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現在還能平靜地承受著生劫和死劫的洗禮,但領主覺醒的後三道雷劫和前四道的難度根本不在同一層面上,混沌初開以來萬界之中無數領主,在前四劫塵沙折戟的倒黴蛋不足百分之一,死在第五劫之下的卻佔了至少三成,哪怕是天賦出眾如魅惑之主憐舟墨,當初渡劫時也險些在第七劫中喪命。
第五劫,怨憎會。
銀色的雷劍劈開黑夜,樓蘭雙目緊閉,睫羽輕顫,她在幻象中看到了莫求凰,過往的經歷如潮水般湧入腦海,從初識,相熟,親近,到失望,厭惡,憎恨,最終淪為陌路。不斷變換的景象一點一點地勾起她心頭的憤怒和厭憎,畫面最終定格在他們最初遇見的時候,年少時的莫求凰清秀的面孔上掛著笑容,笑容中透出三分羞澀三分好奇三分傾慕,然後那笑容變得扭曲而怪異,雙目中閃動著灼灼的火光,他開口,靦腆的清朗的淺笑和嘶啞的瘋狂的咆哮同時響起:“師姐,留下來陪我吧。”
樓蘭低下頭,利刃就握在她手中,莫求凰毫不設防的站在她面前,只要輕輕一揮手她就能割斷他的喉嚨……
樓蘭平靜地丟掉了手中的短劍,利刃落地的脆響響起的瞬間,面前的幻象也如同掉落在地的玻璃一般破碎開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不配。”她輕聲說道,“我說過,你不值得我失望,不值得我停留。”
你只配一個人下地獄。
破碎的幻象化為一道流水般的銀色光華湧入樓蘭體內,樓蘭閉著雙眼,慢慢地平復自己的心緒。
仇恨可以有,可以深刻,甚至可以成為前進的動力,但無論何時,都不能讓仇恨矇蔽了自己的初心。
這才是“怨憎會”真正的考驗。
“清姝。”碧影正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劫雲下樓蘭的情況,腦海中忽然響起了樓蘭的傳音。
“是,小姐。您怎麼樣了?”
“我沒事。第五劫已經透過了,你帶他們四個再走遠一點,接下來可能會有點麻煩。”
“是。”碧影沒有多想,轉身向冷紅四人轉達了樓蘭的意思。五人展開身形,再次退出數里。
樓蘭緩緩睜開眼,她的雙眸已經變成了璀璨奪目的燦金色,瞳孔如針一般豎立,閃動著冰冷的神光,第六道銀色的雷霆劈下的剎那,一股彷彿從九幽地獄中刮來的刺骨寒風驟然吹拂過她的面頰,揚起她水晶一般剔透的灰色長髮,飛揚的髮絲半遮著她姣好的芙蓉面,襯得她如同畫中走出的仙子一般絕色出塵,然而在她身體周圍卻漂浮著一張張虛幻的人臉,個個形容枯槁,雙眼空洞,神情哀慼,無數透明的手穿透了樓蘭的身體,將冰冷的怨毒和熾烈的憎惡一股腦的送入她的靈魂中,淒厲的鬼嘯在她耳邊縈繞不絕。緊跟著,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睛裡忽然流下鮮紅的血淚,那一隻只冰冷的手變得溫柔而纏綿,那一聲聲悽迷的慘叫變為一句句幽婉的低語。
“寂寞……”
“寂寞……”
“留下來陪我……”
樓蘭的目光掃過面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是的,她認識她們,化成灰都能認出她們,她們的名字被名為死亡的利刃刻入她的靈魂,永世難忘。
可她不會就此停留。
她不能停留。
已經逝去的東西是不會回來的。
樓蘭冰冷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深切的悲意,隨即變作磐石一般不可撼動的堅定。她輕柔卻果斷地推開一隻拉著自己衣袖的半透明的手,緩慢而決絕地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幻象破碎的脆響再次響起,一道道銀色的光華湧入樓蘭體內,在她冰冷而威嚴的黃金瞳中,無數細小的銀絲勾勒出一道道奇異而華美的花紋,點綴在針狀的瞳孔四周,煞是好看。
第六劫求不得,透過。
遠在數里外的冷紅四人齊齊松了口氣,小蠻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正要說什麼,眼角的餘光瞥見碧影的臉色,頓時愣住,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心頭升起:“碧影姑娘,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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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紅三人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碧影,卻見她的臉蛋兒整個都是慘白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眼中慣常流轉的惑人波光更是全然不見了。她連著張了三次嘴都沒能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來,第四次終於從喉嚨裡擠出變了音的兩個破碎的字眼:“殿下……”
“什麼?”她這一聲喊得太輕,聲音亦是抖得不成樣子,是以連她身邊的小蠻都沒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麼。
碧影深吸口氣,忽然向冷紅四人斂衽行了一禮:“四位參行者大人,奴婢冒犯了。”
“你……”零海一驚,下意識地要祭出武器,卻才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就和身邊的其他三人一起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碧影伸手一招,四條筷子粗細的碧綠小蛇從冷紅四人脖子後面遊出來,被她收回體內,而後她騰身而起,在半空中化身蛇形,蛇尾在一旁的樹幹上猛一借力,如同箭矢一般向著青冥山的方向躥了過去,在空中拉出一道道殘影,幾乎只是十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到了劫雲之下——她此時才明白過來,剛才自己聽到的不是小姐的傳音,而是殿下的!什麼接下來會有點麻煩,她根本是為了拖延時間,讓自己無法及時趕回小姐身邊!
然而,終究是遲了一步。
青冥山腳下緩緩湧動的劫雲忽然躁動起來,沉悶的雷鳴戛然而止,短暫的死寂過後,一聲震耳欲聾的長吟響徹整片天地,緊跟著,金色的雷霆如同怒龍一般從天而降!
第七劫,愛別離。
樓蘭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空茫的白霧中,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抬首四顧,同時發現腦海中一片茫然,只是跟隨著本能在行動,她隱約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識之前似乎看到了什麼,卻一時想不起來,只模模糊糊地記得有一雙盈滿了笑意的雪白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