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兩位絕色美人溫溫緩緩地說著話，那邊赤練傭兵團一行人卻是如臨大敵，在這裡的沒有哪一個是沒眼色的，那黑衣女子不光長得妖媚，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間氣質更是惑人，尤其是那雙眼尾上挑波光粼粼的丹鳳眼，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拋過來，定力不強的當場就得懵住。那一身吸人眼球勾人心魄的強大精神力，加上她釋放出的氣息，再加上她走出來的地方——除了邪眼還能是誰！
認出這尊大能，在場數十名傭兵個個都在心裡罵娘了——哪個龜孫子放出來的訊息！什麼邪眼暴君，什麼超神獸！這他娘的分明是邪眼主宰！！半步領主實力，一級神祗魅惑之神，邪眼主宰白醉嬈！！！
“趙團長，”滴血未沾的發鞭尾端的利刃緩緩消散，一頭烏髮無風自動，如同被一雙無形的手靈活地綰出一個小巧的墮馬髻，樓蘭抬手將玉簪插回髮間，平靜地看向趙子蘇，“我們的交易，還要繼續麼？”
趙子蘇沉默片刻：“能否冒昧請問一句，姑娘的冠名是什麼？”
“我現在沒有冠名，也沒有所屬星宮。”樓蘭聲音沉靜，“我並不長住隕星街，只能算半個居民。我的職責是走遍深淵每一個角落，代替尊者注視這片土地。”
她說得很輕巧，然而當那道輕飄飄的聲音落入耳中，趙家三兄弟的瞳孔卻同時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我明白了。”趙子蘇只覺得自己滿口都是苦澀的味道，“趙子蘇多謝姑娘。半年之後，誅神聖城見。”
帶著一眾莫名所以的手下退出劍神峽谷，趙子蘇吩咐一名心腹帶隊先行，自己卻和兩個弟弟一起尋了一處無人處佈下了結界。還沒開口，趙子瑜直接就對著他跪下了。
“起來說話吧。”趙子蘇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倦意，“該來的到底是要來的，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不過早晚而已。”
趙子瑜咬緊了牙，眼眶已然紅了，依舊一言不發地跪著。
不，是他的錯。
——從一開始，就是他的選擇，帶著他們一步一步踏上了不歸路。
最初的萌芽……是在什麼時候呢？
或許是在踏上誅神聖城土地的那一刻，被那雄偉如巨龍盤臥的城池震懾的時候；或許是在父親帶領他們參與權貴之家的宴席，卻只能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著那浮動的衣香鬢影的時候；或許是在離開聖城，遙遙望著那金碧輝煌、卻是自己永遠也觸碰不到的權力中心的時候；也或許是在跪在父親病床前，淚流滿面地看著他喃喃地說了一聲“聖城，終究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生活的地方”，然後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
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再也不想了。
憑什麼他只能被人踩在腳下？憑什麼他那麼拼命都得不到的東西，卻有人可以輕易地棄之敝屣？憑什麼他只能待在角落裡，看著別人在光芒下談笑風生？憑什麼他只能當著低賤的傭兵，拿著微薄的酬勞，一輩子活在別人輕賤的目光裡？憑什麼？憑什麼？！
——他不甘心。
所以，丟下了良知，拋棄了道德，見得了光的見不了光的，只要能讓他往上爬，什麼事他都可以做。有時候他是赤練傭兵團沉默不起眼的三團長，有時候他的手中盛開一朵朵罪惡之花。
並不是沒有遲疑過，自責過，但是那些東西終究抵不過心中逐漸滋長的勃勃野心和權力慾望。
時至今日，他對那些無辜的性命，那些或哀求或憎恨或暴怒或絕望的眼神，那些流淌滿地的鮮血，都已漠然麻木，唯一令他心存愧疚的，就是兩位兄長。
那也是他心底最後一點柔軟了。
“子瑜，”趙子蘇用力拉起他，抓著他的肩膀直視他赤紅的雙眼，“我說過，你選的路，就算是錯的，我們也會陪你一起走。”
趙子初平靜地看著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沒什麼大不了的，也不過是一起死罷了。
星辰高坡苦修者營地，赤練傭兵團駐紮處。
衛康河坐在主位上，端著茶盞靜靜地啜著茶。
“家主，韓家家主到了。”
“請進來。”衛康河放下茶盞，蒼老的聲音傳出帳外。
韓諸城掀簾而入，和衛康河打過招呼，說了幾句場面話，卻遲遲未進入正題，只是慢悠悠地品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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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康河自然知情識趣，他們接下來要談的事幾乎關係到整個赤練的存亡興衰，同時也關乎他們的切身利益，在這種時候，先沉不住氣開口的人必然落入下乘。按道理說他是應該和韓諸城比比耐心的，奈何如今的衛家和韓家實力委實相去甚遠，韓諸城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對他示弱的，要真傻乎乎地死撐著，撐不撐得過韓諸城且不說，還會讓後者心中生出不滿。再者這件事本就是他有求於人，因此低個頭服個軟實在不算什麼——衛康河心念電轉，立刻打定了主意，直接張口道：“不知韓家主近來可有聽到一些……的流言？”
韓諸城聽到他這看似含糊卻分明意有所指的語氣，心中便有譜了，當下便露出遲疑之色：“不知衛家主說的可是……？”同樣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話語，反正大家都懂的。
衛康河便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是啊，老夫近來聽聞到一些對傭兵團很不好的傳言，但三位團長對此卻似乎毫不知情，甚至閉門不出不問世事，因此唯恐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對傭兵團的未來深感憂心，以至近日茶飯不思、輾轉難眠啊！”
“……”韓諸城好半天才把卡在喉嚨口的一口茶咽下去，又低頭啜了口茶以掩飾嘴角的抽搐，他總算明白衛家為什麼明明已經搖搖欲墜，卻依然要死不死地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了。衛康河不愧是衛康河，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實在令人歎為觀止，黑的都能讓他說成白的。茶飯不思、輾轉難眠？虧得衛康河好意思說得出口！看看他那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的樣子，聽說昨天連晚膳都多用了一碗飯，打鼾打得恨不得十里外都能聽見，起碼還能再活蹦亂跳地活上幾萬年呢！他勉強撫平抽搐的嘴角，抬起頭時臉上一半是關心一半是擔憂：“衛家主為傭兵團鞠躬盡瘁，韓某實在佩服。衛家主對傭兵團的前景擔憂，韓某也感同身受。不過衛家主畢竟上了年紀，千萬不要為了這些瑣事傷了身體……”說到最後，方正的臉孔還是不小心地扭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