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怎麼會變成這幅模樣。”
“林瑞,你怎麼了,莫不是,你愛上東家了。”
林瑞聞言,抬起一張無助的臉龐,眼底帶著深深的茫然,卻極為堅定的點頭。
“哥,我想,我是愛上東家了。”
“林瑞,你跟哥哥回家,我要先緩緩,跟我回去。”
“嗯……”
林瑞緊咬著下唇,乖巧的跟在林紓的身後,一路沉默的走回了家。
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
車水馬龍的鎮西街市上,一輛樸素卻精緻的四方馬車緩緩從街頭駛進,拉車的三匹駿馬長長嘶鳴一聲,紛紛揚起有力的前蹄,從鼻子裡打了個響,原地踏了幾步方才停穩。
車外隨侍了一個清秀小廝,先是走到車伕身邊拿了個方正的踏腳凳,在地上端正地擺好後,才小心拉開車簾的一角,對著車裡人說,“公子,如意齋到了。”
“恩。”放下手邊的書卷,宴淮安靠在軟枕上懶洋洋地用手掩著唇打了個哈欠,眼角氤氳起薄薄的一層水霧。
許是夏日溼熱悶燥,他這幾日裡總是沒精打采的很,每日從床榻上睡醒後便總覺得渾身疲累異常。
揉揉微微泛著痠軟的腰身,宴淮安直起身子,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側挺直著脊背,又面無表情的凌君。
不期然地望進那雙深不見底到彷彿永遠讀不出情緒的幽暗雙眸,宴淮安心頭怔了一下,胸口處只覺愈發煩悶。
不經意從後鼻腔內發出一聲隱隱的冷哼,又故作無視地避開男人遞過來的一方潔白錦帕,宴淮安下顎微抬,用摺扇挑起車簾,一手撩起衣袍二話不說便從車上跳了下去。
——這時候知道獻殷勤了,誰稀罕!
想著這幾日裡男人全然不似以往,只畢恭畢敬的服侍自己,彷彿真把自己當做了侍妾,宴淮安就覺得不爽!很不爽!
車內,凌君垂眸盯著自己被拍紅的手背,只面無表情地將手帕收回了袖口。
如意齋內,老掌櫃撥攏著算盤,仔細對著賬本盤算著。
門口,小廝扯著清亮的嗓子喊了一句,“掌櫃的!”
以為是有客上門,掌櫃樂呵呵的應了一聲,抬眼見是自己東家,便趕緊讓夥計添茶倒水,自己走過去將宴淮安幾人迎進屋內。
“稀客稀客,公子快進屋裡坐!”
老掌櫃臉上笑的像是彌勒佛,將幾人引到屏風之後,他邊笑邊感慨,“前幾日一事老奴如今回想起來尚還是覺得後怕,也不怕公子您笑話,那等造謠誣陷的陰謀著實縝密,若非老奴當真確認自己沒幹過那等腌臢之事,只怕……話不多說,小老兒在此只叩謝公子諸多信任。”
說罷,年過六旬的老掌櫃便要叩首。
宴淮安上前一步扶住,“掌櫃不必行此大禮,您在顏府辛苦了幾十年,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等造假賬一事,明眼人一看便是離間我們主僕的陰謀詭計,爺又怎麼會明擺著上當?”
老掌櫃聞言,顫顫巍巍地直起身,充滿褶皺的滄桑面龐上滿是被主家信任的激動。
待到一行人被老掌櫃彎腰恭請著入了座,宴淮安唇角一勾,這才又問道,“不知掌櫃的這如意齋裡還缺副手嗎?”
老掌櫃一愣,仔細想了想,“倒的確是缺那麼一位。”
宴淮安淺淺笑了一聲,用扇柄指向坐在一旁的林瑞身上,“那掌櫃的覺得他怎麼樣?”
