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陰寒之氣越來越重,周圍瀰漫著的煞氣卻像是越來越淺淡,這正氣宗之中竟然還有這樣邪門的地方,乃是唐時始料未及。
只是這地方,其實大概跟正氣宗沒什麼關係,他們興許只是偶然發現了這個地方而已。
唐時看到了那一口井,走過去了,這水底下的世界是陰慘黑暗的,腳步雖輕,可是落在水底的時候依舊陷下去兩枚腳印,應當是許多年沒有人過來了,才會有這樣的情況。
井口不小,直徑約有三尺,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一口古井,可是這裡有隱約著的漩渦,井底還有隱約著的光華閃爍。
唐時來到了近前,卻看到了刻在井沿上的幾個字:映月井。
映月井?
他怔然了一下,這名字怎麼跟小自在天之中的那一口……
唐時沒有受到任何的攻擊,他甚至在這裡感覺到了一種很熟悉的氣息,就像是小自在天三重天的九罪階出現的時候,那種湧動著的無邊佛力。修煉心經之後,整個人都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感覺,可是在修煉精神力的同時,他的精神也開始被佛經之中的一些東西同化,受到影響,繼而緩慢地影響著他的靈力。此刻唐時還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經開始有佛道交融的跡象。
他站在這裡,因為修煉心經,對再微小的佛力都有一種感應力,這井下的靈力似乎很是駁雜,似乎有道修的道力,也有佛修的佛力,各種各樣的力量混雜在一起,幾乎讓唐時分不清了。
他警戒著往井口裡一望,竟然看到了一輪滿月——
這水裡哪裡來的月亮?
唐時毛骨悚然之下,竟然只能看著這一輪月,過了許久才拔回自己的目光。
映月井映月影……該不會跟他想的一樣吧?那這世上應該還有一座望江樓才是。
唐時嗤笑了一聲,將手掌伸出去,感受著裡面旋轉著的佛力道力乃至於妖邪氣,便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靈識往下面探。
這一口井很深,除了周圍湧動著的各種靈力之外,似乎感覺不到別的什麼東西了,壁面光滑,順著便直接下去了,很只是下到四十餘丈的時候,便忽然之間變得寬闊了起來,直徑拉長,整個壁面也開始變得不規整起來。
他靈識繼續小心翼翼地往下,緊接著就直接觸底了,始終沒有發生任何的危險。
在下水的時候,唐時就有那種感覺,自己在接近一個很大的秘密,人的好奇心啊……
唐時將自己的靈識左右鋪展開看了看,卻在周圍受到了阻隔,似乎左右兩邊有什麼東西一樣,不讓他的靈識繼續往前。
在確認了下面沒有危險的時候,唐時便直接從井沿邊下去了,他看了那映月井一眼,而後緩緩地下沉。水流拂過他的面頰,溫度有些低,唐時下沉的速度很慢,感受到的那些混亂的靈力也越來越多,甚至越來越強,只是越接近井底,那原本充溢滿了的煞氣就越來越接近於無,等到唐時下到最下面的時候,便已經只感覺到一片平靜了。
他停住,而後轉目望去,方才阻擋了自己的靈識的地方,並非是石壁,只是一道暗淡的光幕,上面還有流光閃動,左右都是光幕,古井下面果真是別有洞天的。
唐時的手指往光幕上一搭,帶著佛力,卻有一道火焰轉瞬之間從他手指接觸到的地方騰起,唐時一驚,這才立刻將自己的手指撤回,而後便看到這一串水中的火焰隨著他手指的離開緩緩地熄滅了。
方才這東西阻擋了自己的靈識,此刻卻在他的手指觸碰到的時候就騰起無數的火焰……
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唐時的佛力,都幾乎為這忽然冒起來的火焰灼傷了。
他皺眉思索了一下,忽然看了一下這光幕的兩邊,自己此刻身處的可活動範圍只有三丈,前後左右都是光幕,他走到了這些光幕的下方,而後又看向了上方——這裡就像是一個山洞。
多奇妙的設定,水,寒潭,上面是正氣宗,只是這下面,卻是神秘過頭了。
唐時輕輕地順著水流飄上去,開始檢視這些光幕的起點。這東西一般都是陣法形成的,所以根源應該還是在陣法上。他檢視了一番,果然發現在上面的岩石和下方的地面上都有著自己一些奇怪的線條……
一開始唐時可能還認不出來,可是在看到末端的太極圖的時候,便是心頭巨震。
這情況不對勁……
在這水潭外面,唐時發現的乃是佛門的真言,到了這下面的水井裡,竟然看到的是道家的太極印,這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絡?
