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赤紅色的，雲朵之下灰燼在飛舞，楊夕站在高臺上，心底被一陣莫名的悲傷所佔據，他回過頭，觸眼之處盡是殘垣，怨恨和絕望縈繞身周，讓他不知所措的呆立在那裡。
突然，一隻健壯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楊夕低下頭去，映入眼簾是一雙瘋狂而又猩紅的瞳孔，在那道身影之後，是無數它的同類，從四面八方奔湧過來，彷如飢餓的螞蟻將要蠶食眼前的一切。
楊夕胸口一痛，只感覺有尖銳的物體刺進心臟，意識就此沉落。
“你醒了？”
聲音有些熟悉，但又似乎很遙遠，楊夕睜眼愣了愣，好半晌才想起這裡是哪裡，又覺得剛剛那個夢實在太過真實，就彷彿那是殘留在記憶中的碎片。
“怎麼樣？”
肖恩伸出手來，對於楊夕脫線的反應絲毫不覺得意外。
楊夕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剛剛是躺在雕像下的石臺上，四根石柱上的燭淚又多了好幾道，看起來昏迷的時間應該不長，只是他想不起來自己在血祭之後發生了什麼。
楊夕最後將目光停在了肖恩身上，看他一臉平靜的站在那裡，完全沒有受傷的樣子，彷彿剛剛那個被壓在亂石底下不能動彈的狼族族長也只是夢境而已。
“所以，這就是你的目的？”
楊夕扶著雕像站起身來，雖然早就隱約覺得肖恩在預謀著什麼，但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楊夕還真相信了肖恩被困的事實，現在想來，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放下警惕，只是有些地方楊夕還是無法理解，如果只是單純的為了所謂的血祭，那肖恩大可以抓住他，想怎麼祭就怎麼祭，哪需要花這功夫？
況且現在看起來，這個祭壇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密室也還是密室，一切都保持著原來的模樣，除了他割開手腕的血不翼而飛，難不成，真是血不夠？
“哈哈，楊先生見諒，肖某不是真要欺騙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先驗證一下！”
肖恩露出那副標誌性的爽朗笑容，就連稱呼都一下子客氣起來，楊夕心頭一緊，不明白肖恩到底驗證了什麼。
“既然那堆亂石都是障眼法，那看來這間密室也攔不住肖族長，希望肖族長之前說過的話還算數，不管我們有沒有恩怨，一切到了外面再解決！”
既然確定了自己是人家的棋子，楊夕也就索性做一枚識相的棋子，肖恩對這個祭壇有什麼圖謀他不管，這個密室的出現是偶然還是必然也無關緊要，他現在當務之急是從這裡出去，只有出去了才有機會確定小夜的安全。
沒想到肖恩聽完卻笑著搖搖頭：“不急不急，我還有幾句話要問楊先生，而且那些亂石可不是障眼法，肖某是實實在在被壓在底下，若不是有狼族殘影護體，肖某還真要被壓死在這裡！”
楊夕神情一呆，他怎麼就忘了這一茬，狼族的‘殘影’既然都能那樣憑空消失，沒道理不能從亂石底下出來。
暗暗自惱的同時，楊夕又重新變得警惕起來，肖恩這個時候要問的問題會是什麼？大機率和人族的身份有關。
密室無風，但此刻蠟燭的火光仍舊搖曳起來，連帶著楊夕的幾道影子也變得搖擺不定，肖恩突然莊重的擺正臉，往後兩步退下石臺。
“如果由楊先生來帶領我和狼族，你覺得我們現在該如何擺脫困境？”
完全不在預料之中的一道問題拋出來，楊夕愣了半晌才發現肖恩的表情絲毫沒有玩笑的成分，他是在認認真真的問出這個問題。
只是關於狼族的未來，為什麼要問自己？
這個假設從一開始就讓人浮想聯翩，楊夕聯想著肖恩之前的倒戈，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妄想，難道狼族和人族有什麼特別的交集？
問完問題的肖恩真的像是在求教一樣，也不催促，任由楊夕在那裡天人交戰，站在臺下靜靜等待著。
良久，楊夕在腦海中往臉上拍了一掌，什麼猜測都不重要，肖恩的意思已經很明了，在離開之前必須問明幾個問題，也就是說，楊夕如果不能給他滿意的答案，前面什麼承諾都是空談，他根本就不會去管楊夕的死活，甚至，當場取走他的性命都有可能。
那麼，現在除了答題還能幹嘛？
耐心思考半晌，楊夕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離開汙水溝，甚至離開萬蛇谷！”
“哦？”
“狼族雖然戰鬥力驚人，但終究只剩下十九洞中的三百人族群，你們和蘇家可以暗地裡媾和，卻不能掀開蓋在蛇族眼前的那塊紗，如果留在汙水溝裡，不論是和蛇蜥碰撞，還是遇上蛇族御領軍，都很容易產生無法承受的損傷，除非，狼族向蛇族徹底低頭，只是這樣一來，生殺大權將徹底落入聖母的手中，肖族長應該不願意見到這種局面？那麼為今之計，就只有逃離這一條路可選！”
