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只覺得心頭陣陣寒意往上湧，冰冷的感覺讓她幾乎站立不住。
他果真天資過人，不過短短千年，不但學盡了她的百般心機，竟還學來了傀儡的不擇手段。
她以為他是一心一意真心對她的，而她不願踐踏這份真心。可當她以同等的真心回報，卻是他毫不留情地在上面踩了一腳。
陣陣腥甜的感覺在胸中翻湧，樓蘭閉上眼，奮力嚥下心頭一口熱血，再次睜開時冰冷的金色豎瞳中已是一片平靜，烙在左手手腕上的紋身綻放出一陣碧光，九節翡翠的原形從紋身中鑽了出來，碧綠的蛇身一圈圈繞上樓蘭的左臂，蛇頭從左肩後探出嘶嘶吐信，紅寶石一般的雙眸閃著妖異的紅光：“薇兒，開陣吧。”
“冕下？”小蠻遲疑。
“共計五萬六千零八隻半血怨靈，平均實力在初入天級，薇兒守護，冷紅石離輔攻，安娜替補。兩個時辰之內殺到碧空海中心找到界石，有沒有問題？”樓蘭的聲音和她的神情一樣平靜。
“沒有。”零海面無表情地祭出武器，錘頭橫截面直徑一米的重錘落到地上，彷彿整個大地都顫動了一下。
“沒有。”石離有些擔憂地看了零海一眼，一抬手法杖在握。
“沒有。”冷紅瞪了小蠻一眼，祭出法杖。
“……沒有。”小蠻嚥下了湧到嘴邊的疑問，抬手一招，袖中飛出數道明黃色的符咒。
“開陣。”樓蘭左手一動，九節翡翠細長的蛇身化為一條翠綠的長鞭，她一馬當先往外走去，冰冷而平靜的眼眸中終於掠過一絲濃得化不開的戾氣，“——殺出去。”
無邪，這世間的一切，但凡你想要的，但凡我能給的，都給你。
抖開長鞭揮向第一只半血怨靈淌著涎液的嘴時，樓蘭的眼神像亙古不化的玄冰一樣寒冷，眼底卻深藏著熔漿一般熾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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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我把我的一切毫無保留地獻給你以後……
我很想知道，你會怎麼對待我。
現世，君宅。
一面古鏡靜靜地懸浮著空中，鏡面彷彿一層薄薄的水幕，水面中映出的正是以樓蘭為首的五人在竹暮界中與成群的半血怨靈戰鬥的場景。
一隻蒼白的手從繡著青色柳葉花紋滾邊白色廣袖長袍的袖口中探出，那根本不像是一隻活人的手，肌膚沒有半點血色，比那潔白的袖口還要慘白，修長的五指竟已是若隱若現，可以透過指尖半透明的血肉看到大理石地面上的花紋。
君無邪半倚在床頭，仔細地看著水鏡中映出的那張美得恣意張揚的臉，那眉眼是他最熟悉的模樣，一顰一笑都已刻在了他的記憶裡，縱然現在就魂飛魄散也不會忘記。
但他還是認認真真地看著，目光一寸寸的掃過那熟悉的眼角眉梢，貪戀地如飢似渴地想要留住她的每一個表情。
君無邪伸手想要去撫她的臉，卻手伸到一半便頓在了空中，他看著那張熟悉卻毫無笑意的臉，只覺得心頭鈍鈍的痛了起來。
不過一晃神，便覺得胸口裡翻湧著的血腥氣壓抑不住的要從喉嚨裡衝出來，他倉促地低下頭，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滴一滴鮮紅的血從蒼白的唇間滴到雪白的被面上，如同盛開在雪裡的紅梅。懸浮在他面前的那面水鏡也因為施術者的力量不穩而顫抖起來，鏡面的光芒一明一滅，就像在風中搖曳的殘燭。
“真夠難看的。”伴隨著一道帶著些許傲氣的聲音響起，一個少年推門而入。少年約莫十三四歲模樣，乍一看去眉眼間竟和君無邪有七分相似，一身簡單的白色長袍，灰色長髮用玉冠束起，一雙陰柔而冷豔的鳳目，左眼眼角下一滴硃紅的垂淚痣，唇畔自然帶著三分笑意。唯一不同的是，君無邪的氣質是春風一般的溫柔，暖陽一樣的和煦，少年灰色鳳目中陰柔的淺笑裡卻不難看出那種天生高人一等目中無人的傲慢。他看著君無邪面前零星的幾點血跡，無需刻意作態，面上自然流露出三分嫌惡不屑。狹長的鳳眼中冷光閃動，低聲喃喃著，彷彿自言自語的聲音裡含著刻骨的恨意，“像你這種卑賤的螻蟻，有什麼值得她留在你身邊……”那張和他相似的臉？和他相似的溫柔笑意？曾經相依為命的親密？還是在無數次的並肩作戰中培養出的默契？
這些東西，算得了什麼？！
少年陰冷的目光一寸寸掃過君無邪臉部柔和的輪廓，只覺得對方唇畔含著的淡笑無比刺眼。
模仿他的臉，模仿他的溫柔，模仿他和她的親密，模仿他和她的默契——一個卑賤的模仿者，一個只能靠著竊取別人的東西苟延殘喘的盜賊，一隻只能靠著模仿別人的樣子苟且偷生的螻蟻，竟然模仿他奪走了他的影瑰師姐！
何其可笑！
在傀儡之主打量著君無邪的時候，後者也在打量著眼前這個陰冷而傲慢的少年、闊別多年的“故人”。他對傀儡的恨，絕不比傀儡對他的恨少多少。傀儡對他的恨只不過是出自對樓蘭的變態的獨佔欲和強烈的嫉妒心，他對傀儡卻是不可不報的血海深仇——且不說前世自己死於他手，長姐、幼弟、氏夜影，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都是因為他而落得不得善終的結局，君無邪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飲其血。
“的確，我不過是只卑賤的螻蟻。”君無邪心頭燃燒著熊熊怒焰，面上卻是淺淺一笑，柔聲一語，“可惜，小樓寧可選擇我這樣卑賤的螻蟻，也不肯為你這了不起的傀儡冕下停留片刻，連看都不屑多看你一眼。你糾纏了她整整八十一個輪迴都沒能得到她的心，比起我這只卑賤的螻蟻又好到哪裡去呢？”
“暮竹！”傀儡之主被他一席話勾起了心頭萬般怨怒，眼中立時迸射出含著血的厲光。君無邪輕描淡寫的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在激怒他，然而儘管傀儡之主心中清楚這一點，他本也是城府極深的人，斷不會這樣輕易失態，然而君無邪的話卻每一句都戳中了他的痛處，一時間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五官整個扭曲在一起，清秀的臉龐變得無比猙獰，盯著君無邪咬牙切齒道：“你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利罷了！一個將死之人，有何資格對著本座冷嘲熱諷！本座勸你還是老實一點乖乖地等死吧，否則，當初你那個下賤的姐姐是怎麼死的，本座不介意讓你也嘗一嘗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