他忽然就知道自己是錯在哪裡了,於是身體之中的心經收住,手指之間湧動著的靈力換成了道門道力,而非佛力,這一回,唐時的手輕而易舉地穿透了之前的那一層阻攔的隔膜,甚至整個人直接從其中穿了進去。
道力能進,佛力不能進。
唐時這個時候,終於看到了這井下的真實情況,一條長長的甬道,有些狹窄,唐時便站在這甬道的起點上,背後是那一層光幕。
那甬道似乎是蜿蜒曲折的,前面彎進去便看不到了。
唐時回頭看了一眼那光幕,又將自己指尖運轉的力量變成了佛力,做好了準備之後回身輕輕一碰,那火焰再次起來,甚至比之前的更加猛烈,幾乎是半個光幕都燃起來了。唐時頭皮一炸,心說這怎麼從裡面觸控這光幕更加可怕了呢?
他重新換回道力,再次一試,依舊是進出無虞。
見鬼了……
他不再糾結於這光幕和陣法的事情,便轉身向著甬道裡面走去,這甬道兩邊都是石壁,有的很光光滑,有的卻有一些很奇怪的不平整的地方,唐時也沒怎麼在意,水底的地形很多都是這樣的,這裡的水流很是緩慢,但還是在流動的。
原本的甬道可能是粗糙的,可是在經年累月的流水作用之下,會變得光滑起來。
他順著這甬道轉過了一個拐角,地上累積著厚厚的水塵,唐時不知道為什麼停下了腳步,隨意用鞋拂開了地面上那厚厚的塵土,只看到地面上似乎有一些汙跡,他看了兩眼,又繼續往前,每隔一段路便要停下來重新重複之前的舉動。
汙跡,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唐時繼續往前,終於在第八次拂開地面上的灰塵的時候,看到了劍痕——
這一道劍痕很深,並沒有被多年水流的沖刷而洗去,只是那劍痕的縫隙之中填滿了灰塵,唐時彎腰下去,用手指將這裡面的灰塵清理出來,而後略略地一比。這劍痕的起處和收處,深度是不一樣的,起處深有半尺,末尾的地方卻是逐漸地劃上去。
唐時腦海之中,幾乎就立刻復原出了當時的場面。
若是普通的人一劍劃到這地上,必定是兩頭較淺,中間的比較深,可是這劍痕卻像是只有一半。這種情況,便像是……
一個人持著劍,卻沒了力氣,於是那劍往地上戳了一下,而後又緩緩地堅持著前行……
這場面,有一種說不出的慘烈。
唐時站起來,靈識掃視周圍,便抬手一揮,猛烈的颶風在這水底吹了起來,卻化作了一道水龍捲,便將這水底無數的灰塵卷起來,與那水龍捲融合在一起,變成一條黑色的巨龍,從這條甬道出去了,又順著井口蜂擁而去。
無數灰白色水流從井口湧出,又染白了整個湖面,湖水湧動起來,像是漲潮了一般。
此刻的唐時還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經在推測自己的生死,卻已經被自己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整條甬道上覆蓋著許許多多的汙跡,還有很多是噴濺形的,這分明是經年的血跡,在這種地方也不知道留存了多少年,都要化作岩石上的花紋了。
唐時從這滿布著血汙的甬道上走過去,也看到了周圍的牆壁上各種各樣的痕跡,最多的是劍痕,餓偶爾也有棍杖的痕跡,還有一些掌印指印,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大戰,而且還不止一個人,可以說是一群人。
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使用劍,並且這一場大戰,應該發生在這地方還沒有水之前。
這甬道之中有血跡,如果當時是在水下發生戰鬥,血跡便會隨著水流一起走了。甚至唐時可以推測出,這個地方在大戰發生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之中都沒有水,不然這些血跡也會被常年的水流稀釋掉。
也就是說,浩然山後山的這個水潭是後來才形成的,原來那裡不過就是一口井而已。
唐時皺著眉,繼續往前面走,同時觀察著自己身邊的種種情況。
水潭外面的封印是佛修下的,可是這井下的封印卻是道修們幹的,而且都是能進不能出的那種型別。水潭上的還好,使用佛力還是能夠進去的,可是這水下的,便是只有道力才能夠進去。
佛修道修,唐時只能推測——很久很久以前,佛道兩修參加過而今的這一場戰鬥。
只是……到底是佛修道修聯合起來對抗別的什麼東西,還是……還是佛修道修自己打了起來呢?
