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某處空地上，新立起一座墳包，一根從中削開的枯木充當墓碑，潦草的刻了幾個字——周定浪之墓。
沈器和周青樨並肩站在墳前。
當初沈器發燒昏迷，周青樨返回空地拿行李，因為心情極度慌亂，加上深恨拿沈器做肉盾、造成他重傷的元兇，因此對周定浪的屍體選擇視而不見。
在飛鷹寨的這段時間，周青樨也曾想過來一趟，最終卻沒付諸行動。原因很簡單：她怕走丟了。
上次就差點走丟，飛鷹寨離這處空地更遠。
今日大家出山，周青樨猶豫再三，還是跟沈器說了自己的想法。
周定浪恩將仇報、以沈器為肉盾的行為非常可恨，周青樨當時真的對他動了殺機。然而他畢竟是朝廷鎮海王，景和帝的胞弟，周青樨的親叔，不該落個暴屍荒野的下場。
關鍵在於，沈器沒死。
若是沈器死了，周青樨能不親手殺周定浪報仇就很理智了，才不管他什麼下場呢。
沈器贊成周青樨埋葬周定浪的想法。
大師兄修道最講究這個，人死就得入土為安。無論什麼人，也不管他生前做過什麼，死後恩怨一筆勾銷。對此沈器深以為然，不說別的，至少保護環境對不對？
周青樨不想洩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衛齊和殷嬌嬌及其手下都沒跟過來，只有沈器陪她。
兩人沉默片刻。
“沈器。”周青樨問道，“我錯了麼？”
“不怪你。”沈器斷然道，“即便你我素不相識，生者也永遠比死人重要。試想若是你當時埋葬他，很可能就錯過治療時機，那麼我現在也成了死人。”
“可我們在寨中住了那麼些天……”
“我昏睡，你照顧我有錯？我足足睡了五天，那時你就算馬上過來，也已經晚了，野獸可不放假。”
是的，周定浪的屍體被野獸啃了。
肉幾乎全無，骨頭也撒得亂七八糟，沈器和周青樨只能儘量揀全乎，挖個坑擺進去埋掉。
這讓周青樨非常不安。
死無全屍，是非常惡毒的詛咒之一。客觀角度講，拋開拿沈器做肉盾，以周定浪這輩子做過的惡事，活該。問題是，周青樨做不到客觀啊。
“你得這麼想。”沈器繼續安慰，“道家說人死如燈滅，佛家認為肉身只是臭皮囊，推崇火化，我覺得很好，很環保嘛……屍骨不重要，親人的祭奠、懷念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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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樨看了沈器一眼，低聲道：“謝謝。”
“別客氣。”沈器擺手，“等咱回京稟告你父皇，他會派人起回周定浪的屍骨安葬。”
現場沒發現其它屍體。
周青樨並不清楚，周定浪臨死前也殺過一人，但她自己親手刺穿過一個黑衣人的心臟，還拿對方當過盾牌。
黑衣人的屍體，應該是被同夥帶走了吧？
兩人的腦洞再大，也想不到死人竟然還能復活。
這太破壞遊戲規則了。
想想看，你費事巴力終於幹掉敵人一員，挽回些劣勢，結果轉過頭他又活了，這遊戲還怎麼玩兒？
……
江陵城四門洞開，百姓出入，彷彿從未發生過戰事。
沈器四人絲毫不意外，因為他們早知道了——沈器休養、造軟蝟甲期間，殷嬌嬌就派了人下山打探。
一句話，叛軍終於做出正確選擇。
以前說過，被動防守可不是造反的正確姿勢，必須主動出擊、擴大地盤。朝廷兵馬戰敗，普濟營猶如找到了造反的訣竅，開始反守為攻，趁機攻佔周邊縣城。
不得不說時機把握得非常好。
號稱十萬的平叛軍潰敗，名將兄周定浪生死未卜，朝廷倉促間反應不過來，周邊州府的兵馬躑躅不前。
當然，普濟營總共就五千人，攻打其它州府也不現實。他們的主要成果，是將勢力範圍擴大到整個江陵府。以一個州府的地盤養活叛軍，同時招兵買馬。
短短不到一個月，江陵已完全成了叛軍的天下。
朝廷緩過氣，肯定還得討伐叛軍，且攻勢必然更猛，但在此之前，叛軍的小日子過得那是相當舒坦。
地盤擴大，兵馬增加數倍，甭管新招的兵士戰鬥力如何，當整個江陵置於叛軍控制，各級官吏也設定完畢後，至少總算有了小朝廷的感覺。
控制住周邊，江陵城沒必要繼續戒嚴。
這也是為什麼沈器打造軟蝟甲，而不是製作周青樨最渴望擁有的攀登工具。
可自由出入，沒爬城牆的需求嘛。
盤查不可避免，這是時代特色，京城廣陵府平時一樣也有兵士把守城門，見到形跡可疑者便上前盤問。
可山民也不是白給的。
想想看，在朝廷眼裡山民都是“逃戶”，天然的罪犯，發現必抓的那種。然而山民不可能與世隔絕，他們要販賣獵物，購買生活必需品，肯定得進城。
每年被發現抓捕的山民，又有幾個？
殷嬌嬌的手下就很有經驗。
這次下山，殷嬌嬌原本沒打算帶任何人，可老頭兒們不樂意啊。咱飛鷹寨從前可是江湖好漢，和普通山寨不一樣噠，堂堂大當家出門，沒幾個手下使喚怎麼成？
他們甚至專門選出個老頭跟著。
當初還是山賊，這老頭兒就經常出入縣城州府，對付官府的經驗極為豐富。
順便提一句，老頭兒年輕時一表人才，可謂山賊中少有的帥哥。他的媳婦就是靠一張小白臉從縣城勾搭來的，一個山賊娶了“城裡媳婦”，被其引為一生驕傲。
一行人接近城門，老頭兒打眼一瞧，捋著鬍子樂：“甭管造不造反，官府永遠一個鳥樣，好忽悠得很。”
殷嬌嬌指指城門邊：“那些人在幹嘛？”
城門一側，牆上貼了張告示，一堆人圍在告示前，聽一個書生打扮的人解說。
沈器皺眉：“不是通緝我和奚慶吧？”
老頭兒衝一個年輕山民努嘴：“小六子過去瞧瞧。”
山民跑過去聽了片刻，遠遠對眾人招手。
嗯，看來不是通緝令。
沈器等走近人群，抻著脖子看。
那書生注意到沈器幾個的打扮，尤其周青樨和殷嬌嬌腰中的長劍，頓時精神一振。
“太子殿下張榜招賢，邀江湖好漢共襄義舉，待遇高、福利好，職業前景廣闊。只要你會武功，對自己的本領有信心，都可以加入我們，有機會成為太子的貼身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