仁親王招呼石原莞爾落座後直接問道：“朝鮮的局勢怎麼樣？岡村君有把握嗎？”
閒院宮載仁親王長得器宇軒昂，這副尊榮在近親繁殖的日本皇室裡面算是非常少見的，不過這位上了年紀的老親王為人倒是比較隨和的，而且也沒有多少主見，非常容易被下屬的意見左右，因此有個王子傳令兵的綽號，比如這一次的“舉國遷移”就是小畑敏四郎中將在背後推動的。
“閣下，敵強我弱太明顯了。”石原莞爾苦笑著搖搖頭：“我們朝鮮軍上下沒有戰勝的把握，只有成神的決心！”
“成神的決心？”小畑敏四郎接過話題冷冷道：“等朝鮮軍全體成神之後呢？是不是該輪到日本陸沉了？”
“根據特一號作戰計劃的戌案，萬一朝鮮作戰失敗，帝國將……實行本土決戰的最後方案，同時再積極尋求外交解決。”石原莞爾沉聲道：“目前朝鮮決戰之勢以成，中**隊已經在鴨綠江以北集結重兵，已經查明番號的華軍就有一百萬，殖民地部隊不下三十萬，而且北寧鐵路和中東鐵路還在日夜不停地運送軍隊，此外，另有大批朝鮮叛亂分子已經應徵加入所謂大韓民國國防軍，估計也有在二十到三十萬人！
朝鮮軍目前只有兵力一百萬左右，如果單以人數計算，倒也能同華軍一戰，但是在武器裝備，特別是坦克和飛機的質量和數量上都處於絕對劣勢，所以，岡村大將才派下官向軍部求援。”
石原略作停頓，接著又說：“朝鮮軍司令部估計，如果想要成功防守住鴨綠江防線，至少還需要補充1000門100mm以上的榴彈炮，1000門75mm以上的高射炮，800門40mm到20mm的高射炮，500架零式戰鬥機，還要50萬兵力。”
石原的要求一提出，在座的三位軍部高層全都面露難色。1000門100mm以上的榴彈炮倒還好說，大本營手裡還有不少庫存，兵工廠也在加緊生產低成本的明治38年式150mm榴彈炮，雖然有點像是古董了，不過好歹也是150mm口徑的大炮。50萬兵力當然也沒有問題，現在600萬擴軍計劃中的新兵徵募早就已經完成，大不了就把還沒有完成訓練的新兵派出去湊數。可是那1800門高射炮和500架零式戰鬥機就不那麼好湊了，現在中國空軍已經開始轟炸日本本土，目前他們的轟炸重點是九州和本州西部，那裡的主要城市每天晚上都會有成百架中、重型轟炸機來扔炸彈！軍部手中庫存的高射炮和戰鬥機全都已經部署到那裡去了，就連遭受到騷擾性空襲的東京都沒有足夠的高射炮和戰鬥機可用於防空了。
“元帥閣下。”石原莞爾沉凝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岡村大將和下官也知道西日本的城市正遭受中國轟炸機的空襲，急需要高射炮和戰鬥機，可是朝鮮才是防禦中國空襲的重中之重。一旦朝鮮被中國佔領，他們就能將轟炸機直接部署到釜山了，到那時中國人的Fw-190戰鬥機和A-4雷鷹俯衝轟炸機的作戰半徑都能覆蓋整個西日本，那將意味著整個西日本將會被中國人的轟炸機從空中毀滅！”
屋子裡面一片死寂，幾個日本將帥全都陰沉著臉一言不發，氣氛低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大家都知道石原的話不是誇大其辭，如果朝鮮半島真落入中國之手，那將意味著中國人把轟炸機直接部署到了日本的家門口！從朝鮮半島南部到西日本不過一百多公裡到幾百公裡的距離，中國的Fw-190完全可以為轟炸機全程護航，這將意味著中國人可以在能見度更好的白天對日本進行空襲了！而且距離的縮短也意味著飛機可以減少燃油的搭載，把剩下的負重用於掛載炸彈，此外，每次空襲所需要耗費的時間也將大大縮短……總之就是一句話，只要朝鮮被中國控制，中國就算不登陸只是空襲也能摧毀日本的戰爭潛力！
過了良久，閒院宮載仁親王才沉著聲發問：“可是朝鮮軍得到了這些武器裝備和兵力，就能打敗華軍麼？”
“這……”石原莞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剛一遲疑，小畑敏四郎就接過了話題說道：“帝國可以向朝鮮增兵，中國就不能增兵麼？目前中國的工業實力10於帝國，人口是帝國的7倍……所以，皇軍在朝鮮是不可能取得數量和質量的優勢，戰敗失去朝鮮只是時間問題。”
“而且就算能暫時保住朝鮮也沒有用，”這時土肥原賢二突然插話道：“根據帝國的情報人員剛剛得到的情報，中國人已經在1939年5月份製造出了第一枚鈾炸彈，還在9月份進行了試爆，並且取得了成功！
此外，德國方面還提供情報說中國目前已經開發出了一款大型遠端轟炸機，這種轟炸機使用四臺由美國提供技術的大馬力星型發動機，載彈量和作戰半徑和航速都將是非常驚人的！我們懷疑……這種大型轟炸機很可能是用於將鈾炸彈投放到東京的！”
“將鈾炸彈投放到東京！？”石原莞爾蹙了下眉，抬頭看著土肥原。關於這種炸彈的傳聞他倒是聽說過一些，有些傳聞還把這種炸彈的威力說得神乎其神，說什麼一枚炸彈就能摧毀一座城市！不過石原對此卻是將信將疑。
“鈾炸彈的事情先不必考慮，都是一些沒譜的謠傳。”閒院宮載仁親王站起身走到石原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石原君，聽說你在戰略上面頗有些見解，所以我想聽聽你對於日本舉國遷移到新日本州的看法，有可能實現嗎？”說到這裡，他又加重語氣補充道：“當然，舉國遷移只是不得已而為之，軍部不會因此減少對朝鮮軍的支援。”
這個問題讓石原莞爾非常為難，畢竟永田鐵山是堅決反對舉國遷移的，不過石原自己卻認為舉國遷移也是個辦法。而且如果日本要實施舉國遷移的計劃，就勢必要減少對朝鮮軍的支援，作為朝鮮軍參謀長，石原也必須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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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原莞爾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微微點頭，回答道：“下官以為，舉國遷移有一定的可行性，至少可以作為不得已情況下的最後選擇。不過……”說到這裡，石原的眉毛漸漸擰了起來，目光中出現了遲疑的神色。
“不過什麼？”閒院宮載仁親王追問道。
“不過一旦在朝鮮淪陷後實行舉國遷移計劃，必然會造成軍心、民心的大動搖，對於帝國本土的堅持抗戰極為不利，所以還請殿下三思。”
閒院宮載仁親王沉吟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如果日本的工業基礎全部毀於轟炸，艦隊全軍覆沒，一切外援也中斷的話……依靠國民進行最後的抵抗恐怕也不會勝利，還不如舉國遷移，這樣至少可以儲存一些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