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位繼承儀式結束了，年僅五歲的奧利弗繼承了子爵的爵位，成了斯蒂卡爾摩星的合法擁有者。
一身黑色裙裝的恩雅的臉上掛著悲傷，拉著兒子的手從儀式臺上走了下來，對周邊一片的祝賀聲充耳不聞。
她將自己的兒子交給侍女領走，轉過頭來對前來參加儀式的各級官員說道：“既然大家都聚集在此，那我要宣佈兩件事。
由於子爵奧利弗尚且年幼，所以對於我們家族的封地，也就是斯蒂卡爾摩上的所有軍務政務暫時由我來處理，直至子爵成年。”
她用悲傷到顫抖的聲音說完這些話，隨後用冷峻的眼神掃視著在場的眾人，見沒有任何反對聲音或是輕佻的表情之後，她略微的昂起了下巴，但很快又收了回來。
“接下來，我以我代理總督的身份宣佈，從現在起，全星進入戰備狀態，實施宵禁等戰時管制。”
她說完，絲毫不顧眾人驚訝的表情和倒吸涼氣的聲音，轉身離去。
瓦格雷與卡明德站在人群的最外面，看著交頭接耳的人群和走上前試圖控制場面的官員，瓦格雷搖著頭，看向卡明德，說：“這都不能讓你驚訝嗎？都要全面閉關了，連黑牆城市也是這樣……”
卡明德笑著看著自己的這位同僚，說：“你怎麼搞的，才出去一趟，連對高牆都市的稱呼都變成反抗軍的味兒了……”
瓦格雷一臉尷尬地打著哈哈：“嗐……確實是被帶壞了……”
卡明德將目光從瓦格雷身上抽離，轉向那混亂著的人群，說：“她這麼決定肯定是有她的理由的，我們執行就好了。
我們的運輸隊已經出城了，再有兩天，計劃結束後，一切都會慢慢地迴歸正軌。”
瓦格雷點了點頭，說道：“我真羨慕你，你有處變不驚的能力。”
“我也羨慕你，你有……”
卡明德將到了嘴邊的那句“你有站在真相之外的運氣”的後半段給咽了回去，他不敢說，怕瓦格雷察覺到他身後那控制著自己的龐大陰影。
瓦格雷是什麼樣的人卡明德很瞭解，一旦他有所察覺，他就會像是那用蠟做的雙翼去追逐太陽的人一樣去追逐真相，不摔死自己絕不會停下來。
在這一路的官場升遷之路上，卡明德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瓦格雷的這份執著，像是保護著自己身上曾經蛻掉的那層外皮。
這種特性他本來是有的，但卡明德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丟掉的，在丟掉它之後，他發現了，卻拾不回來了。
“唉……你有不錯的運氣。”
瓦格雷乾笑了兩聲。
“運氣？我哪來的那玩意啊……從小到大，我身上發生的倒黴事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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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明德突然笑出了聲，說：“嗯，搗亂之後被逮住捱揍的永遠是你，哈哈哈。”
瓦格雷咧了咧嘴，似乎勾起了一些回憶。
“瑪德，每次都是我給你背鍋……”
“誰讓你跑得慢。”
卡明德笑著，放開了抱著的肩膀朝著會場出口走去。
“你這傢伙……”瓦格雷嘀咕著，跟在卡明德身後走了出去。
在星都利佩爾，燈光因為戰時管制正在逐漸熄滅，只留下高牆附近的探照燈警惕地將光斑投射在遠處，不斷地遊弋著。
在利佩爾西北方向上，突然閃過一片白光，緊接著，這連續的閃光像是察覺到危險的蛇一般，快速地縮了回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高牆之上拉起了警報，警報像是淒厲的哀嚎一般響了半天，那爆炸聲才傳過來，低沉且模糊。
但這淒厲的警報聲卻沒能引起瓦格雷的注意，此時的他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顫抖地看著通訊器裡那些剛收到的任命通知。
卡明德杯任命為斯蒂卡爾摩星軍事最高指揮長官的事像是撥開了他眼前的迷霧一般，將他把所有的事引向了這個最終受益者。
瓦格雷一把抓起帽子走出了辦公室，朝著卡明德同樣亮著燈的辦公室走去，他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軍裝。
卡明德只看了一眼氣勢洶洶的瓦格雷心裡就明白了一切，他關上門，伸手請瓦格雷坐下，但瓦格雷卻堅持站在他的面前。
“為什麼策劃這一切？”
卡明德坐回自己的座椅，接受著瓦格雷的質問。
“說話！總督是不是你殺的？總督的夫人和孩子是不是都是你殺的？”
