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直朝著什麼方向演化呢？
在作為生命之樹的舒縈心裡，更多，更廣，得存更多，當然是唯一的演化方向。
這似乎是被刻在任何生命之樹基因裡的印記。
而生命之樹代表著任何生靈，所以任何生靈都有這樣的印記。
這依然是自私在作祟，因為任何生靈都想著傳遞自己的生命基因，無論是群體還是個體。
這是生命演化的必由之路。
回想那個老鼠烏托邦的二十五號宇宙試驗，生命蓬勃發展的初期，由自私影響，只要外部條件允許，單一生靈的種群數量會迅速上漲，但依然受自私影響，到達峰值之後，數量會逐漸下降，直到滅亡。
因為在外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生育的原生動力，會被無望和享樂佔據。
如果烈飛在一個映象世界繁育到上限的時刻，依然禁錮映象世界的邊緣，當，無望的生靈就會陷入這種狀態，輪迴是必然，毀滅是必定。
只是能夠為下一次輪迴留下多少可繼承物，就誰也不知道了。
但在未飽和時，生育的原生動力依舊充沛。
看生命之樹的狀態，也就能明白一個世界的狀態。
這是烈飛悟出來的。
可現在烈飛毀滅一維世界的做法，卻和舒縈有了矛盾衝突。
這是理念上的矛盾。更是見識上的衝突。
也許有一天，舒縈根本不在乎生靈狀態的時候，那就是碎地甌世界到了一個大輪迴的時刻，但現在，舒縈很在乎，很在意所有生靈的狀態。
烈飛剿滅了一維世界的所有生靈。
如果烈飛和舒縈沒任何糾葛，烈飛也只會是智晚霞當時口中的那個‘我也很想殺死你呢’的‘你！’
意識到矛盾的烈飛只能嘆息，要怎麼才能給舒縈解釋這麼做的必要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丟丟那的疙瘩還沒解開，這又加上了舒縈。
丟丟也許不在意那一維度世界的生靈，但她在意那一維度世界的家當。
舒縈對家當也許不在意，但對生靈，確是有無盡的呵護慾望。這不但是母性的天性使然，更是作為生命之樹維護世界生靈繁榮的職責。
烈飛很容易理解丟丟和舒縈，但丟丟和舒縈現在看來，無法理解烈飛。
但凡稍稍理解烈飛，就不會一個哭一個怒了。
深吸一口氣……
靠嘴麼？
靠嘴說服對方？
烈飛對此沒有任何信心，但不試一試，又怎麼能甘心。
對於裘若宇製造幻境將感悟強加給對方的做法，烈飛一直不屑，但此刻想起來，這個手段確實是快刀斬亂麻，不但能夠讓對方快速理解己方，更能明白其中的苦衷和難處。
烈飛之所以不願意運用這樣的手段，就是覺得這樣做，對對方太過霸道和蠻橫，讓對方喪失了自我感悟的機會。
溫柔的他不可能用那樣的手段。
“生命的最大的魅力來源於競爭，比如雨林中的植物都想長得更高，將根扎得更深。以期獲得充足的養分，水分和陽光。
這種能力也會隨著逐代的傳遞得到加強。
那麼動物呢？處在任何食物鏈階層的動物都會有地盤的概念。尤其處在食物鏈頂端的物種，對地盤概念的強化更是無以復加。
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在這一點上都是近乎於苛刻和殘忍的。
事關能否生存下去，所有物種都必須卯盡全力。
哪怕是‘神’，也不例外。
丟丟，這是你之前一直對我持有懷疑態度和考驗態度的根本原因之一。
我這麼做，你為什麼會憤怒呢？
我只是加速了輪迴，重新製造了一個節點，讓輪迴重新開始，我並沒有帶走任何世界的物質和能量。
你所有的家當都還在，只不過換了一種性狀。
經過發育，要不了多久，一個個全新的世界就會重新繁盛起來。
更何況，那些世界之前已經完全脫離控制，完全成為對方傷害你的力量源泉！
像一根根針一樣將你的全身扎滿，我拔下了讓你疼痛的針，將它們重新化為鐵水，這對你來說是損失麼？”
丟丟沉默，想著烈飛的話，低頭不語。
憤怒沒有了，但不解依舊。
舒縈抹去淚珠：“可那些生靈有什麼過錯，它們就應該接受死亡的命運麼？你憑什麼安排它們的命運？縱然是轉魂使也沒有權利抹殺億兆生靈！”
烈飛抿嘴，道：“你說的不錯，我是沒有任何資格去做這樣的事，但生存競爭就是這麼殘酷！
作為生命之樹，你也許感受不到生命競爭的殘酷，因為你所有需要的資源都會被供應的很充足。
但那些生存資源不足的物種呢？
我為什麼讓你去聯絡別的生命之樹？我想你應該可以從他們口中得知被奴役被剝削的訊息。生命之樹本身也是一種物資，一種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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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對手用這些物資來做什麼呢？”
“做什麼？”丟丟和舒縈同問。
烈飛慘淡一笑：“你們現在的處境就是他們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而這個方向所最終的目標，不過是取代你們。
這就是他們為什麼對弒神那麼興奮的原因。
