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田地都已經分到了手裡,喬老三不是個懶漢,最晚明年,他們一家就能住上新房。
收回目光,招呼著:“過來吃飯了。”
納鞋的婆娘放下活計, 他兒子也跑了過來,一家人坐在一起,兩個大人魂不守舍,兒子倒是很開心。
“爹,娘,白米飯不香嗎?”七八歲的兒子有些疑惑, 在他記憶中, 白米飯只有過年才能吃一回,平時不是野菜就是稀粥, 慘的時候只能和白湯,肚子餓得想哭,但爹孃總是和他說要忍一忍,都是咱們的命。
可是現在,他已經連續好些天吃上香噴噴的白米飯,聽爹孃和叔伯們說,都是明教的功勞。
他不清楚為什麼是明教的功勞,反正白米飯很好吃,天天都能吃上,真的太棒了!
“白米飯當然香,不過娃兒,以後就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了。”
孩子睜大眼:“為什麼?”
喬老三面帶憂慮,他雖然不懂太多,也知道這些救濟糧是明教啟用縣裡的庫存,不知道能夠支撐多久。
而且日本鬼子來了,明尊能不能守住, 是一個不小的問題。
如果日寇進城,碗裡的米飯,分到的田地,心中的光明,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婦人安撫道:“明尊是神人,一定能打倒日本鬼子!”
孩子咧開了嘴,紅口黃牙裡,白嫩的米飯晶瑩剔透:“對對對,明尊是大神仙,誰都打不過他!”
喬老三注視著兒子,笑了笑,苦澀悲哀,又有些說不定道不明的忿色。
他一個佃農,竟然分到了田地,這對他來說,可以說是無法想象的事情,最開始那幾天,天天高興的上躥下跳。
此時此刻,想到日寇進城的後果,一種深藏的怒火驅使著他, 做了一個決定。
“你們娘倆吃著, 我出去一趟。”
婦人張開嘴:“老漢。”
“咱們也不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啊。”
“小心點。”
“爹要去幹什麼?”喬老三出了門,孩子歪著腦袋,婦人摸著他的頭:“你爹要去做男子漢才能做的事情!”
孩子眼睛大亮,男子漢什麼的,最有意思了:“那我也要去!”
婦人摁住他,目露憐愛:“你還小,要多吃點飯,才能長成男子漢。”
孩子頓時勐扒兩口飯。
喬老三走過安靜的街道,日寇來犯,家家戶戶門庭緊閉,只是窗戶間,有一個又一個的人頭。
發現了他的身影,眼睛中並沒有疑惑,甚至帶著由衷的祝福,這讓喬老三有點納悶。
搖搖頭,話說以前鬼子在縣裡時,隔三差五就有禁令,不允許縣中百姓上街。
現在明教倒好,非常時期也沒見什麼禁令。
想到這裡,竟然把明教和鬼子作對比,喬老三扇了自己一巴掌。
很快,目的地到了,是基層的互助會,互助會的主任是受到百姓投票選出的長輩,喬老三敲了敲門。
“誰啊,進來?”
喬老三吃了一驚,這聲音不像主任,反而和他一位遠房堂兄比較接近些。
他推開門,竟有一大屋子人,錯愕不已:“平哥、大伯、述青、尹先生……你們,你們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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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面面相覷,不由笑了:“喬老三,我們怎麼不能在這裡,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來嗎?”
長輩主任咳嗽一聲,眾人面色肅然。
“好了,日軍來犯,明尊大人雖然沒說讓我們出力,但就算是為了保衛勝利果實,也不能視若無睹。”
“說得對,咱們平縣五萬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將來犯鬼子淹囉!”
“我已讓人去請示大人,隨時都可能安排任務,另大人有吩咐,恐有居心不良之徒作亂,都好好打起精神來。”
喬老三恍然大悟,為何那些眼睛不疑惑他的身影。
只因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
……
縣長府,辦公室。
“不行,我不能留在這裡。”李無眠坐立不安:“我得出去。”
夏彤正在翻閱情報人員送上來的資料,她雖在縣長府,全縣上下風吹草動卻瞞不過她的眼睛。
本是埋首公桉,從容不迫,聞言抬頭,他閒不住亂走,步伐又大,窗邊大紅色的窗簾都掀了起來。
白他一眼:“要我說多少次?”
放下筆桿子,攤開白皙的手掌,大拇指彎曲:“首先,日軍雖有一個大隊,但我方也有五百餘戰士,佔據守城地利,未嘗沒有勝算,最順利的發展,說不定都不需要你出手,便能擊垮來犯日寇。”
夏彤讓李無眠不出手,做出的決定從多方面考慮。
“其次,在你消失的情況下,縣中的貓貓狗狗必定耐不住寂寞,屆時就可以將之一網打盡。”
李無眠好歹停下,大紅色的窗簾柔順貼著牆壁:“道理我都懂,但是……”
夏彤無奈道:“沒有什麼但是,再者說了,戰士們不是泥捏的,萬事都有你擋在前面,他們如何成長?”
據她所知,眼下的明軍前身乃是抗日救國軍,鮮有和日軍大部隊正面作戰的經驗。
凝望他變換的面色,夏彤道:“一個總生活在父親羽翼下的孩子,是沒辦法茁壯成長的,你必須要學會放手!”
今日明教的勢力範圍侷限於平縣,他日發展起來,又該如何呢?
李無眠是很強大,但李無眠只有一個,難道沒有他帶領,明教就失去打勝仗的能力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明教將永遠侷限於一縣之地,明軍將永遠是站不起來的軟腳蝦!
李無眠坐下來,輕聲道:“成長總是伴隨著傷痛。”
“這豈非自然之理?”見他落座,夏彤略安,點點頭,復又執筆。
他皺眉,透過大紅窗簾的縫隙,明媚的陽光投進一線,彷佛在向他發出邀請。
豁然起身。
“如果需要有人流血,那就流我的血;如果需要流很多血,我希望只流我的血。”
夏彤秀眉緊蹙,放下毛筆:“你是神嗎?”
眼中倒映出那張古銅色的面容,堅毅如頑石,卻不及一頭發絲深刻於心。
她的心思何其敏銳,在碰面的那一刻,便已發現那增多的白絲,依稀明白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