楊夕切身實地的站在狼族角度考慮一番，其實說出的方法正是他在木門世界之後的行動準則，保全自己是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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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肖恩聽後卻眉頭一皺，淡淡道：“楊先生想出的辦法就是這個嗎？可我們十九洞從一開始就沒有遭受蛇蜥的攻擊，而且，我們今後也不會和蛇蜥有碰撞，這樣貿然離開生存之地，是不是太莽撞了？”
聽起來僅僅是平靜的反駁，但楊夕這一刻卻切實有種汗毛倒豎的直覺，他的答案讓對方很不滿！
當時偷偷潛到十九洞時，確實周圍沒有蛇蜥攻擊的跡象，楊夕不是沒有猜測過狼族和面具人有交集，但這種交集應該只限於合作的層面，一旦其他洞窟都被蛇蜥逼走，十九洞的主動權將蕩然無存，楊夕本以為會如此提問的肖恩並不願意接受這種局面，但事情似乎又和他預料的相反。
難道狼族對於蛇蜥真就這麼放心？
肖恩的神色隱隱出現了危險的趨勢。
楊夕緊緊皺起眉頭，正要嘗試將這些利害揭開作為補救，卻在開口的瞬間突然意識到什麼。
不對，狼族如果真對蛇蜥如此信任，那剛剛在上面發生遭遇戰時，狼族就不可能對蛇蜥出手，肖恩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這個。
楊夕回憶起問題的原話，腦海中猛得一閃，他從一開始就想錯了，肖恩要問的不是他該做什麼決定，而是楊夕作為本人，這樣一個外來者，如何帶領狼族走出困境。
“汙水溝終究只是一座連環的石窟而已，狼族如果只想求一時的苟活，當然可以躲在裡面，蛇蜥放你們一馬，蛇族沒有佔領地洞的興趣，這一茬三十六洞聯合會覆滅，動盪過後，還會有新的組織興起，而狼族也永遠是那個十九洞，想呆多久就呆多久，說不定再過上幾十年，蛇族漸漸忘了你們，香火還能更興旺一些。”
楊夕侃侃而談，話語間不經意帶上了些許嘲諷，他要試探一下肖恩的態度。
“蛇族與黑狼族結怨已久，如今整個萬蛇谷都在蛇族掌控之下，黑狼族除了苟活難道還有它法？”
肖恩微微眯起眼，危險的氣息愈發濃郁，但正是著從未有過的深沉表情，讓楊夕一下子確認了心中的想法，狼族的危機不在蛇蜥，根本在於蛇族愈發的強盛。
“如果是以往蛇族統治力最強的時候當然沒辦法，但眼下，肖族長難道不覺得正是一個機會嗎？”
肖恩眼中異芒閃動，他等著這句話說完！
楊夕知道自己終於說動了這只黑心狼，也顧不上辨別哪些肖恩未知，將目前能夠掌握的關於蛇都的資訊悉數道出。
羽族對於蛇都時不時的壓迫感、大公主昏迷後聖母的保守、蛇蜥作亂、蛇都中各大勢力的暗流湧動……
“這個時間是蛇族最顧不上你們的時候，只要狼族不主動挑撥她們的神經，這邊的三百人不會被聖母看在眼裡，其他勢力也沒有餘力處理你們，甚至，連最佳的撤離路線都有人替狼族安排好！”
楊夕又說起當時在靈石窟的見聞，那一大批蛇蜥西遷都能如此隱秘，背後安排的人肯定早就沿途清理過，狼族只需要先派人逆向摸清道路，完全有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撤到靈石窟，只要離了蛇都的核心區域，脫離的困難自然就解決了一大半！
“可想要行動更隱秘，我們就必須拋棄大半的物資，十方大地雖遼闊，但百族早已瓜分的差不多，狼族真的還有立足之地嗎？”
肖恩長嘆一聲，目光看著不知名的方向泛出迷茫，楊夕眼皮一垂，暗自誹謗，肖恩問第二句的時候，他就猜測這些想法肖恩早已有過，不知道這個時候又趕著他來一遍是為了印證，還是真的單純在問計，只是這個時間點太詭異了，誰會打架打一半的時候搞這種么蛾子？
不過肖恩在這裡考慮後續補給問題，楊夕也能稍微心安一些，不然狼族如果真的打著走到哪兒搶到哪兒的算盤，他這不就相當於給靈石窟引去了災禍嗎？
想到這裡的時候，楊夕又是靈光一閃，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姬無命的笑容，某種可能性隨之浮現，不會是姬無命和肖恩達成了什麼協議，所以狼族才會突然倒戈吧？可那樣的話，肖恩又何必搞這麼一齣戲？
儘管覺得這樣說不通，楊夕還是在強烈的直覺下試探出口：“或許可以尋求狐族的援助？”
肖恩視線猛的轉過來，所有憂愁如過往雲煙般消散。
“那些狐族果然是楊先生的麾下？那肖某就沒有什麼好糾結的了，楊先生，動手吧！”
肖恩冒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就這麼半跪在楊夕身前！
楊夕也看看自己的手掌，預估著自己能一掌打死他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