道修用劍者多數,佛修則指掌拳腿居多……
這樣的聯想,讓唐時隱約有一種很心驚的感覺。
走著走著,兩邊壁面之中不光滑的地方就變多了,唐時忽然感覺出這些不光滑甚至凹凸不平的地方的出現有一定的規律。
有的時候每隔六尺出現一個,有的時候則是十二尺……更多的時候要幾丈……
在這些異常的地方出現得最密集的時候,大致可以推測出每隔六尺出現一個。
他終於停住腳步,站在了一塊凹凸不平的灰白石壁前面,抬了手指從這壁面上划過去,他的靈識貼在這壁面上,再要深入似乎有些困難,不過沒有任何危險的感覺。
唐時皺了眉,忽然手指彎曲,便將自己的指節叩擊在了這石壁上,內中有空然響聲,空的。
他的靈識忽然暴漲,便有一縷金光從他眼底閃過,唐時的靈石轉瞬之間穿透了石壁,便看到了裡面的場景。
他抿唇,心底震駭,卻再次手指一扣,敲擊在石壁上,便聽得“嘩啦”一聲,這外面的一層石壁竟然直接落下了,有崩裂的灰塵散落進水裡,又順著暗流走了。
這裡是一處很小的巖洞一樣的東西,唐時在看到裡面的東西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古人為了修仙,死之前要找一處絕壁,在上面開鑿出一個巖洞來,自己就坐在那狹窄的地方等死。
而如今這一個,明顯是不一樣的。
這牆裡面坐著的一具屍體,與唐時在蒼山後山看到的差不多,佛珠還在,只是人已經成為了枯骨,身上披著的袈裟卻還是簇新的顏色,大約是因為這裡空氣不流通,所以還能儲存吧?
只是在唐時方才敲開外面那一層壁面的時候,水流就已經湧了進去,轉瞬之間就那袈裟就已經完全變黑。便是那原本飽滿的身體,一瞬間便已經血肉化作飛灰,隨著水流而去了,轉瞬之間便只有一具枯骨。
石壁的內側刻著兩個字:通行。
大約是法號吧?
唐時看了那屍骨一眼,只覺得眼前的場景當真是詭異之極,他撤身,到了另外一邊,將牆壁敲開看了,裡面也是一具枯骨,依舊是和尚,法號也是通字輩的。
不信邪的他繼續敲了下去,一路從甬道的這頭到了那頭,有的洞穴密封完好,所以裡面的屍體儲存得很好,可是在被開啟的一瞬間便已經全部毀壞,唐時只能在那一眨眼的時間裡看到這些人曾經鮮活的容顏。
和尚居多,道士也不少,只不過還有許許多多的洞穴裡是空著的,有的空著,有的積滿了水,大約是當初封存的時候不夠完全嚴密。
和尚大多保持著一種坐化的姿態,而道士身上卻有各種道門的佩劍和名牌。
每一個洞穴側面,都刻著他們昔年的名諱。
唐時逐漸發現了規律,每隔六尺敲一下,一定會有收穫。而且很奇怪的一點是,外面光滑平整的洞穴裡,坐著的一般都是看上去很像是正常死亡坐化的和尚,可是若外面是凹凸不平的,開啟了裡面是無人居多,要不就是生前受過重傷,或者是進來的時候已經死了的。
這感覺,就像是……
那凹凸不平的地方,就像是什麼人在離開的時候匆忙之間糊上去的一樣。
這樣的想法,讓唐時冷得渾身一激靈。
一個洞穴一個洞穴地開啟,唐時幾乎要這樣麻木了,最開始看到這樣可怖的場景只是覺得頭皮發麻,可是現在看得多了,也就覺得理所當然甚至是習慣了。
唐時一路開下去,簡直像是在開寶箱一樣。
他本以為就是這樣了,再沒有什麼能夠讓自己驚訝的,可是這一次——完全愣住了。
他在看到那些坐著的人之後,已經是習慣性地掃一眼人名了,他掃過去,也就扭過頭去,準備去看看前面是個什麼情況,可是他走出去一步了,方才掃過去的那一眼才立刻從自己的腦海之中劃過,閃電一般。
唐時幾乎石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了什麼。
他回身,再一看,確認自己方才沒有看錯之後,只覺得腳底下冒涼氣。
這一具屍骨,白骨森森,平平無奇,道袍已經成了黑色的爛布,掛在他的身上,甚至連骨頭都碎裂了不少,像是坐在這裡的時候就已經被重傷。
最可怕的不是這些,而是洞壁上刻著的名字——尹吹雪!
