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舟墨的神情重新恢復了冰冷，樓蘭卻知道，她已經不同了。
剛才藏在她冰冷偽裝下的軟弱，已經隨著她乾涸的眼淚粉身碎骨。
“我不會後悔。”她說道，一字一字沉著有力，斬釘截鐵，“只要我還存在一天，我的心就不會變。”
“那麼，我們走吧。”樓蘭含笑，向她伸出了手。
憐舟墨毫不猶豫地伸手握住。那個瞬間，眼前有炫目的光芒盛開，而後一切歸於黑暗。
聖域之上，長樂宮。
“原來如此。”庫洛笑了笑，溫柔的海藍色眼眸注視著主座上斜倚著閉目養神的女子，“這才是湮要還你的人情。”
“你知道得真早。”巫漆黑的長髮散落在潤如白玉的座椅上，聞言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冷冷回了一句。
靈火兒嘴角一抽，強忍著沒笑出聲來。她總覺得尊者最近有向傲嬌毒舌發展的趨勢……
感受到兩道淡然的目光忽然落到了自己身上，靈火兒壓下了唇畔的一絲笑意，抱劍侍立一旁。
庫洛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大殿中央站得像一杆長槍一般筆直的戎裝少年：“暗夜，怎麼一直站著？找個地方坐下啊。”
“如果暗夜所記不錯，長樂宮主人似乎並非陛下。”憐舟夜頭也沒回地扔過來一句。
靈火兒到底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意識到被庫洛看了一眼，立刻垂首退到了陰影處，肩膀卻還在微微抖動。得，敢情傲嬌毒舌還是憐舟一族一脈相傳的。
“好吧，那我也不在這兒礙你的眼了。”庫洛卻是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說話方式，總歸這個傲嬌的戀姐狂對他的態度從來就沒好過，也不在意，反而順勢離開了，他知道憐舟夜此刻定然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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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你很好。”憐舟夜注視著庫洛消失的方向，輕聲道。創世之神絕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然而對自己和憐舟墨兄妹的一再挑釁卻始終很寬容，想也知道是看在誰的面子上，“雖然我不喜歡他。”
“可你也不討厭他。”巫笑了笑。
“雖然他不討人喜歡，但我確實很難討厭他。”憐舟夜轉而看向自己的姐姐，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眷戀和愛慕，“巫，我一直沒有問過你……”
“什麼？”
“你對我，和對魔花不一樣。”憐舟夜道，“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夜兒。”巫輕輕地笑了，“你是個聰明而且敏感的孩子，很多事不需要多說就能明白。你問我的這個問題，你心裡早就有答案了吧。”
“可是再聰明再敏感，在你眼裡也永遠只是個孩子。”憐舟夜道，“你從未把我們放在和你平等的地位，就像現在這種時候，你只會叫我夜兒，只會把我的話當小孩子的話看待。”
“夜兒，你說這樣的話，會讓我覺得很難過。”巫不笑了，她向來是高傲要強的，從未有過這樣低落的神情，她不笑，不怒，眼角眉梢卻像籠著一層輕紗薄霧，籠著一種難言的憂慮，“你會讓我覺得，我自以為為你做了很多，卻沒有得到你的認可。但這並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失職，我作為一個姐姐的失職。你一直很懂事也很獨立，你不像魔花一樣需要我時常關注著她，在她力所不補的時候出現，你總能靠自己做好一切，這讓我很高興也很欣慰，但這也同樣讓我感到失落。我以你的姐姐，你的長者，你的後盾和依靠自詡，但你似乎並不十分需要我。”她又笑了一下，“這就是我為什麼對你和魔花不同的原因，不光因為你們性格不同，夜兒，我覺得虧欠你。”
巫向來寡言，哪怕是憐舟夜也很少聽她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她的語速不快，語調平和，聲音裡似乎沒有夾帶任何感情色彩，憐舟夜卻覺得心裡一陣酸一陣暖，他垂下眸，不著痕跡地掩住了微紅的眼眶，卻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都是發哽的：“您並不虧欠我，從來都沒有虧欠過我。”
“我竭盡所能去愛你們。”巫輕輕地閉上了眼，“可我畢竟不是擅長愛人的人，夜兒，我不懂得怎樣愛人，我只能把我認為好的給你們。哪怕在你看來我甚至從未試圖瞭解你們，可我已經盡力了。”她再次睜開眼，眼裡所有的疲倦、惆悵和其他軟弱的情緒都已經不見了，這樣看來，依然是那個無懈可擊堅不可摧的混沌至尊，“孤倦了。火兒，送客。”
“尊者……”靈火兒遲疑地看著主座上的巫和站在大殿中央一動不動的憐舟夜。
“送客！”巫的眸光驟然冷厲，口中一聲雷霆厲喝，“還要孤教你嗎？！”
“暗夜告退。”不等靈火兒有所反應，憐舟夜已經向巫行了一禮，起身的時候竟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跌倒，他強撐著站直了，轉身退了出去，腰桿一如既往挺得筆直，腳步卻完全失卻了節奏。
巫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都沒有開口，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淺灰和玉白的雙眸中映著雪白的雲層，顯得本就冷然的臉更添三分淡漠，卻也顯得……寂寥。
她沒有說話，沒有挽留，沒有安慰。一個字也沒有，只是沉默。
果真再深厚的感情培養，再長久的時間磨合，都抵不上靈魂的相似。
——姐姐，這天底下除了我，沒有任何人懂得你的心。
煙羅，原來這就叫一語成讖。
朝陽初升。
“尊者，裁決之神修羅少君求見。”靈火兒抱著劍上前稟報。
“請他進來吧。”從宮殿裡傳來的聲音冷漠如常。
“是，尊者。”靈火兒福了福身，然後轉身走出長樂宮，彷彿沒有看到跪在殿下的憐舟夜一般，恭敬地向等候在殿外的冷酷神祇行禮：“少君請。”
“庫洛許了你什麼好處，竟然能請動你的大駕？”看到修羅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巫合上手中的書放到一邊，閉上眼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