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啊，你這想的真是挺明白啊。”吳冕笑呵呵的說道。
“小師叔，我這兒是啥地兒，你也不是不知道。”林道士苦笑道，“一面是十裡八鄉的父老鄉親，一面還連著林州、省城的醫院。誰有點苦水都往我這裡倒，我只能聽著不是。尤其是我那些同學，送患者去我還得刷臉。”
“老林，你這麼多年就不想回去當醫生？”吳冕看著天上的星星，悠然問道，“連想都沒想過？你可真是很無情啊。”
“小師叔，看你這話說的。”林道士嘆了口氣，“我當年可是大學畢業，那時候大學還沒開始擴招，說不上標準的金字招牌，但放在現在怎麼都是985、211的畢業生。”
“嘿。”
“我肯定不甘心啊，你說我一個大學生，還是學醫的，五年，整整五年！”林道士說著，伸出一隻手，在吳冕面前比劃著。
“趕緊捂捂吧，我看你末梢血運不好。”吳冕道，“現在按個血氧夾子，估計血氧飽和度不超過92%。”
“小師叔，你看你說的。”林道士嘿嘿一笑，收手在嘴邊哈了一口氣，“我開始也愁苦，但我爸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還上了大學，沒等我孝敬他就這麼走了，有點什麼遺願我得做不是。”
吳冕看著滿天星斗，一言不發。
“我開始也沒想能成，胡亂建個道觀，準備自己攢點錢，找鄉親們去山裡炸個石頭，隨便弄個石碑就行。”林道士笑道，“再往後呢，我見鄉親們生病，這旁邊的醫生水平是真不行，還不如我抓點藥給鄉親們吃呢。”
“你也算是赤腳醫生了。”
“那是，還是本科畢業的赤腳醫生。”林道士笑道，“有重症我就往醫大送，有我的面子在，他們儘量給少花點錢。說實話小師叔，這面子可是天大。”
吳冕懂林道士的意思，老林這些年也是不容易。
“但漸漸的大家日子越來越好，林州在附近見了幾個旅遊區，加上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省城的開江魚可都是咱附近出的。”
“日子漸漸好過了，我這面的日子也水漲船高。我也覺得收入不比當醫生低，而且閒雲野鶴的日子慣了，找個人管我我也受不了不是。”林道士道，“就這麼一直到05年天價醫療案。”
“被嚇到了？”吳冕笑著問道。
“是唄，具體事情很複雜，再加上媒體啥都不知道，在中間一頓挑唆，看著齒寒。反正從那之後我就不想去醫院了，老老實實的當我的林仙長，誰來都給我鞠躬，難道它就不香麼。”
“林仙長，嘖嘖。”
“小師叔你別笑話我，真事兒。”林道士說道，“05年的時候，我這兒的收入就已經和我同學們差不多了。別看他們人五人六的什麼專家、教授，都是扯淡。那時候都年輕，誰手裡能過什麼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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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
“再往後等取消農業稅，有了新農合，鄉親們的日子更好了，我也更舒服了不是。寶馬都買了幾臺，我同學有的是有錢，可他們也不敢花啊！”
林道士說著，得意無比。
“老百姓有自己的苦，醫生也有自己的苦，小師叔你說國外的醫患關係是不是特別融洽？”林道士問道。
“哪有。”吳冕道，“比如說美國吧，那面看不起病是真不敢去醫院。可能在家挺挺就好，要是去醫院，必然傾家蕩產。要不然為什麼中產每天健身？一個個看著身體特別好？其實他們就是怕去醫院。”
“不是有保險麼？”
“商業險，最高額……跟你說這玩意幹啥。”吳冕道，“沒意義，那面醫療集團可是和軍火集團一樣，都是大鱷。你說，得多少錢能把它們養的那麼肥。”
“可是人家技術水平高啊。”
“也得看什麼病。”吳冕道，“比如說以牙還眼的手術，人家水平是高，但普通人做不起。當時研究這個手術，還不是因為萊頓家族的人有了這方面的毛病，所以才開始研究的。
高精尖手術，是為有錢人服務的。老林，說實話，在他們眼睛裡，你都不算有錢人。比要飯的強點，但是不多。”
“……”林道士無語。
“就你這點資產，一個風吹草動就得破產。美國的中產可是越來越少了，財富集中，看這趨勢終產者是預言，而不是科幻小說。”
林道士知道小師叔說的中產和終產的區別，他有些不相信。
“老林，你學點好，少看點公眾號。你沒見這些年福特基金會給錢給少了，國內拍馬屁的文章都少了麼。”
“啊？是這個原因？”
“這只是其中之一。”吳冕道，“懶得搭理福特基金，你猜我寫一篇文章，他們給我開價多少？”
“一個億？”
吳冕沒說話，悠然看著天上的星星。
“老林，你繼續說，剛剛你說的挺有意思。”吳冕道，“從兩個角度說，這個視角可挺特殊。”
“我這都是聽人嘮叨的。”林道士道，“在老鴰山聽患者嘮叨，去省城，聽我同學們嘮叨。”
“說說。”
“再有就是病人看到網上有人說醫生態度差，醫院收費多，也覺得自己看病花了這麼多錢，肯定也被宰了，以後不能給這些醫生好臉色。”
“醫生看到網上醫鬧新聞，心想，以後還是多開點檢查吧，儘量規避風險，給你省錢，如果誤診漏診，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
“小師叔你說說，這都是啥事呢。”林道士嘆了口氣說道，“各有各的道理，誰說的不對？我覺得說的都對。”
“是唄。”
“你別這麼糊弄我，小師叔你是怎麼想的？”林道士眼睛裡閃著光問道。
“我沒想法。”
“切，就咱倆。”林道士笑道，“小師叔你說說你的想法。用老郭的話說，說點電視臺不讓播的。”
“社會麼，有矛盾不是很正常麼？”吳冕問道。
“可怎麼解決呢？”
“老林，你心裡有點逼數行不行。”吳冕鄙夷說道，“說破大天，我就是個醫生，你讓我解決社會矛盾？做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