是什麼導致了這一切?為什麼佛修道修都坐在這裡?他們明顯不是什麼麼正常死亡,甚至這二者之間很可能還爆發過爭鬥。為什麼有的洞穴是空的,有的卻坐著人……
之前的這些疑問,全部從唐時的腦海之中褪去了,只有那三個字——尹吹雪!
是巧合嗎?這字型還是近古時候的,同名同姓的人出現的機率,似乎也不低。
只是偏偏都是在東山,還是個唐時認識的人,現在活著的這個尹吹雪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唐時曾經聽到他偶爾會自稱“吾”,似乎是一種改不過來的習慣……
大能修士曾說有轉世重修之法,只是不知道這尹吹雪是巧合,還是……轉世之人了……
說起來,尹吹雪那修為的提升,當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上的。
看了那屍骨旁邊放著的一把劍,唐時拿了起來,這道士們的屍骨旁邊一般會有東西,只不過一向貪婪的唐時這一回是沒膽子拿的。但如今看到了尹吹雪的名字,他考慮了一下,還是將放在這人身邊的一把劍拿了過來。
看上去很破舊的一把劍,可是當唐時將這一把劍上面的灰塵吹開之後,便露出了那雪白的劍身,當真是霜人似雪,只這樣看著便讓人覺得像是要被傷到眼睛。
劍身上烙印著兩個小字:吹雪。
樓是吹雪樓,劍是吹雪劍,人是尹吹雪。
這人若是一個人,那才是真的有趣了。
只是若此尹吹雪,也是彼尹吹雪,那事情就複雜了。
唐時暫時不去想,這一把劍上原來的神識印記已經因為時間太久遠而消磨乾淨,現在唐時給這一把劍滴血認主,不過是想知道這一把劍的等級在哪裡。
剛剛與這把劍建立了神識聯絡,唐時的表情就扭曲了一下。
中品靈器——在所有武器之中,排到第二個等級了,距離最高的也就差一點。
如果武器與本身的實力可以匹配,那麼這“尹吹雪”,至少也是個渡劫期或者是大乘期的修士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將這一把吹雪劍收起來,回頭去找那些有法寶留下的洞穴,雖然留下來的只有五六把劍,可是滴血認主之後,竟然發現等級都不低,至少這些人的修為也都是在元嬰期到出竅期之間,雖比不上尹吹雪,可是也不見得多弱了。
一場大規模的高等級修士的死亡。
死在這裡的人實在太多……唐時只覺得心驚,他一路走下去,卻發現這一段甬道已經到了盡頭。
他停住了腳步,看到了前面這東西。
這也許就是自己想象之中的秘密了吧?
