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做山賊也,有了十年吧。
也不知道長安,是個什麼樣子了。
他很是長舒了一口氣,看了看後面舉著火把跟著的弟兄們,不可察覺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底下的兄弟們倒是更加興奮了,稍有幾個放浪形骸的,直接是打趣著過幾天要去城裡頭哪哪快活快活。
做山賊的,不就講一個刺激嗎?
蜂不二撫摸著刀身,刀是好刀,銀白的月光下反射著冷光,稍微盯得久了,一些心志不堅的都會是直接給嚇了去。他的目光從上之下,從遠到近,一寸一寸地欣賞著刀上的紋路,宛如看著美人一般。
寨子在山裡頭,遠處的火把在山林裡面格外顯眼,自然的,放哨的人也是看到了那火光,寨子的燈,也是點了起來。
劫一趟,便是近千兩銀子進賬,也怪不得現在很多人都願意去當山賊了,這可真是暴利的勾當。
可是既然暴利,那便是有風險在的。
過刀過劍的事,哪會有安全的呢?
於是更多的是,把腦袋掛在腰上過日子,能快活一天,自然算一天。
在這混亂的世界,他們活的清醒,但也迷糊。
蜂不二坐在屋頂上,身後便是滿山的月光,月光傾灑而下,試圖溫暖著這底下的眾人,卻只是帶來了清輝,潦倒至意罷了。
旁邊的肉還是香的,這大晚上的,月色又那麼好,底下的已經是燃起了篝火在大吃特吃了。
他笑了笑,夾了塊碗裡的肉,放進嘴之前,又覺著是少了點什麼,也是事趕到這了,沒多大在意,肉味瞬間盈滿齒齧,蜂不二又搖了搖旁邊的酒壇子,估摸著酒的勁道,一仰頭,晶瑩的酒滴落在了地上,化為了潔白。
他吧唧吧唧嘴,忽然又知道是少了點什麼,仰頭又是喝了一口。
夠勁。
蜂不二又夾了塊肉,此時的他倒不像個公子了,也是有了些山賊的氣質,不過比起下面在空地上大塊朵碩講著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怪談,和他們一比,他又是個公子了。
也是好笑。
“不二,你聽著,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忍耐!”
蜂不二有些自嘲的笑了,覺著是酒喝多了,有些迷了心智了罷,不然,又怎麼會聽到和師的聲音呢?
但他自己又更是清楚,不過是又想起了一些事了罷。
畢竟他的酒量
,一直都是可以的。
微微是有些溼潤的,在他的眼眶那,也怪酒,喝的是有些多了點,都整到眼睛裡去了,月亮這麼一照一照的,活像個壞人。
“和師嗎?”
他又是聳聳肩,提著酒壇子又動了動,估摸著還剩多少酒,又放下。
酒不咋多了,他又懶得下去拿,算了,就這麼先擱置著,等過一會自己再饞了,那便可以下去拿了。
他也是閒得很,或者說是,放鬆得緊,那可不,帶著兄弟們劫回來近千兩的銀子,可不放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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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無聊歸無聊罷,他瞅著旁邊的酒也不得勁了,下面正吃著肉的山賊們,吹噓的聲音漸漸小了些,月光裡,也是多了些太平歌詞:
“我這一生啊——”
“四海為家——”
“那紅色將我吞掉啊——”
“和師來撿我——”
“只有我的刀和酒——”
“陪著我——”
山賊們能聽懂嗎?
想來也是不能的,這落草為寇一路打打殺殺的,都是些個糙人,又有哪幾個聽過戲呢?
更別提什麼太平歌詞了。
蜂不二也聽不懂,只覺著是好聽罷,而且這裡頭唱的玩意,和他倒是挺配的,也就記了下來。
至於聽戲,那可是很小時候的事情了。
山賊們聽不懂,但是聽個旋律什麼的,也是可以聽得些個一二的,有幾個還跟著搖頭晃腦,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也是可愛。
搖頭晃腦的多了,東倒西歪的也多了,開啟的酒壇子隨處可見,席地而睡,也不是第一次了。
蜂不二停了,覺著唱的有些累的時候,他就沒唱了。
唱的怎麼樣,自己心裡頭也是有個數的。他把雙手被在腦後,一股子極為愜意地躺了下來,身後的瓦片時不時地發出咔拉卡啦的聲音,有些清脆。
嘴裡頭還是在哼唧著,不過這會兒倒是沒唱了,就這麼哼著哼著,也不見什麼詞,月亮一下一下地往西移,哼著的聲音,也是漸漸消失了。
底下的篝火隨之一黯。
東方吐出一抹魚肚白,曙光,重新是回到了大地上。
入了久的春,早晨的陽光照得就格外舒服。人們常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話,他自然是不信的,他覺得一切自有定數,何時起何時睡,都是命中註定的事。
對了,命。
整理好了著裝,戴上那副戴了不知道多少年頭的墨鏡,拿起昨兒個晚上杵在院子裡的杆子,上頭白色的麻布上,用黑色的毛筆寫了幾個窮武有力的字——算陰陽,卦卜乾坤。
他又磨嘰了有好一會,媳婦已經從床榻上醒來了,揉了揉還有些惺忪的眼睛,抬頭看了他一眼,起身給他整了整衣裳,看上去潔整了許多。
“早點兒回來。”
“說不準,看……命吧。”
他媳婦輕輕嗯了一聲,早已是見怪不怪的了,看著時候差不多,也是轉身進了廚房,張羅著早飯。而他看了看天色,拍了拍袖子,又抻了一下杆子上的麻布,一臉木訥地走出了門。
他是信命的,可不是嘛,他一個算命的,能不信命嗎?要不然也不會在家裡頭磨磨唧唧的好一會,才出門。
可他又是不信命的,只有接觸了,他才知道這一行玩的都是些什麼故弄玄虛溜鬚拍馬的勾當,哪有什麼命啊運啊什麼的,不過是說出來壓壓心底的說辭罷了。越是富道的家族,越是惜命,而這些人,就是他算命的下手的物件。
算命的不會算命,只知道學著師傅以前教自己的那幾句“卦陰陽,是為兇,同陽為吉同陰為衰”,可到了他這,那就是真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魚目混珠”的事,他倒是玩的極為順暢。
說起來,叫他江湖騙子要更為恰當一些。
又有什麼是江湖呢?外頭人來人往,趕路的、逃難的、商人、小販、店鋪……形形色色的人,命這種東西,又怎麼說得清呢。
算命的心裡想著,那副戴了不知道多少年頭的墨鏡,倒是很好的掩飾著他的神色,冷眼旁觀著世人。
不遠處的青樓裡傳來鶯鶯燕燕的聲音,倒是勾的他微微出神,他掐了自己一下,又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漬,推了推墨鏡。
這天,也是開始熱了。
算命的擺攤的對面,就是一家客棧——和氣客棧。能在裡頭住的都是些小有資本的人,而這種人,又特別惜命,出門在外算個卦討個彩頭,這種事並不少見,因此大多時候,算命的都會選擇在它的對面擺攤,生意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但是今兒個有些不太一樣,這人明顯不是來算命的,但自己卻在她的印堂處,發現了黑與白兩種神色。
算命的有些心慌,忙叫住了在那準備上馬的女子,吆喝一聲:“姑娘,可否算命換個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