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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安嶺天樞地下基地。
天機科,蘇星彩快步過一間間辦公室,在基地述職的情報員少之又少。他們活躍在靈災的第一現場,通常連假期都沒有。
她隨手抓了一位問。
“看見星辰了嗎?”
大姐關心著弟弟的去向,電話一直打不通,耳機裡也聯絡不到蘇星辰。
那人答:“不知道。”
蘇星彩又抓了一個。
“蘇星辰呢?”
“不曉得……”
再抓一個。
蘇星彩凶神惡煞地問:“蘇星辰去哪兒了?”
“昨天去的新加坡,下午就應該到南海附近的港口了,現在這個點兒,怎麼說都回來了呀……”某個情報員叫星彩提著領口,舉著雙手投降辯答。
“給我查查他!你們不是做情報的嗎!”蘇星彩一聲厲喝公共休息處的情報員們紛紛底下頭,開啟了筆記本和速記本。
馬上就有了訊息。
“他在牡丹港下的船,沒上飛機,沒坐高鐵。”
“我找到了緊急出勤記錄,是海軍勤務的工程船、垃圾船、混凝土攪拌船和起重船,一共四艘。”
“不……不止這一條。”
“還有兩臺挖掘機,一架塔吊,他準備幹嘛啊?”
又聽有情報員說。
“蘇星辰在新加坡金沙醫院有一條住院記錄,要看看嘛?”
蘇星彩連忙問:“他受傷了?”
“不知道,沒有詳細病歷,應該是偷偷出院,連診斷書都沒下就跑出來了。”
有情報員稱:“看船隻動向,目前在玉明江支脈一帶,那地方鬧山洪呀……”
“臭小子!”
蘇星彩恨得牙癢癢,匆匆忙忙跑出大門。
……
……
茹雲山,鎮水靈廟之外,葉北眼前的垃圾坑裡,還有不少靈位正散發出點點微弱的靈力波動,埋得極深,用雙手恐怕壓根就沒法挖出來。
轟隆
一聲巨響傳來,山體開始發出陣陣裂石滾動之聲,洪流卷下一塊塊崖壁泥石,一路往下游湧去。
“時間不夠了……”
再看身後的靈牌,武鳴將它們一個個壘得整整齊齊,用金櫻子的藤條扎得結結實實。
“牛逼。”葉北朝小哥哥比著大拇指。
武鳴說:“大哥,再不走,恐怕我們就走不掉了。”
葉北回頭望著坑洞中的妖靈牌位,眼中頗有惋惜之意。
玲希悶頭苦幹,單單用雙手巨力刨開一層層的汙物,想要讓它們重見天日。
聽她痴痴說:“都是朋友...一個都不落下...一個都不許落下。”
聽陰風嚦嚦,身後腳步雜亂,好似鬼兵過境。
李昭君:“一個都不許落下!”
坑洞中幾人只覺渾身一涼,數十縷遊魂飄蕩在身側,像是打過招呼,齊齊扎進了大坑裡。不過十餘秒的功夫,每條鬼都帶著一兩塊靈位鑽了出來。
“牛逼!”葉北他朝街坊鄰居們比著大拇指,搭把手接過靈牌,都用藤條綁上。
窮奇看著漫天的遊魂,喉頭鼓動,一對眼珠子轉了又轉,口舌生津,哈喇子要跟著雨水流到地上了。
它吐出一口濁氣,大嘴開合,要吃個痛快!
然後被葉北一塊紅薯塞進嘴裡,套上雙肩包拉上拉鍊鎖了個嚴嚴實實。
聽揹包裡傳來窮奇的苦苦哀求。
“就一隻!我就吃一隻!”
“不…我就舔一下!”
“舔一下都不行嗎!我聞聞……就聞聞,奴才!奴才?!”
葉北和街坊們打著哈哈,說著中元節前後恭賀佳節的話,眼睛不經意間瞥見索道鐵板橋對岸,霎時嚇得汗毛直立。
他看見黑白無常站在對岸。七爺陰桀笑容中透著股狠厲勁,但沒有立馬動手。
“你們被陰帥發現了?!”葉北焦急地問道。
返陽客本來就是陰間的一等良民,如果被陰差發現在陽間搞事,往輕了說是暫住證登出立刻投胎,往重了算要打入地獄,受刑再審。
“沒事兒。”李昭君笑眯眯的給葉北做著心理輔導:“誰沒年輕過一回?”