古井之中還有一口井,唐時面前是一個寬闊的平臺,兩邊是洞穴,那邊似乎還有一條路透過來,想必唐時方才若是從另一邊也是能夠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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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洞中,有一座八卦陣,乃是刻在巨大的石板上的,拼湊出來的陣法最中心,便是那一口井。
只是井口似乎被修築成了佛蓮的模樣,唐時看著這八卦陣法,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他踏上去,黑白色光華閃動開,觀察了一陣沒什麼變化之後,唐時就繼續往前了。
一步一步到了那井邊,唐時回頭一看,八卦陣很大,約有五丈方圓,這井口卻只有一丈,這也許都不叫做“井”,而應該稱之為“水池”,只是唐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有那樣的一種預感——這就是一口井。
走到了井邊,唐時一望,便瞧見井裡面那非同尋常的畫面——
黑白的陰陽雙魚圖覆蓋在井中,緩緩地旋轉著,下面有什麼東西咕嘟咕嘟地正在冒泡,可是完全無法打斷這陰陽太極圖的旋轉,只一看這黑白的兩色,唐時便覺得自己腦子裡嗡地一聲,什麼都斷了,什麼都乾淨清淨了。
他目光凝在了那圖上,看著它緩緩地旋轉,這井下的水似乎本身就是兩種顏色,涇渭分明之間又互有交融和轉化。
陰陽太極的兩儀變化,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這太極圖緩緩旋轉,便有清光產生,只是唐時隱隱約約又看到了那種金光。
一枚似乎有些暗淡扭曲的卐字印還在這水中,唐時努力想要看清楚,可是圖案隨著水波的晃盪而晃動,有些模糊了。
只是……不對……
不管這水波怎麼晃動,下面這佛家真言的位置是沒有改變的,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抬頭,便看到了穹頂上那熟悉的卐字印——金光儘管已經暗淡,卻還在緩緩地轉動,正對著下面大型八卦陣之中的太極雙魚圖……
在他看過去的一瞬間,便聽到了無數陰慘的呼號,有喊殺聲從他的耳邊衝過去,他似乎看到了無數的人,大打出手。
而後,世界歸於平靜。
唐時面前還是那甬道,兩邊的壁面都是光滑的,之後卻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忽然從甬道的另一頭出現了,便有人模糊地喊了什麼。唐時站著的這個位置,看不到拐角裡面是個什麼情況,只覺得那邊一下混亂了起來。
緊接著,他們這邊那些光滑的壁面之中就有一些開啟了,裡面走出了一些道士,紛紛向著那邊衝出,緊接著從唐時的身邊走過去一些佛修,像是想要制止什麼,佛道兩修交流了起來,可是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大打出手,於是之前唐時推測的那些場面,一一上演。
佛道兩家的殘殺……
鮮血覆蓋了這一條還沒有積水的甬道,最終還是道修們的兇狠獲勝了,也有一部分道修是站在佛修這邊的,戰鬥異慘烈,一些佛修在甬道之中奔走過去,擠到了另外一邊,高聲呼喊著什麼,可是外面的人似乎不理會他們,於是許久之後,他們似乎只能夠回來了,然而下一場屠殺這個時候才開始——
那些道修,似乎是去而復返,緊接著對著佛修舉起屠刀,甚至向著那些站在佛修那邊的同門——殺去!
鮮血染紅了唐時的視線很快眼前的一切就模糊了起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到事情的發展,一切就已經戛然而止。
恍恍惚惚之間,似乎是誰嘆了一句——天無情,人何有情?
唐時怔住,忽然之間像是明悟了什麼,天無情,人何有情?
修士們一直在向著天道靠攏,那便是由有情向無情靠攏,又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更雲天地不仁,所以視蒼生如草芥,因而有佛。
天不度蒼生,便有佛來度;天不久世人,便有道而自救;天不憐萬物,便有萬物自憐起而成妖——
滾滾驚雷便在唐時的心神之中震動,他像是忽然明悟了,也忽然迷惘了,於是站在那裡,忽然便陷入了深沉的迷幻之中。
水面上傳來驚天的震動,風龍捲水而起,於是驚濤駭浪。
那水面上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這下面的八卦陣法與佛家真言,竟然同時運轉了起來,光芒大放,將這空間穩定住,而後有芥子的虛影,將這一個洞穴框住了。
唐時此刻,已然身陷芥子須彌之中。
外面,浩然山正氣宗,正在面臨有史以來最大的劫難。
原本有五名金丹期高手的正氣宗,現在卻已經人心惶惶,之前萬新安長老的命牌忽然之間破碎,便已經讓掌門赫連松震怒,現在卻前山上竟然有吹雪樓與點蒼門的人聯合起來攻打正氣宗,竟然說他正氣宗有妖邪之物,後山黑潭之中藏汙納垢。
那尹吹雪說“正氣宗已然不正,不如無鄭琦”,而後便聯合了洛遠蒼來。
此刻兩班人馬已經在山前圍殺,不斷有正氣宗的弟子出來與他們的人交戰,相互之間都有損失,法寶的靈光四處閃動,便見鮮血橫流,殘肢亂飛,整個山門前不多時就已經紅了一片。
東山大會在即,現在吹雪樓與點蒼門如如此明目張膽地來正氣宗搗亂,分明就是要趁著這個機會解決了他們,好獲得四方臺會的參加名額,還說什麼正氣宗藏汙納垢,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拙劣的藉口!