而這，不過依舊是不受控的自私導致貪婪，不受控的貪婪導致邪惡，不受控的邪惡導致毀滅的最佳體現。是他們在加速整個輪迴過程，不是我在加速整個過程。
最悲哀的一點是，他們的自私沒有任何建樹。沒有因資源的充沛供給而走出一條更新的路，哪怕連原有堅固的堆砌都做不到。
你感受不到所有生命之樹被每天被割兩刀，最終傷痕累累的結束一生……
卻可以感受到，我對他們實行的無痛輪迴？
你在哭什麼？為他們的輪迴哭泣，還是為他們不再繼續享受每天被割兩刀的悲慘命運哭泣？”
溫柔的烈飛又選擇了最爆裂的言語衝擊丟丟和舒縈。
只是，烈飛對此毫無意識。
溫柔的方式卻充斥著暴力的內容。
任誰都不會信服。
“我只知道，你充當了無情的劊子手！這是你無法更改的事實。”一貫平和的舒縈針鋒相對，毫不避讓。
烈飛決定換個角度再去闡述。
“把整個世界比喻成生命之樹，有的枝丫長歪了，但還有枝丫長直了。長歪了是因為有人一直把重物掛在枝丫上。
為了不影響長直的枝丫，園林工，將整個樹長歪的枝丫鋸掉了，為了那些長直的枝丫更好的成長，也為了生命之樹更好的成長。
看著掉下地的長歪的枝丫，你要責怪園林工麼？”
“我不是在責怪園林工，我只是在為落在地上的枝丫感到痛惜。”舒縈道。
“不用惋惜，無論落在地上的枝丫最終是被火燒了，還是被當成了柵欄，它們不都有了自己的歸宿。”
對於烈飛來說，舒縈終於聽進去了一些。
丟丟勸道：“是對方先發起毀滅性打擊的，當時那些導彈爆炸，整個世界將不復存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烈飛也只是想透過雷霆手段將對方拉回談判桌，而不是讓對方繼續有僥幸心理，肆意玩弄陰謀詭計。
如果讓他們得逞，讓戰火蔓延整個星系，那才是真正的生靈塗炭。
而且，相對於整個星系，這一維小世界實在連樹上的一片葉子都算不上。
別哭了，以後讓烈飛注意，盡量少波及到生靈。
我們一起監督他！”
丟丟的話多少讓舒縈接受了。
事已成定局，她能做的，想做到的也不過就是如丟丟所說，盡量減少生靈的受損。
“可你依然是劊子手，你的雙手沾滿了鮮血，無辜生靈的鮮血。”舒縈對著烈飛不依不饒。
烈飛笑著，摸了一下臉上舒縈留下的傷痕……
這傷痕，在烈飛完全恢復記憶，重塑魂身的時候，本可以抹除的，但他依舊留了下來。
這就是烈飛時刻叮囑自己關注生靈，關注生命的疤痕。
愛可以轉化成為恨，恨也可以轉化為愛。
而疤痕就是儲存這些愛恨的載體。
抱著舒縈，烈飛感受著生命之樹靈體依舊在顫抖。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又做了一次劊子手。”
“你以後還會做劊子手的，我只希望你能多注意那些無辜的個體，讓她們少受一些傷害，更不要讓她們白受傷害。”
“嗯，我會多注意的。”烈飛承諾。
生存競爭殘酷麼？
殘酷，非常殘酷。
只不過優越的環境會讓某些人失去對殘酷的感受，生活在老鼠烏托邦裡的老鼠在他們的宇宙中，享受著天堂，完全忘記了生存競爭有多麼殘酷。
但二十五號宇宙，終究沒有留下任何倖存者。
從外部環境來說，少了自然競爭的淘汰，少了對外界事物的敏銳探知。
從內部環境來說，少了自我沉淪的剋制，少了對自我行為的深度反思。
可他們終究是小老鼠，做實驗的人不會苛求小老鼠，只會從冰冷的資料中得出自己的結果。
烈飛，作為神，也不會苛求人。
但烈飛知道，只要條件合適，小老鼠也可以演化成人一般的存在，成為一個星球上最具影響力的物種。
而人，也可以成為神。
神是什麼？
最低階的神，不過就是在歷史大資料中單項能力最為突出的人。
所以，只要還在宇宙中，任何存在都無法忽略這個問題。
懷中的舒縈，漸漸平和下來，猶如夢囈者感嘆：“要是世界上沒有戰爭多好啊！”
烈飛笑著，沒有說話，如果真是那樣，宇宙將很快湮滅。
第二十五號宇宙就是例子。
所以，所有妄圖存活在虛妄幻境中的想法都是錯誤的。
而且，所有試圖建立提供一切需求的文明機制都是錯誤的。
所有弱化淘汰機制妄圖完美保護的機制都是錯誤的。
此刻，烈飛才深刻意識到轉魂使為什麼只關注世界運轉的兩點，收集記錄並儲存任何文明成果，以及剝奪生靈個體靈魂層面的非法所得。
而在之後滄浪，清荷，小魔女，的共同研究論證之下，得出這麼一個結論：物質適應性和靈魂適應性。
任何物質任何靈魂都有其自身的適應性，當適應性發揮作用時，物質和靈魂自身都不會有慾望去改變，只有當外部條件發生變化時，適應性才會主動調整，調整為對新生環境的適應性。
適應性是惰性的一種麼，烈飛不敢肯定。
但靈魂的變化和成長，則必須經過無數次的選擇來強化。
所以，活著不折騰，那一定是在睡覺的時候。
“你兩別太放肆啊，我還在這裡呢……”丟丟看到舒縈多少理解烈飛，感到欣慰。
“來，還有你的位置……”烈飛以為丟丟會白他一眼，啐他一口……
沒想到的是，丟丟很自然的鑽進烈飛的臂彎。
“芷蕾杜坤晚霞她們都不在，你兩隻胳膊還夠用……”丟丟道。
“這麼說，我們佔便宜了？”舒縈道。
這引得烈飛和丟丟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