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米哄著顧盼入睡後已經接近九點。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病房的那一頭，拿出手機給顧準回電話。十幾分鍾前顧準給她打電話，她忙著哄顧盼睡覺沒有及時接聽。
顧準下午抽空來過一次醫院看望兒子顧盼。
電話接通後，顧準開口喊了一句李米就沒有下文，李米靜靜地聽著顧準時輕時重的嘆息聲也沒有開口說話。
夫妻這麼多年她瞭解這個男人，所以她明白對面沉默的原因。
李米遇見顧準是八年前，她剛剛三十歲，是一個離異兩年獨自撫養七歲女兒的單身媽媽。
和顧準相識短短半年，她便決心嫁給這個男人，並在同年年底結婚領證。
這場婚姻遭到了家裡父母弟弟所有人的反對，他們都覺得她太瘋狂了，這麼草率便再次把自己嫁了出去。
“我就是要嫁給他，不後悔！”那日，她為他站在了家人的對立面，宣誓般地一字一句表達自己的決心。
母親被她逼急了，說：“你這輩子還長，要什麼優秀的男人會沒有？何苦這麼作賤自己？”
她說：“媽，他就是那個優秀的男人。”
父親喝了一杯又一杯酒，紅著脖子對她說：“你要是真的嫁給那個男人，從今天起……你，你，你就別回這個家！”
她答：“爸爸，我非他不嫁。、”
弟弟也急了，說：“姐，你是找老公，不是找大叔！他這麼老，你花樣年華正好，嫁給他豈不是太委屈！你到底圖個什麼？”
她到底圖他什麼呢？
錢麼？
她不是愛慕虛榮的女人，身邊的追求者裡比顧準條件好的也不少，她看不上。
樣貌麼？
當時顧準已經是中年大叔，體態有發福的痕跡，實在不是小說電視裡鑽石單身漢的標準。
她就圖他的善良實在。沒有花裡胡哨的手段，有的是日常生活裡點點滴滴的關心。
她太需要這種實在的愛情，於是她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她甚至沒有問他會愛她多久，也沒有問他房產證上會不會添自己的名字。
愛就愛了，嫁便嫁了，大不了，就算真的錯了她也認。好在這次老天爺待她不薄，讓她真的遇見命中良人。
八年過去了，顧準依然待她如昨。這八年裡，唯一讓她覺得惋惜的是，沒能和顧貝貝相處融洽。
曾經她信心滿滿地以為，只要自己真心待她好，這個孩子就一定會接納自己，可是現實是……
此時此刻兩人相對無言，過了很久顧準才開口：“阿米，你早點睡。”
“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李米放下手機，也重重地嘆了口氣。
窗外夜色朦朧，時間悄然而逝。
李米躺在另一張病床上，睡意昏昏沉沉地襲來。這兩天她一直不得安睡，半夜醒來數次。
就在她正要睡著的時候，手機再次震動提示有來電。她迷迷糊糊地接通，以為還是顧準。可是電話裡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的時候，她徹底清醒了。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我。”
短短兩個字就讓李米神色大變，她看了一眼手機，發現來電果然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不是說過，不要再給我打電話麼？”李米冷冷地回應。
她實在不願意聽到電話裡這個聲音，這讓她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男人：“抱歉，我聽朋友說你在醫院……我擔心你。”
李米一點也不意外男人知道她的電話，可是她討厭接到他的電話。
李米：“我不需要你的關心，我也並不會因此感謝你分毫，所以請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你知道的，我不想見你，也不想聽見你的聲音。”
男人：“我知道，抱歉。”
李米：“我不需要你的抱歉，我們現在互不相欠。我也知道你神通廣大可以知道我的任何電話，只請求你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男人：“我……”
李米：“我現在生活得很好很好，君君也生活得很好，我們都很好……這個答案你滿意麼？”
李米已經刻意壓低聲音，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兒子。
男人：“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你儘管開口，這家醫院的副院長是我的好友。再見。”
男人不再多說，結束通話了電話。
李米聽著那端傳來的盲音，閉上眼睛平復心情。她下床喝了點水，再次躺下卻再難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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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同樣輾轉難眠的還有顧貝貝。
她開著檯燈坐在床上，眼睛看著扭傷的右腳出神。房間裡有淡淡的藥酒味。
顧貝貝扭傷的腳是顧準用冰塊和藥酒進行了處理，處理過程中兩父女沒有任何言語交流。
顧老太太看著沉默的兩父女一直嘆氣。
等顧準處理好一切起身回臥室後，顧貝貝就一直無聲地掉眼淚。
顧貝貝不願意回家是因為不想面對爸爸顧準的責備和訓斥，可是，當她看見父親曾經茂密的黑髮裡藏著花白的頭髮時，胸口堵得發慌。
某一刻，她甚至希望爸爸對自己大發雷霆，也好過沉默不語。
“你這傻孩子，腳扭傷了就打個車回來也好，偏偏還走了一路，這得多痛。”顧老太太心疼地責備。
當時，顧貝貝咬著嘴唇不說話。
老太太怎麼也不會猜到顧貝貝沒有打車步行回來的原因，一旁的李夢君卻是忽然明白了。
顧準回到臥室，翻開了一本相簿。相簿裡大部分是他和女兒的合照。
第一張是顧貝貝剛剛出生時他抱在懷裡的合照。照片裡女兒小小的眉眼像極了妻子陳氏，他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小心翼翼。
第二張是顧貝貝滿月時他抱在懷裡的合照。那天，他大辦宴席邀請親朋好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顧準喜得千金。
顧貝貝的名字是他親自起的，含義是顧家的千金寶貝。
第三張是顧貝貝半歲時吃輔食的照片。
第四張是顧貝貝十一個月時學習走路的照片。
第五張……
第六張……
第七張……
整整幾十張照片，顧貝貝的年齡最大的時候只有七歲。
自從顧貝貝的媽媽去世後，顧準和顧貝貝就再也沒有合照儲存在這裡面。
顧貝貝拒絕合照。
顧準看著照片，堂堂七尺男兒忍不住紅了眼睛。他打通李米的電話，心裡千千萬萬的話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時輕時重地嘆氣，最後開口說道：“阿米，你早點睡。”
合上相簿，顧準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
這些照片裡，也沒有妻子陳氏。
在顧貝貝的記憶裡，媽媽的照片是李米出現後才消失在顧家的。可真相是，在顧媽媽去世後不久，照片就全部被顧準收藏了起來。
那時候顧貝貝每每一見到媽媽的照片就大哭不止，大哭後就容易驚夢，容易生病。
顧老太太心疼孫女，和顧準商量又商量。為了女兒的身體，也為了女兒能儘快走出傷悲，顧準只得答應老母親的提議。
這些真相，顧貝貝一無所知。
“媽媽，是不是我錯了……”顧貝貝看著和媽媽的合照，聲音哽咽。
舊相框已經損壞無法修復，她重新找了個相框把照片放了進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做壞孩子……”
“怎麼辦……這樣的我是不是很糟糕？我不是故意推小胖子，也不是故意說那些話……”
“媽媽，我現在該怎麼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