可是藉口又如何,只要正氣宗真的沒有挺過這一遭,失敗了,歷史由勝利者書寫,不管他正氣宗有沒有藏汙納垢,最後都只能頂了這無端加上來的黑鍋!
赫連松修道百餘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魯莽又不懂事的後生,他站在正氣堂前,差點氣得吐血,便向著外面罵道:“兩個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我正氣宗千年基業,毀我正氣宗山門,他日大荒之中的老祖定要千百倍報復回來!”
下面洛遠蒼閒閒地抱著自己的手,傳音道:“大荒距離東山千八百裡,大挪移都不一定能夠過來,你就乾嚎吧,看我們殺了你正氣宗徒子徒孫,你們還有沒有那本是。”
現在是洛遠蒼跟尹吹雪都不動手,正氣宗那邊也不敢動手,生怕被鑽了空子,都是下面的人在打。
只是最終戰鬥還是要落到最頂層修士的較量上面的,雖然說蟻多咬死象,但正氣宗之中的築基期修士也不是很多,幾十個而已。
尹吹雪把玩著自己手中那一柄崑崙劍,隨口問道:“你那位小友,當真是回不來了嗎?”
“……”說的是唐時,洛遠蒼臉色有些不好,看了看一直在旁邊看著這一場爭戰的是非一眼,是非想要進去找,只不過山門已經關閉,之前的陣法似乎也被發現了,根本沒有辦法開啟。洛遠蒼只能跟是非商議,待他們解決了正氣宗之後,再去看那邊的情況。
所以是非只是在一旁看著他們動手,卻不插手這一回的事情。
到底是非是什麼打算,他們也不是很清楚。
尹吹雪對是非隱約有些忌憚,畢竟小自在天出來的人,當真是惹不起的。
“我倒是覺得……那人命大,死不了。當初你看他在小荒十八境,怎麼打都打不死……”洛遠蒼一點沒覺得自己這句話有貶義,他以為自己是在誇獎唐時的。
尹吹雪眼神晦暗,忽然笑了一聲,道:“人賤命長,說的就是他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又冒出來攪事兒呢!”
“差不多了,斬草除根,下面的正氣宗弟子已經死傷大半,該到最後的時候了。”
他們之前約定三日之後來圍攻,便是說到做到。
如今鮮血已經從臺階上流淌下來,匯成了小河。
“殺!殺過去!”
“那邊有人來了,快擋住!”
“護山大陣,快!擋住他們!”
“殺——”
……
山林間全是血腥的味道,所有的鳥類已經全部飛走,鮮血噴濺在周圍的樹上,或者是噴射到人的臉上,已經是一副慘象了。
道修是這個大陸數量最為龐大的修真者,派系駁雜,分類眾多,常常有各種各樣的分歧,也因為不同的分歧出現了不同的爭鬥,像今日這樣兩派聯合起來絞殺另外一派的事情也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稀鬆平常了。
修道者內部對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介意,如今尹吹雪與洛遠蒼做這樣的事情,固然是為了一己私慾,顯得有些道貌岸然,但這既然是修真界的潛規則,他們自然不算得什麼十惡不赦。
凡人的信條,在修士的身上,根本不會有任何的約束力。
他們的約束,永遠是力量。
尹吹雪道:“時機成熟,那我便動手了。”
這一把劍,雖然不如自己原來的劍得心應手但至少也是一柄下品的靈劍,崑崙劍,於是從這浩然山下,豁然指天,於是八方雲動,紫氣東來——
尹吹雪的身形便直接從這地上升起,從這山腳下踏雲而上,便已經暴起,直到與那正氣宗的主建築齊平,於是便仗劍長吟,大笑了一聲,那笑聲如風拂過整個連綿山嶺,翻滾而去:“赫連松老匹夫,你正氣宗氣數已盡,別佔著東山第一流的名頭了,且空一個位置給我這洛遠蒼小友,你看如何?”