對岸。
黑白無常早早就感受到鎮水靈廟山精野怪的異動,給其中一部分重罪犯準備了地府一日遊套餐。
七爺看見得了長生病的古怪人類在挖山救靈,準備稍事等待一鍋端了,沒想到又來了一撥返陽客。
他剛準備上勾魂索套走這群尋釁滋事的遊魂,黑無常卻一聲不吭攔了他,什麼話都不說……然後……
然後就開始哭。
看八爺捂著那張剛毅的臉,哭得稀里嘩啦。
“嗚嗚……嗚嗚……”
七爺笑開了花。
“丟不丟人?丟不丟人你?你說你丟不丟人?”
八爺理直氣壯:“想哭!”
“嘁!”白無常翻了個白眼,手上的勾魂索抬起又落下,最後乾脆收進後腰。
“好了好了好了”七爺皺著眉,一副嫌棄的樣子,張開雙手把老弟抱在懷裡。
“不哭了不哭了……”
八爺低著頭,默默用小拳頭擦著眼淚,話變得特別多。
“我情感豐富嘛……嚶嚶嚶……當初哥哥你也是在洪水裡等我……最後沒有等到我…”
白無常一手輕輕拍著兄弟的背心,一手捂著自己白皙的額頭,兩眼無神,生無可戀的樣子,嘴角還是帶著詭異的笑容。
“我他媽就喜歡和你這種天真無邪純潔善良的傢伙當兄弟!”
話音未落,天空中落下一道驚雷!
它彷彿劈中了山腰的拗口!葉北眼看鐵索橋前路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一部分小象鼻山跟著往湍急的河流中倒去,鐵索橋搖搖欲墜,眼看退路要變成死路。
葉北拉著兩個小家夥,背上沉甸甸的靈牌往岸邊跑,玲希剛踏上索道,整個橋面都往下沉了幾分,隨時都會落進波濤洶湧的亂流中。
“我……我……”玲希慌不擇言,兩眼卻意外的清明。
葉北看著她,她身後的遠處,鎮水靈廟之中,石犀的雕像沒了爛瘡紅半,像是螞蟻蛀空的腐巢,石皮片片剝落,已是日暮西山,將死的模樣。
“我是不是要留下來?”玲希很平靜,在通天犀的靈力加身之時,好像對應的責任已經落在了這丫頭的肩上。
葉北盯著鎮水靈廟裡的犀牛像,喃喃道:“一個都不許落下……”
崖壁之下,一條條蔓藤從山體中破土而出,緊緊咬住支離破碎的石頭,藤蔓不時卷走山側的樹幹,往崖壁坑洞裡面打著加固山體用的榫樁,彷彿在給這座山做著急救。
船號長鳴,從湍急的河道中浩浩蕩蕩開進來一艘工程船,數只機械懸臂死死駕住了維護山體完整的藤蔓。
“喂!聽得到嘛?!”
蘇星辰手持擴音喇叭,站在升降機的平臺上,一點點往上升。
船隻的各個工作組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消防官兵和工程人員嚴陣以待。
葉北往下應著同僚的呼喚。
“你可算來了!我盼星星盼月亮呢!怎麼找到我的!”
蘇星辰抬起頭,葉北這才看清他臉上的繃帶,還有燦爛的笑容。
“我可是搞情報的!你在懷疑我的工作能力!”
葉北雙手比作大拇指:“牛逼!你們都牛逼!”
“當然了!”蘇星辰振振有詞解釋著:“你幹你的鬼事,我幹我的人事!和你們這些野路子可不一樣!不把哥幾個絕活拉出來溜溜,你就不知道偉大祖國重器的基建實力到底有多強!”
