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歷718年十月十七日夜,晴。帝國桑梅特區上空。
艇艙內一片幽暗,唯有手腕上一點微光閃爍。那是一條手鍊,由幾十顆渾圓的水晶和一顆青色晶球串成。可以看得出製作手鍊的人用心之深,孫鏗想起狐九重把禮物送來時的嬌羞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隨即又感到頭痛萬分。
但現在還不是頭痛這個的時候,帝國國內的局勢亂成一團,繼大通郡豎起反旗之後,東部的泰州郡也宣佈向嬴庸效忠。孫鏗再也坐不住,於當夜便乘坐貨運飛艇返回國內。
一路輾轉到了熊頓城,人困馬乏的時候,又接到了更加糟糕的訊息。嬴庸所屬部隊趁荊州郡忙於救災的時候,悍然出兵佔領了荊州。所過之處竟然毫無抵抗,帝國南北交通線正式被切斷。
王素隻身一人狼狽退回長安,再次向女皇陛下請援。女皇陛下連發數道電文,強令章質夫和陳暮調兵回國平叛。
孫鏗和陳暮只在起降場匆匆見了一面,陳暮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強硬。不過在孫鏗苦勸之下終於鬆口,答應派出四到五個衛回援。
另一邊章質夫就輕鬆了許多,命令章英夫所屬的新編步兵集團回援西京。翼護長安北路的同時,也是保護自己的後路不被切斷。
得到這十四五個衛的增援之後,羽衣那邊的壓力稍微減輕。可以從容的調動部隊進行平叛作戰。孫鏗還沒來得及回帝都,就被派到西京坐鎮。
差不多連續半個月的時間都在路上跋涉,飛艇艇艙中瀰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所幸漫長的旅途今天終於有了盼頭,這趟行程的終點,就是西京。
“還有二十分鍾就要抵達西京起降場了。”蕭孟推開門走進來,輕聲向孫鏗稟報。
“知道了。”他望了年輕的侍從官一眼,“等回去帝都,就給你補辦婚禮。”
“這個時候,還是以國家為重。”蕭孟微微欠身,“個人私情為輕。”
“你有這樣的想法,我很欣慰。”孫鏗說完這句,便被窗外透進來了一束亮光吸引了注意。他轉身朝外望去,看見遠處地面上出現了一大片明亮的區域。
“那應該是章英夫的新編步兵集團,他們駐紮在城外。看到他們說明已經快到地方了……”
蕭孟的話音才剛落,就看到飛艇附近的天空猛然閃亮起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巨大的轟鳴聲伴隨著衝擊波一起向飛艇襲來。他只來得及拉住孫鏗的衣袖,兩人就一起從窗邊滾了出去。
艙室中吱吱呀呀一陣亂響,書桌上的書籍紙張漫天飛舞。看到這一幕時,孫鏗心中只剩下了僥倖。幸虧這張書桌進行了加固,否則壓下來兩人還有命在?
兩人重重摔在艙壁上,此時艙門猛然被人推開。狐九重衝進來,看見孫鏗無恙,臉上表情微松。
“快跟我離開!”
“往哪兒去都是個死。”孫鏗只來得及吼出一句,就被蕭孟和狐九重兩人連推帶拉離開了房間。沿著已經傾斜的走廊向艇身中部出口走去。
突如其來的晃動讓這條飛艇傾斜的角度很大,孫鏗腳底下踩著的是曾經叫做牆壁的地方。圓型的舷窗將地面上的光透了過來,照進昏暗的艇艙裡。他膽戰心驚的扶著艙門,跟隨狐九重一路走到艙門前。兩個特偵十一的士兵已經到了門口,手裡捧著一隻降落傘包。
“別管我們,你先跳下去。”
“距離地面不到三百米,和自殺沒什麼區別。”孫鏗推開傘包,拒絕了狐九重讓他獨自逃生的請求。
“帶我去駕駛艙,我們要重新讓這條艇回到可控狀態。”
“但是他們很有可能會再次開炮。”狐九重咬著牙道。
“那就認命!”孫鏗沉著臉,扶著地板朝前艙走去。“我不信章英夫連控制軍隊都做不到。”
孫鏗所料不差,炮聲響起之後五分鐘,章英夫就帶著侍從官和軍法隊趕到了炮兵陣地。軍法隊把這群炮手從炮位上拖了下來,推推搡搡的帶到章英夫的面前。
“都知道我和孫鏗有仇,這一炮要是打準了。我跳大河裡也洗不清這身冤屈了。”將軍嘬著牙花子陰聲道:“說罷,是哪邊的人?你知道我的手段,不光是你,你的家人朋友一個都跑不掉。”
為首的炮長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其餘人等剛剛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紛紛叫屈道:“將軍、不關我事,不關我事啊!說是操作演練的,誰知道炮膛裡真的有炮彈……”
章英夫正待說什麼,另一個侍從官小步跑了過來。附在章英夫耳邊道:“親王殿下的座艇已經迫降在軍營外一秦裡的地方。”
“知道了。”章英夫冷冷瞪了軍法隊長官一眼。“把人給我侍候好了,死了你就下去陪他。”說罷拂袖而去。
走出幾步,才拉住侍從官急切的問道:“那家夥怎麼樣?死了沒有!”