“做夢!”赫連松暴跳如雷,便也將自己那青虹劍取出,到了外面的白雲堂前,喊道,“左右護法、邱峰長老何在!”
左護法赫連衝,正是唐婉的雙修道侶,金丹初期;右護法於柏成則是金丹中期的修士,已經是個中年男人了。而長老邱峰,則是金丹後期的修士,如今是老態龍鍾,他是整個山門之中唯一一個修為偶爾與掌門赫連松比肩的人。
當下,三個人站出來,知道這一戰是難以避免了,只可惜前些天萬新安長老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之間不在了,所以現在整個正氣宗之中只有四名金丹期高手,只能勉強與尹吹雪和洛遠蒼那邊相比,很是憋屈。
此刻,那尹吹雪已經凝聚起了一道劍光,便直接向著他們山門牌樓之上劈來,劍氣方到,竟然就已經直接將這刻有正氣宗三個字的牌樓劈成兩半。
方才說話的時候,尹吹雪是笑著的,可是真正動手的時候便像是在小荒十八境之中,滿臉都是狠色。
冷靜地殺人,需要計算好自己跟對方實力之間的對比。
尹吹雪眼簾一搭,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笑了一聲:“不自量力!”
那赫連松也直接一道劍氣衝上來,便與尹吹雪撞在了一起,可是他那劍怎麼能與尹吹雪靈劍相比?竟然在撞擊到一起的一瞬間,便已經顯出了敗勢,幸而有諸位同門出手相助,四個人劍氣合一,竟然將尹吹雪倒劈了回去!
下面正氣宗正在苦苦抵抗之中的弟子們頓時士氣大震,便大喊著將外面的進犯者殺了個淋漓!
在大規模的爭戰之中,士氣也是很要緊的事情。
尹吹雪一個人打四個,竟然還打上了癮,便沒讓自己門中人插手,只說他們在一旁看著就行,而後一個翻身立刻上去,重新與眾人鬥法起來。
前山這邊打得火熱,後山卻也有了異動,一名執事弟子歪歪斜斜地御劍從後山過來,便喊道:“師叔不好了,黑潭之中的東西像是要出來了!”
赫連衝大駭之下,氣勁亂竄,便被前面尹吹雪一劍砍掉了手臂!頓時鮮血四濺,那一條手臂被尹吹雪握在手中,隨後被他拋落在地,下面的人看到那斷臂落下,竟然嚇得紛紛讓開。
赫連衝修道這麼多年,也是當斷則斷,那手臂掉了,竟然只是面目扭曲一陣,便叫人道:“於柏成長老去後山看著,其餘人等——以死捍衛我正氣宗!尹吹雪,你定會遭到報應的!”
尹吹雪根本懶得理他,抬手便又是一劍上來,這個時候洛遠蒼看著時機成熟,也加入了戰鬥。
混戰,終於開始了。
那於柏成長老脫出了戰圈,便向著後山而去,果然看到水面已經掀起了駭浪,靈氣暴動,周圍的陣法都要壓不住了,掌門說這裡面沒有邪魔,可是為什麼現在——定然還是邪魔要出世了!
他咬緊牙關,便靠近了這潭水,前山之中忽然有無數的喊殺聲起來了。
便有一個晴朗的聲音傳遍整個蒼山:“我天海山來也!”
正氣宗之人頓時一片歡呼,他們嚴防死守,早就派人通知了他們的盟友天海山,平日裡秦溪那惹人厭惡的微胖身體,竟然也變得可愛起來。
本來是吹雪樓與點蒼門一起圍攻正氣宗,現在卻忽然之間殺來了天海山,並且天海山的人來勢極猛,殺了吹雪樓與點蒼門一個措手不及一樣,竟然就直接從山門前殺出一條血路來,撕開一道口子,硬生生地擠進了戰圈。
正氣宗這邊看到外援來了,連忙喊道:“開護山大陣,迎天海山道友!”
