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作為跟組化妝師, 已經好幾個年頭了。
大腕小腕見過不少, 脾氣好的差的, 人品好的差的,見得都快麻木了。娛樂圈能混出頭的,總得有一樣特長,要麼演技過硬,要麼長相過硬, 要麼……臉皮過硬。
不過即使是熒幕劇裡常見的丑角——除了故意扮醜, 還真沒幾個醜的。
娛樂圈不缺俊男美女,不論是星探挖人,還是自己削尖著腦袋往裡闖,本身底子都不錯,再經過化妝師巧手一飾,站出來是個頂個的好皮相。
可李子知道, 這些好皮相一卸妝,抹去那些塗牆似的花紅粉綠,底下那些蒼夷就顯出來了。
演員經常要趕夜戲、晨戲, 忙起來一天甚至只能睡上三四個小時, 即使花了大價錢保養,在組時的氣色和皮膚狀態, 也絕不比那些作息規律的上班族強。
她跟著大師傅,拎著化妝行頭早早地來到公共化妝室,這裡面早就擠擠挨挨地栽滿了人。
主演都是另外配備專屬化妝師的,不會用她們這些“大路貨”。李子一邊將行頭放下, 一邊跟早來了一步的小田打招呼。
“今兒這麼多人要化?”
跟組小演員們都是自己預先打好底,乖乖在旁邊等,而後化妝助理們就跟女媧捏人似的,六分鍾一個、六分鍾一個地過,捏出來的人偶又敷衍又粗糙。
“恩,有場群戲。”
小田將毛刷子一撇,麻溜地喊:“下一個。”
化妝箱跟個軍火箱似的包得嚴嚴實實,李子一層又一層地展開,架勢擺出來,很快自己面前就排了一溜小演員。
“哎,你說……那江溪會來咱們這化妝麼?”
李子好奇地問,小田手不帶打頓,嘴裡回:“不能夠吧?你看那姑娘渾身上下的行頭,像一缺錢的主?”
“再說了,前兒還把孫……”
小田噎住,將話頭子吞回去,若無其事地道,“反正依我看,這姑娘不能來。”
江溪在整個劇組名頭響亮,一是夠漂亮,二就是當天開機戲時出神入化的演技了。
小田和李子難掩好奇地去覷了回,等回到下榻的酒店,忍不住上網搜了搜這人履歷,差點沒被江溪那豪華套餐式的履歷給閃瞎了——
娛樂圈大部分都是學習不怎麼樣的學渣,對江溪這樣突然降臨的學霸,除了推崇,連絲嫉妒都生不出來:人家可是華大畢業的!
別說華大,他們連個三本的門檻都沒撈著。
帶李子的大師傅也姓李,李河川,是整個劇組的總化妝師,聽倆小助理在那嘮嗑,直瞪眼:“都細著點、細著點,別給人家畫糊嘍——”
話音才落,門口便進來一人。
方才還在小田和李子口裡打轉的江溪頂著張素淨的小臉進門,左右看了看,乖乖地排在了隊伍後頭——等著被女媧“捏泥巴”。
李子頓時興奮起來,她在查人履歷時,直接入了一瓢粉的坑,偶像近在眼前,哪有不爭取的道理?忍不住跟小田打商量:
“一會江女神那妝,我來化吧?”一把小心帶出了崇拜。
小田睨她,慢條斯理地噴:“想得美。”
兩人正想著要打個商量,卻見方才還老神在在坐在老大位置半點不動搖的大師傅同手同腳地往前:“江小姐,我這兒空,來我這兒吧。”
一個劇組的總化妝師,那就是整個化妝組的靈魂,就算是男女主另帶的化妝師在單獨給自家主子化妝時,也得預先跟總化妝師溝通好風格。
所以,地位絕對不低,尤其李河川這種會特效妝容的,那是能跟生活製片平起平坐的主兒。
被搶了女神的李子心裡異常豐富:裝什麼大尾巴狼!大師傅您什麼時候沒空過?
江溪一愣,點點頭:“好。”
跟著李河川走出隊伍,她往裡進了進,人群不自覺分了開來,小演員們紛紛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起來。
“江溪來這兒做什麼?”
“你以為呢……說起來,演技再好,也就比群演強一點,聽說就十幾分鍾鏡頭,跟咱門一塊混,不也挺正常?”
