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你成天跑東跑西忙這忙那累得跟條狗一樣，可憐你才勉為其難擠點時間出來陪你下下棋休息一下的，誰知道好心被當驢肝肺！”小蠻毫不心虛振振有詞。
“媽的你還有臉說！老子累得最像狗的時候就是伺候你的時候！！”冷紅簡直要瘋，不敢掀小蠻軟磨硬泡才讓樓蘭點頭暫借給他們的棋盤，手邊又沒有其他可以用來發洩怒火的東西，頓時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差點把自己噎個半死。
叩叩。
“小姐，天一組組長蕭語默、副組長陳子釗求見冷紅堂主。”門外傳來碧影恭敬的聲音。
“進來。”坐在窗邊藤圈椅上看書的樓蘭頭也不抬。
敲門聲響起的一剎那，原本還對著彼此怒目而視的冷紅二人秒速變臉，小蠻優雅地抬手捋了捋垂在頰邊的一縷髮絲，纖纖玉指執著一枚瑩白如玉的棋子落下，微笑道：“冷紅堂主，請。”
“小蠻堂主客氣了。”冷紅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啪的一聲將手中的黑子扣在棋盤上。
門開，蕭語默和陳子釗目不斜視地跟在碧影身後走了進來，方才會客廳內的隔離結界並沒有開啟，要說他們一點也沒有聽見小蠻和冷紅二人的互掐那是不可能的。不過，蕭語默和陳子釗也算是凰火樓內資歷最老的一批成員，在凰火樓共事這麼多年了，這兩位堂主什麼德行誰還能不清楚，因而不要說表情向來匱乏的蕭語默，就連一臉絡腮鬍子的陳子釗粗獷的面容上都不見半分情緒波動，進門對樓蘭和零海四人各自行了禮，便在樓蘭的允許下跟在冷紅身後去了側室。
沒了掐架的物件，小蠻百無聊賴地收拾著棋局。石離盤膝坐在蒲團上調息。零海垂著眼泡茶，看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執在茶壺蓋上的手指卻在碧影出聲的一剎那緊了緊，隨著一聲細微的響聲，一條不起眼的裂痕出現在壺蓋上，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道明晃晃的裂痕，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才讓氣息重新恢復了平穩。
“零海堂主。”就在她準備動手收拾破損的茶具的碎片時，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卻讓她的手再次緊了一下，手掌下的整個茶壺都被捏碎了，茶水流了滿桌。這一下的動靜大了些，連一開始沒注意到這邊的小蠻都詫異地抬眼看了過來。
“碧影姑娘。”零海頓了一會兒，才將目光轉向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碧影，眼神冷沉，聲音平穩。
石離睜開眼，看著二女無聲中透著些許火藥味的對峙，內心深深嘆息。
他就知道……以安娜的性子，這個隱患早晚哪一天要爆發出來。
零海其實並不遲鈍，甚至可以說，她的內心是極為敏感的。當初之所以會在斯邁爾身上跌跟頭，歸根究底也就是少女心作祟罷了，石離現在回想起來，或許那時她並不是沒有發現斯邁爾的不對勁，她只是軟弱了一次，不願意相信那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發現了也假裝沒有發現，最後落得那樣的結局。
所以現在的零海——現在這個跌過跟頭、吃過苦頭，把自己一輩子的軟弱都在那場慘痛的欺騙裡消耗殆盡、把內心的所有柔軟都用痛苦打磨得堅硬無比的零海，是決不會允許自己在同樣的問題上跌倒第二次的。
但這次的情形和當初並不相同，碧影或許有秘密，或許有私心，但石離相信她對樓蘭一定是忠誠的，否則樓蘭絕不可能容許她留在身邊，但——零海是否清楚這一點？
或許在零海看來，眼下的樓蘭就像當初的她自己，被一時的溫情欺騙矇蔽了眼睛，她對碧影懷有敵意和偏見，在樓蘭渡劫時後者突然向他們動手後愈發顯現出來，如果這份偏見得不到妥善的解決，這個隱患將會越來越大，直至成為他們這個小團體中最大的矛盾和裂痕。
而石離最擔心的，就是樓蘭針對此事的態度——如果她相信碧影的忠心，並且看出零海對其的敵意究其根本是源自於自己內心的偏見，那麼她會怎樣處理這個問題？更準確的說，他在擔心，如果樓蘭偏向碧影，而零海依然無法改變自己內心的偏見，當二女之間的矛盾衝突被擺到臺面上時，爭執、勸阻、偏袒、沉默……石離完全可以預見，他們所有人之間的關係都會發生微妙的變化，而情誼一旦變質，只怕就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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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廳內不知何時已是一片死寂，樓蘭靜靜地捧著古籍，落在書頁邊緣的手指卻遲遲沒有翻動一頁，石離的手垂在身側，拳頭一時鬆開一時捏緊，小蠻把玩棋子的動作已經僵住了，她看著零海的側顏，看見那雙熟悉的溫婉平和的淺紫色美眸中不容錯辨的敵意，一時間有些懵了，紅唇顫了顫，一聲“安娜姐姐”還在口中不及發出，便見碧影突然向著零海跪倒，手中多了一把短劍，劍柄朝向零海，劍刃直指自己胸前鎖骨正中的位置，劍鋒抵著的皮膚下一片幽綠的鱗片若隱若現，劍尖已經劃破了皮膚，一滴鮮血懸在劍刃上將落未落。
樓蘭眉梢微微一動，小蠻已經吃驚地張大了嘴。對於身為魔族、原形為九節翡翠的碧影來說，最為脆弱和致命的地方甚至不是心臟和頭顱，蛇類魔獸生命力頑強，哪怕被一切兩半都不會立刻斷氣，然而唯獨心頭逆鱗乃是頭等要害，哪怕再親近的人也絕不會輕易觸及的，現在她這般舉止，就是把命交到零海手裡的意思了，可是，為什麼呢——
“碧影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零海動也不動，幽深的紫眸冷視碧影，語氣略帶嘲諷，“以命要挾麼？”
“零海堂主誤會了，奴婢萬萬不敢要挾堂主。”碧影語調平穩語氣恭敬，說出來的話卻直白得毫不留情，“奴婢只是想提醒一句，還請堂主莫要分不清輕重緩急，不管奴婢是否懷有二心，至少現在奴婢對小姐是有用的。堂主想要奴婢的性命隨時可以開口，可若是因堂主一時衝動白白折損了小姐手頭可用的棋子，這一局小姐想好好收官卻要難上加難了。所以奴婢代小姐懇請堂主，萬事以大局為重，至於堂主的私仇，奴婢無權置喙。奴婢只有一句話，即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無可厚非，因噎廢食卻是可笑之至，堂主蘭質慧心，想必也不會願意做那等愚蠢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