秦溪朗聲一笑,便道:“同舟共濟,多謝多謝!”
“好說好說。”
護山大陣,終於就這樣開啟了。
烏龜殼一旦出現了裂縫,悲劇就已經要開始上演。
尹吹雪與洛遠蒼幾乎是同時一笑,心說秦溪這小子毒計可怕!
之間秦溪領著一群人便直接衝進去了,而後——天海山的屠刀向著正氣宗,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你們幹什麼?!”
“這不對,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了?!”
“這是為什——”
“殺!”
“殺——”
……
殺戮,這才開始。
赫連衝眼睛都紅了,便向著秦溪質問道:“你們幹什麼?!”
秦溪一劍斬去,笑罵道:“蠢貨,東山第一流,一共就三個名額,沒了正氣宗,剛好!”
所以原來的正氣宗,便這樣埋葬了吧!
局勢瞬間逆轉,新一輪的殺戮開始。
而後山的水潭裡,卻忽然暴起了一團黑氣,甚至在前山都能夠看見。
一條黑影裹在黑氣之中,周身有隱約的金光,於柏成大喝一聲:“邪魔休走!”
他橫劍而起,便發出一道深藍色的劍氣,將外面那一層裹著黑影的黑氣斬落一半,裡面隱約露出一個人形來。
唐時還在頓悟的修煉之中,體內金丹伴隨著他的領悟而急速地旋轉,此刻忽然之間聽了這樣的聲音,便覺得腦海之中一痛,生生被從這樣的美妙領悟之中打斷了。身周那黑氣之中的無數靈氣被他瘋狂地吸收進了體內,可是因為方才那一劍,他唇邊掛上了一點鮮血。
“受死——”
還沒搞清楚現在的情況,唐時便聽到方才那出言打斷自己的聲音再次出現了,緊接著便有一劍從他肩頭穿過——
臥槽!
唐時整個人簡直都要傻了好麼?!
他剛剛還在頓悟 之中,現在身體吸收了大量的靈氣,因為過於舒爽,導致了行動遲緩,這個時候被人一劍刺過來,竟然躲不過!
唐時的眼底,戾氣終於起來,去你媽邪魔外道,老子長得雖然不帥,但好歹還是個人樣,不分青紅皂白直接一劍刺過來,下手狠毒,此刻那劍上還包裹著劍氣,想要用劍氣切碎他的身體——好,好,好,好得很,又是這正氣宗!
這仇恨,拉大了!
於柏成愣住,沒有想到這黑氣散盡之後,裡面竟然是一個有些眼熟的人,他怔然了片刻,便忽然狠聲尖嘯了一聲:“唐時——”
唐時沒想到這人竟然認識他,想必是他當初在小荒十八境下手太狠,以至於整個正氣宗的人都認識他了吧?唐時怕嗎?一點也不怕!
既然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下手還留情個屁!
唐時直接一把握住了那於柏成插在自己肩膀上的劍,而後翻身一掌推出排在這於柏成的身上,洶湧的靈力轟出,竟然有一種無邊的凶煞和霸道,於柏成當即一口鮮血吐出來,已然受了傷。
金丹中期的實力!
唐時扭動了自己的脖子一下,獰笑著看那於柏成,道:“曾炳華、楊文、於道子還是溫瑩?哪個是你心愛的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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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柏成眼睛發紅,溫瑩乃是他愛徒,卻不想死了,去了一趟小荒十八境就死了!
“我定要將你千刀萬剮,方能祭奠溫瑩在天之靈!”
“呸!人死如燈滅,那女人靈魂都被我磨成了灰,燒了個乾乾淨淨,還在天之靈!老匹夫,你是糊塗了!”
唐時大笑了一聲,已然張狂至極,當真是舊恨不減,新仇頻添,他看出現在正氣宗不平靜,也知道今日自己明目張膽地出現,定然是不能善了了,要做就做絕了!
那邊正在滅正氣宗,自己也加一把火!
仇已經結下,那就不妨結得更大!
殺,殺他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