“萬幸無人傷亡。”侍從官心有餘悸。“不過親王殿下的人封鎖了現場,不許我們的人靠近。不知道在瞞什麼。”
“難不成這一炮還能打出姦情來?”章英夫冷笑,“帶我過去!”
飛艇呈一個倒栽蔥的姿勢,大頭朝下扎在山坡上。特偵十一依然蠻橫的擋著過來救援的軍人,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探照燈將墜艇現場照得通亮,孫鏗頭上綁著繃帶,帶著幾個身穿天藍色制服的艇員在艇身周圍轉悠。不時停下來,指揮人爬到飛艇碩大的氣囊上檢查情況。
章英夫分開人群擠到前面,他站在特偵十一的士兵面前,指著遠處的情景嘲弄道:“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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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偵十一的士兵看到他肩膀上的銜級,臉上冷漠的表情稍微鬆動了一些。他立正敬禮,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報告將軍閣下,飛艇墜艇現場懷疑有可燃氣體洩漏,為安全計,院長封鎖了周圍五百米的進出。跟友軍弟兄們講不通,不得已動了些手段。還請將軍原諒則個。”
章英夫倒是馬上就明白了,知道孫鏗這也是為了大家夥的小命著想。可嘴上卻一點虧都不吃,冷笑道:“親王殿下的人就是橫啊!”他回頭朝過來救援的士兵們吼了一聲。“都滾回去吧,這沒你們事兒了!”
救援隊這才散了,章英夫望著那特偵十一的士兵道:“我能過去嗎?”
“這……”士兵遲疑了幾秒鐘,終於還是放行。“將軍,不要帶明火。”
“我知道,我見過。”章英夫回了一句,繞開特偵十一的封鎖線,踩著潮溼的山坡草地,來到了孫鏗身旁。
孫鏗剛剛指揮艇員爬上一處可疑的地點查漏,飛艇降落時,他一頭栽在擋風玻璃上。頭上血流如注,成了整條艇上唯一的傷員。幸而傷勢不重,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側轉過頭來,友好的伸出了手。“英夫將軍當真是不怕死的,這麼危險還要過來陪我。”
“手下的人不爭氣,讓我丟了好大的臉面。尤其是在你這種傢伙面前。”章英夫頓了頓,還是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艇上的人都沒事吧?”
“謝謝關心,唯一的傷員在你面前。”孫鏗指了指腦袋苦笑。“要是被自己設計製造出來的武器擊殺,那才真是大笑話。”
“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章英夫沉聲道。
“交待不交待的暫時不用管它。我來是幫你忙的,不是追究責任的。”
“我這邊恐怕沒有什麼忙需要你幫。”章英夫道:“家兄給我的命令是保護玉門和帝都的側翼,並沒有幫你老婆平叛的義務。”
“你們都怕打內戰髒了手。”孫鏗低聲道:“也罷,能來翼護後路也是極好的了。”
章英夫輕嘆一口氣,“不是我們不想幫。牽涉實在太多。”
“我知道。”孫鏗臉上重又堆滿了笑容。“本來想直接進到城裡的,現在看來很難了。能不能借我幾輛車,讓我到城裡去?”
“這個沒有問題。”章英夫道:“是我的榮幸。”
“感激之至。”孫鏗微微欠身,又轉過身去。
章英夫也轉身,朝山坡下走去。走出幾步,突然想起什麼,又頓住了腳步。大聲道:“孫鏗!”
“嗯?”
“家兄託我轉告你一句話。謝謝你為帝國做的一切,但是很蠢。”他沒頭沒腦的說完,又轉身走遠。
孫鏗自失的一笑,知道自己的行動肯定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章質夫也得知訊息的話,估計羽衣那邊也是瞞不住的。真不知道回去以後該怎麼面對她,想到此處,他輕輕呼出一口氣。
黎明時分,一路上歷盡波折的孫鏗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西京。
近衛軍總部大樓。閆峰和林光一早已經等在了這裡,他們接到章英夫送來的訊息,都是嚇了一跳。連夜派了可靠的部隊和特勤部的武裝人員出城來接。
一大隊人前呼後擁的將孫鏗一行人接到總部大樓下的廣場上,孫鏗才一走出車廂,就看到林光一那張過分蒼白的臉。
“還知道回來!”林光一冷笑道:“我以為你準備在深淵住一輩子呢?”
孫鏗無奈道:“看你中氣十足的樣子,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好了就趕快歸隊,我身邊缺了你可不行。”
林光一臉色稍霽,走到孫鏗的面前舉手敬禮。“林光一,申請歸隊。”
“准許。”孫鏗還禮,兩人相視一笑,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PS:星黎紀年赤歷984,那一年的夏天音憶加入了“曉夜”,從此開啟了他的命運之門,一直被音憶逃避的夢境,在那一夜如繁星之花般綻放。
一一《命運之夜》!!!
為彌補錯落的缺憾,而姍姍來遲的音憶的命運。作者次夜雪是非常認真且有靈性的作者喔,歡迎新老讀者移步賞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