林瑞瞪大了眼,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以為這是東家對他的侮辱。
他一個飽讀詩書的人,去做個副手,實在是有辱斯文,可這是東家的命令,他想要親近東家,這才找了一個希望在東家身邊做事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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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讓他來這裡做事,難道是在委婉的拒絕他嗎。
思及此,林瑞的臉色一白,笑容晦澀。
“公子推薦之人,想來自是好極的。”老掌櫃笑眯眯地打量了幾眼,見少年清秀靦腆,倒頗有幾分喜愛。
宴淮安見老掌櫃並無不虞,便點了點頭,“那就麻煩掌櫃的日後多多照顧了。”
“不麻煩,不麻煩。”掌櫃忙搖了搖頭。
他知曉自己人已經上了年紀,不說老眼昏花,但卻多是存在力有不殆的時候,這如意齋的生意若能有個公子親派下心腹來幫著自己,也算替他省事許多,又怎麼會覺得麻煩。
左右這掌櫃的位置是不會變的。
老掌櫃看得透徹,宴淮安也自然滿意。
“那林瑞你呢?”眉眼高挑,宴淮安偏頭問過林瑞,“可對爺這如意齋的生意感興趣?”
林瑞還未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只喏喏地說了一句,“但憑東家安排。”
既是願意,那邊好辦了。
宴淮安看向林瑞恍惚中略帶激動的面頰,心底卻是松了一口氣。
沒有了林瑞搭線,主角受跟凌君的來往應該會更少了吧。
眼波流轉,宴淮安冷厲的目光從眾人身邊一一略過,最終停頓在凌君沉默的高大身軀上。
這個男人是他的。
誰也不能奪走。
與老掌櫃交代了林瑞一事,又順手從如意齋裡打包了幾分精緻的糕點。
感覺算是解決了一樁心事的宴淮安搖著摺扇,笑容裡透著一股濃濃的滿意之色。
被老掌櫃躬身送出了如意齋,便打道回府了。
幾日後,宴淮安收到來自王員外府上小廝託送的一封邀請書信——
“八月十二,留芳尋蹤。”
宴淮安看著身邊沉默的像個木頭樁子一樣的男人,瞧著古越低眉斂目的冷淡模樣,只冷哼一聲,大踏步的向街上走去。
臨到天水河畔,他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塊精緻木牌。
嘴角勾起一抹輕佻又若有不懷好意的笑,宴淮安突然轉身拍了拍凌君的肩背,“走吧,陪爺逛花樓去。”
他就不信了,這男人今兒能把這副死人臉擺到底!
所謂留芳,即是留芳閣,天水鎮中最有名氣的一處花樓。
此閣中嬌客多是姿色各異,渡夜資更是高的離譜,非是尋常百姓也能享受的煙花之地。
唔,簡單來說這留芳閣就是古代版的“天上人間”。
而此次王員外的邀請竟是發在這裡,想來他此番是下了血本想要搞場大的?
日頭漸西,天水河畔的畫舫上點起一盞盞的花燈,有許多風流公子結伴而至,臉上漾著矜持的笑意,分至踏進。
宴淮安手搖摺扇將象徵身份的木牌遞出,端的是富貴紈絝的風流相。
留芳閣的畫舫內共有三層,分為大廳、包間以及用以客人渡夜的花屋。
宴淮安遞了牌子,便有容貌清秀,身段嫋娜的侍女將二人引上二層的包間,包間外側的牆壁是半腰而起,上方高高的薄紗霧簾垂垂向下懸掛,簾外人看進簾內只有影影綽綽的模糊影像,而簾內之人卻可十分清晰地望向簾外,縱覽整個大廳。
這是留芳閣內最為機巧的設計之一。
引路的侍女手中一直提著一個小巧精緻的花籃,花籃裡分別擺著幾枝還掛著水珠的無名花,左右分開是紅白二色各七朵。
進到屋內,侍女福了福身,將花籃擱在宴淮安身前,低垂著頭顱露出一段白皙曼妙的後頸,輕聲慢言地解釋道,“今日閣中乃是留芳尋蹤的盛會,待花臺上的姑娘們上臺後,公子可憑自己喜好,將此花籃中的紅花擲給自己喜愛的姑娘,反之也可扔擲白花……若是公子看上哪位樓中姑娘,便可以十朵紅花起價,花朵數高者,便可同姑娘春宵一度了,不過,若公子看上的是樓外的姑娘們,那可就要單看公子心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