“哎,你還別說,剛才人就派我前面,那腿、那腰、那皮膚……嘖嘖,沒話說。”
劇組開拍幾天功夫,有些門道的早把江溪那底摸了清,一大半被學霸光環閃了眼,一小撮被顏值圈粉,唯獨寥寥的幾個還在負隅頑抗。
不論哪一行當,技術過硬的人,總會受到格外的尊重,娛樂圈這個地方,會做人和不會做人是兩樣,會演戲和不會演戲,也是兩樣。
江溪就屬於會演戲的那一撥,只要不作死,遲早得紅。
李河川,三十多歲,老孃炮一個,性別男,愛好男,可就這麼個彎成蚊香盤怎麼也直不回來的老gay,瞅著江溪那臉,心也怦怦直跳。
他是膚淺又耿直的顏控:“小溪,以後你要化妝,就來找哥,啊?”
江溪認出了李河川脖子裡的掛牌:總化妝師。
“成,只要哥不嫌棄。”
“哎!”李河川朝李子和小田丟了個眼神。別提多得意。
“前兩天怎麼沒來化?”
“之前沒排我戲。”
江溪在劇組裡晃晃悠悠了五六天,才終於等到自己的第一幕戲,或者說,兩幕戲。
她統共就三幕戲,第一幕告白,第二幕約會,第三幕死亡,其中第二幕、第三幕都發生在同一個地點:遊樂場。
每天的通告單都會提前一天發電子檔到q群裡,江溪昨晚上就把今天的臺詞給背熟了,一大早跟著盧姐打的趕到了拍戲點,盧姐去買早餐,她就來這等化妝。
“一會等第一場歡樂戲拍完,你就到哥來這補個妝。”
化妝風格凝重還是活潑、多變還是單一,都得跟著情境來。今天這幕是遊樂場戲,所有的妝容必須夠活潑,色調必須夠熱鬧——
可後一場不一樣,那是將快樂撕碎的悲劇。
“那就多謝李哥了。”
江溪感受到李河川的真誠,抿嘴笑了笑。
外面的天才放亮,整個劇組卻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日常。
場務、燈光、佈景師在四處忙碌奔走,當然,依照預算,劇組當然不可能將組下整個遊樂場,只租建了幾個連在一塊的專案場地,群演統共招來一百多個,副導在外面訓練群演怎麼走位,氣急敗壞的嗓音格外嘹亮。
“好了,看看。”
李河川站起來,江溪轉過頭看向鏡子。
“原以為你的氣質太壓人,五官太出色,可塑性要差一些,沒想到化出來效果不錯。”
豈止是不錯?
如果說之前江溪是靠演技“壓榨”出本人不存在的溫婉,而李河川卻憑藉高超的化妝技巧直接化出了溫婉。
鏡子裡的姑娘,不僅是驚豔,更像溫婉到了皮相,江溪壓了壓氣質,這溫婉……又蔓延到了骨子裡。
“直男瞅了,肯定想立刻把你娶回家去。”
李河川嘖嘖了兩聲,江溪又道了聲謝,盧靜思拿了豆漿包子進來:“這麼快化好了?”
“哎喲喂,”盧靜思跟老孃炮不太熟,可也知道這人眼睛張在頭頂上,傲得很,“多謝李哥這回幫忙。”
“別介,我這是給江小姐面子,”李河川擺擺手,“快點吃了,一會補個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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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江溪的戲份正式開拍。
“記住了,張心薇和陳默,都是彼此的初戀,所以這感情戲絕對不能太油膩,必須夠純夠美,才值得陳默在以後的人生裡一再懷念。”
不油膩。
江溪嘴裡品了品味兒,她的感情經歷乏善可陳,唯一的一段還在是前世,跟盧皓……
連親吻,都得偷偷摸摸避著人,風吹草動,就能一驚一乍,可心裡卻像是鋪滿了大地和陽光,偶有陰暗,也很快消逝。
劉茂修緊張地看著江溪,除了第一天跟江溪對戲時他短暫地進入到了陳默的世界裡,後來對著孫依依,卻再也找不著那種狀態。
“……action!”
“陳默,你等等我!”
太陽淺淡的碎金落在少女身上、發上,她快走幾步,一把揪住了陳默的胳膊,柔順的黑髮被風拂起,陳默似乎聞到了女孩發上的香味。
淺淡的梔子花香,在鼻尖彌散開來。
劉茂修一時分不清自己是陳默還是誰,頭不受控制地偏了下去,蠱惑似的親了親女孩的發頂,輕輕將人虛攏在懷,臺詞順當得說了出來:
“心薇,我現在……就跟做夢一樣。”
張心薇踮起腳,輕輕碰了碰少年的臉頰,陳默刷得一下,就臉紅了。
“這樣還像做夢?”