“我愛死你了!小婊貝!”葉北面無表情冷言冷語回了一句,將背上的靈牌拋往船艙,半空中看黑白無常勾索套走數十個光點,餘下的穩穩落進了艙體中。
緊接著,葉北回頭就往鎮水廟跑去。
“葉北!你去哪兒?!”玲希急切地問。
“一個都不落下!”葉北答。
他的倀鬼之身發揮著驚人的機動力,輕巧地攀上了鎮水靈廟的臺階,往主殿而去。
再看蘇星辰這頭,甲板上有工作人員朝星辰大喊。
“領導!雨太大了……這樣下去,恐怕船錨撐不住!”
蘇星辰緊緊擰著眉頭,看著風雨大作的陰暗天空。
他默默唸叨著:“老天爺……幫幫忙。”
岸上,李昭君姐姐一干鬼眾正接受著黑白無常的審訊。
一個個返陽客安安心心兩手上銬,往黑無常的大布袋裡裝。
“差人。”李昭君朝謝必安鞠了一躬。
“有話就說。”謝必安頜首,眼神中吐露著微妙的情愫,這位陰帥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這種陣仗了。
“能不能讓我唱一首再走,我答應了他們,要好好唱一首。”昭君姐歪著腦袋,瞥見葉北往靈廟大殿裡去的背影,心中知曉,這一別之後,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而自己的靈體,也沒機會恢復到年輕時的模樣了。
謝必安答:“唱吧。”
李昭君姐姐湊近了麥克風,眼裡帶笑,紅唇輕啟。
靈廟之中,葉北捶打著千瘡百孔的石犀像。
他的兩眼中透著血絲,彷彿被靈犀鎮壓了大部分的力量,兩手發抖,身子差些癱下。
手臂捶得落下血來,十指關節磨得皮開肉綻,露出森森白骨。
鑽心之痛也擋不住心中的倔強。
突然……
【柳媚花妍鶯聲兒嬌!~春色又向人間報曉~】
老上海百樂門的舞曲歌聲傳來,昭君姐的聲音甜美清亮,在河谷之間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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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眉水眼盈盈的笑,我又投入了愛的懷抱!~】
【像鳳凰于飛在雲霄,一樣的逍遙,像鳳凰于飛在雲霄,一樣的輕飄~】
葉北嘴角浮現著微妙的笑意,內心像是讓人狠狠打了一拳,力量湧了出來。
“都這個節骨眼了還要催婚,小葉子承蒙您照顧了!”
他兩手往石犀中深深刨去,陰陽眼中能看見石犀的下腹,有一個與神像本體極為相似的袖珍靈體。
【珍重這花月良宵~分離不如雙棲的好!且珍惜這青春年少~】
山巒之上,茹雲山的頂峰。
有一條寒谷小路。
一人,一傘,女子踏著輕巧的步子徐徐往下。
走出寒谷,是一片清冷寧靜的觀景涼亭,能在這裡看盡整片茹雲山的山景。
她長髮及腰,黑衣黑裙,胸前有紅絲線綁做蝴蝶結,體態優雅,文靜內斂。
正是司馬瑤。
眼中望著鎮水靈廟的洪災,她呼吸著山頂的新鮮空氣。瞳孔張合,做著極遠的聚焦,眺望著廟宇中的異像。
她好像看見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伸長了脖子,去看去聽。
幽幽歌聲從山下傳來。
“軟骨頭……”
司馬瑤看見靈廟中,葉北鮮紅的倀鬼靈體正高高舉著一隻幼犀,作獅子王中辛巴誕生時的姿勢。
“你可真是個有意思的傢伙!”
小姐姐敲了個響指,天空風雲變化,雲散雨稀,一顆顆燦爛的星斗亮起。
【莫把流光辜負了~莫把那流光辜負了!】
山腰。
李昭君握著麥克風,一詞一曲中帶著款款深情,兩眼暗含秋波,慢慢向黑無常的大口袋走去。
【要學那鳳凰于飛,鳳凰于飛在雲霄。】
葉北狼狽地從垃圾山上滾下來,緊緊抱著懷裡的幼犀。
它看上去剛出生一樣,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兩隻大眼睛水汪汪的,皮膚柔韌白皙,口中一顆顆乳牙晶瑩剔透,額前也沒有長犀角。
【鳳凰于飛在雲霄。】
一曲唱罷,昭君姐睜開雙眼,身邊的街坊鄰居都已經回了陰間,只有四眼靚仔抱著圖謀不軌的曖昧眼神在等她,一副要【綠】了寫詩丈夫的感覺。
昭君剛想動身上路,聽小葉子喊……
“阿嬤!”