卡明德抿了抿嘴，說：“我的朋友，現在不是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反抗軍剛才襲擊了我們的運輸隊，他們的攻擊很快就會到來。”
“現在就是天塌下來你也得跟我講清楚！為什麼這麼做！”
瓦格雷說著，一拳錘在了卡明德面前的書案上。
“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能做決定的。”
“還拿我當朋友就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進攻將至，我們首要任務是主持大局，擊退進攻。”
瓦格雷一揮手，說道：“什麼進攻，那幫愚民早晚得死，早死晚死都一樣！”
“噢？愚民？”
卡明德笑了起來，說：“一百二十年前，你爺爺的爺爺受招成了反抗聯盟的首領，帶領聯軍進攻高牆都市，死了幾十萬人，在那之後，他與幾個反抗軍首領被接進星都利佩爾。
這幾個人裡面就有我爺爺的爺爺……
你我都是愚民，瓦格雷。”
瓦格雷被卡明德的這番話說得愣在了當場，他不敢置信地喊道：“不可能！”
卡明德表情淡然地開啟一個抽屜，將一份泛著黃色的紙質檔案交給了瓦格雷。
五分鐘之後，瓦格雷扯開了自己的領口，那枚被他精心扣好的釦子崩飛出去老遠。
“這……這這，哪來的？”
卡明德抬起頭，看著瓦格雷臉上那帶有挫敗和無助的表情，莫名地感到有些心疼。
“有些事你知道了就無法回頭了，安靜地站在真相以外好嗎？”
“不不不……這件事你得告訴我，這關係到我的身世，為什麼從來沒人跟我講過這些事啊……”
卡明德搖著頭，說：“你以為在執行‘洩壓計劃’只有歷代的總督們嗎？別再追問下去了。”
瓦格雷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說道：“我堅持要知道，我堅持，我無比堅持……”
“別傻了瓦格雷，我只是他們的工具而已，沒辦法保護你，察覺到他們存在的人都死了，總督勞倫薩是這樣，大夫人也是如此！”
瓦格雷張著嘴，盯著卡明德，僵在原處，手抖個不停。
卡明德嘆了口氣，深知自己剛才的話無異於承認了總督與他家人的死跟自己有關，他抓了抓頭髮，一種瓦格雷從未見過的表情出現在了卡明德的臉上。
那是一種慌亂中夾雜著懊惱的表情。
“勞倫薩總督是我殺的，但殺那一家人的是二夫人恩雅。
你現在滿意了吧？”
瓦格雷抿了抿嘴，說：“那這些檔案是怎麼回事？”
卡明德站起身來，嘆了口氣，走過去拍了拍瓦格雷的肩膀，說：“走吧，找個地方邊喝邊說吧……
從結果上來說，知道一點和知道全部是一樣的。”
“什麼結果？”
“要麼成為他們控制這個星球的工具，要麼死。”
經過十幾分鍾的沉默駕駛後，二人拎著兩提啤酒下了梭車，朝著兒時經常釣魚的橋下走去。
卡明德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通訊器，瓦格雷注意到他這一路上看了很多次了，似乎很在意時間的流逝。
兩聲交替的輕響傳來，瓦格雷看向已經坐在草地上的卡明德，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啤酒，喝了一口。
“我直接講正題了……
你知道的，在‘洩壓計劃’進行完畢之後，我們是不會去接那些與我們做過交易的反抗軍指揮官的。
一開始我以為他們都沒能在戰場上逃生，但後來我才知道我這個想法有多麼可笑……
他們都被人接進高牆都市，有人會給他們提供身份資訊和生活保障，他們所要做的就是進入星球守衛部隊，一步步地往上爬。
即便有資源向這些人傾斜，能爬到有能力影響到決策層的人也是很少的，所以，他們大量往守衛部隊裡安插反叛者或者是我們這樣的，反叛者的子嗣。
由於他們的真實身份都被人抓在手裡，所以他們的一生都只能任其擺佈。
這就是我們……瓦格雷，這就是我們……”
卡明德斷斷續續的講述讓瓦格雷心裡五味雜陳，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麼，該想什麼，只覺得自己腦子裡一團亂麻。
二人默默地喝著酒，直至手裡的啤酒喝完，瓦格雷開啟兩瓶啤酒，遞給卡明德一瓶，問道：“他們像你做出了怎樣的承諾？”
“等這次‘洩壓計劃’結束後，我將離開這個星球，離開這個世界，只有這樣我們這種的人才能洗掉纏在我們身上的詛咒。”
瓦格雷嘆了口氣，說：“是啊，我們又何嘗不是被黑牆擋在外面啊……自由這東西，真是令人嚮往啊……”
卡明德笑了一下，僅僅是嘴角彎了彎，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像是做了一個美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