“沒、沒,”陳默手腳都沒處放,往下一撈,直接將少女的手牽住,張心薇轉過來對著他,笑得就像個遺落人間的天使,“阿默,”她親切地喚他,“我們去坐過山車,好不好?”
……
這幕戲順順當當地過了好幾幕。
王導越看越興奮,孫製片溜溜達達到a組,看著鏡頭裡,嘆了口氣:“b組孫依依一個鏡頭已經拍了七八回,從日出拍到了日中天,把小劉導演急得不行,你這……倒是順當。”
“再補幾個特寫就成。”
王導目不轉睛,揚聲喊:“過!下一條!”
孫製片還在為飛速燃燒的經費擔憂,那邊王導已經顛顛地跑過去給劉茂修和江溪說戲。
“陳默年少氣盛,不知天高得罪了附近的‘大哥’,‘大哥’決定要派人教訓陳默,半個月後在遊樂場堵到人,本來只想嚇唬嚇唬的刀,竟然捅傷了張心薇,這裡面有一段血吻,你倆要不要預先溝通溝通,到旁邊熟悉熟悉?”
編劇給江溪新加了一段,給這份初戀加重砝碼,江溪對此毫無異議。
而劇情的狗血之處,也正在於張心薇是“rh陰性血”,俗稱熊貓血。
原本死不了人的傷口,因大量失血得不到及時輸血,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休克而亡——這也正是陳默始終無法真正釋懷之處,從某種方面來說,張心薇其實是被他間接害死的。
“這段吻戲,需要用到的感情十分濃烈,劉茂修,對你也是個挑戰,情人因自己而受傷,你愧疚痛苦,同時對張心薇的情感也漲到最濃烈,因為張心薇在危機關頭下意識推開你,承受了這一刀,你揣摩揣摩其中的意思。”
“至於你,江溪——”休息十分鐘。
王導話還沒完,劇組外圍就起了一陣不小的動靜,方才還在他身邊愁眉苦臉的孫製片拿著手機,小短腿噠噠噠地往外衝,臉上的笑跟見了活祖宗。
“嘿——老孫,”王導梗著脖子嚷,孫製片沒聽見,王導身邊的小助理卻告訴他:
“聽說外邊來了個重要人物,孫製片是去接人。”
“重要人物?”王導撓撓後腦勺,“誰?”
不到兩分鍾,他就知道這重要人物是誰了。
只見孫製片領著一行三人過來,為首那人化成灰都認得——
星光娛樂,韓琛。
後面跟著的金絲眼鏡想必就是韓總手下的大秘,大塊頭則是他形影不離的保鏢。
王導一拍腦門,迎了過去,握手:“韓總,稀客稀客啊,今兒怎麼有空來我這串門子?”臉上的笑跟見了財神爺,旁邊在那調光、排軌的工作人員都傻眼了:
大導還有這麼諂媚的時候?
在看進來那人,夠帥夠精神,在娛樂圈裡也能算頭牌,可王導一導演,也犯不上啊。
正揣測著來人身份,只見那男人目光一轉,落到跟劉茂修並排坐一塊對戲的江溪身上,嘴角的笑勾得更迷人:
“王導,我們星光剛巧在瀧市開設了分公司,這不,您劇組還有我們公司旗下的兩名藝人,我這當老闆的怎麼也得來瞧瞧啊。”
“哎,您瞧瞧,您瞧瞧。”
做導演的,就沒想過要得罪投資人的。
星光娛樂財大氣粗,這次不投資,保不定下次能拉點投資,王導連連點頭,剛才還在心裡埋汰孫製片點頭哈腰整個一孫子樣,跟他那姓氏太配,自己這架勢擺開來,卻也差不離了。
韓琛心思早轉了。
正午的太陽曬得人心裡發燥,他眯起眼,看著自家小草妹妹跟那小白臉頭碰頭,快挨到一塊的架勢,齜了齜牙。
“一會拍什麼戲?”
“吻戲。”
王導沒帶腦子,等回完才想到前幾天夜裡那通電話,心裡“哎喲”了一聲:壞了。
大太陽底下,韓琛硬是出了一腦門的冷汗,鸚鵡學舌似的:“吻、吻戲?”
這臭丫頭他媽居然要拍吻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