葉北跑了過來,隨手將幼犀扔給玲希,它比一般的幼犀還要袖珍,體長不過五十釐米,叫玲希穩穩接住。
李昭君翹著指頭,指著葉北眉心:“你和你說過,叫我姐姐...算了,幫你撿了幾塊破木板子,叫黑白無常抓了個現行,現在我不走也得走了。”
葉北想了半天,平時的市儈和圓滑都不見了,一萬種客套話到嘴邊都只剩下了這四個字。
“阿嬤,一路平安……”
昭君姐對葉北和玲希丫頭用心良苦送著助攻。
“早點結婚,早點生娃娃。”
她笑著朝葉北揮了揮手,將出租屋的鑰匙扔還給葉北。
又看她扯著四眼靚仔的耳朵,抬起高跟鞋,一腳將這別有用心的破落戶踢進黑無常的搜魂袋中,她俏皮地朝幾人笑了笑。
“再你mua的見!”
鑽進袋裡一溜煙就不見了。
聽河谷中傳來聲聲歡呼,彷彿老天真的開了眼,這雨說停就停。
峰巒之間響起一艘艘工程船輪番換崗工作的轟鳴巨響,起重平臺運上來兩架挖掘機,蘇星辰熟門熟路爬了上去,和他以往的風格一樣,開啟頭文字d的背景音樂,開始垃圾清掃分揀工作。
葉北遠遠喊道:“喂!三寸丁!”
蘇星辰:“聽著呢!”
葉北:“你可真靠譜呀!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了,我肯定......”
蘇星辰:“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自己死去吧!給我當免費臘肉我都不要!”
“真冷淡。”葉北摸了摸鼻子。
另一頭,環保安防的差人們已經敲開了山腰上幾家酒店的大門。
混凝土將崖壁下的鏤空管道堵了個嚴嚴實實,施工的聲響驚天動地。
王玲希小姐懷裡的小犀牛像是聽見了熟悉的動靜,開始惴惴不安,彷彿上一次聽見這種聲音時,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
“沒事兒了……小寶寶...沒事兒了。”玲希像是在哄孩子,揉著小犀牛的肚皮,武鳴跟在丫頭身邊,好奇地“看”著這鎮水獸。
葉北整個人都臭烘烘的,蹲在一旁,看著這祥和安定的場面,和七爺八爺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
七爺八爺和見了瘟神似的,扭頭就走。
送走了黑白無常,葉北剛點上一根煙,準備好好冷靜一下。
噗嗤
木靈化作一隻手,掐滅了菸頭。
葉北皺著眉頭,趕開那綠油油的“手臂”,把火給續上。
一滴雨露落在紅彤彤的菸頭上,將火星澆熄。
木靈手臂有樣學樣,朝天空比著大拇指。
葉北看著晴朗天空,略有所思。
“這娘們……”
……
……
黃泉路上,浩浩蕩蕩走來五十餘號遊魂。聽人聲鼎沸,領頭一男一女正在鬥嘴。
男的說:“等等我!我真不是對你圖謀不軌......我和你丈夫的關係像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啊!”
女的答:“少放點屁,對大家都好。”
男的怒:“你憑什麼汙我清白?”
女的笑:“你姓王。”
孟婆也不想去聽太多,一個個喂了湯,看遊魂們神采奕奕趕去投胎的樣子,她望著湯,內心不由生疑。
“難道……真的不靈光了?”
她將面上黑紗掀起一半,端著湯點往嘴邊送。
一旁的判官見狀嚇得喪膽!
“使不得!使不得啊!”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判官大氣不敢喘一下,手中的毛筆落在地上。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判官急切道:“您……沒事兒吧?”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等一下!”判官欲言又止。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判官:“別……”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判官:“不是……”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判官:“你聽我說...”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判官:“算了。”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孟婆嘗了嘗湯,面露疑惑。
等碗空了。
孟萌妹神清氣爽,蓋下黑紗,像是意猶未盡似的,還想來一碗。
“沒毛病嘛,靈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