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情緒,叫做「離開房間後的自責」。意思是說,冷靜之後,內疚接踵而至。通常表現在,當事人與家人或者好朋友——一切人們所在乎的關係發生了矛盾衝突,其內容或是誤會、或是謊言,當事人的憤怒與委屈無法宣洩,於是說出誅心的話語、擺出寒心的態度,就像一隻刺蝟,撐開了全身的刺。
可,就當這只「刺蝟」狠狠地甩門而出。
就在那一個瞬間,自責就找上門來。
當事人會後悔自己剛才所做的所有一切,但礙於面子絕不會當場道歉。
然而,隔閡總會在生活中消失,就像悄聲離去的冬天。
或是一句玩笑。
或是門廊前絆腳一摔。
冰破春來。
破涕為笑。
哈雷離開恭敬之殿,就像是一個生氣離家的孩子。
他生氣,是因為他的驕傲與原則不允許別人利用他。
但只要有人對他道歉,哪怕只是區區一句對不起,他就會立馬回頭。
他現在回頭了,他想要原諒的人,卻全死了。
兇牙傭兵團覆滅。
他的家沒了。
哈雷成為「哈雷」的這十七年來,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敵人。
哪怕是殺死薩迦大師的墓鴉,哈雷雖然終將會取他性命,但仍沒有將他視為敵人。
此刻。
哈雷終於有了人生中第一個敵人。
戴倫·拜菲仕!
昂克魔亞帝國第一王爵聽到腦後傳來的一聲虎吼。
他轉頭。
槍鋒至!
砰!
戴倫·拜菲仕被巨大的衝擊力頂飛了出去,後背撞進了牆體。
哈雷俯身,右手鎖緊槍尾,左手撫在槍桿,槍鋒垂地。
這是罪虎槍·虎突的起手式。
他準備刺出第二記虎突。
!
戴倫·拜菲仕只是肉體凡胎,怎麼可能中一槍虎突而不死?
事實上,他就是沒有死。
否則,以虎突之威勢,剛才那一槍就應該將戴倫·拜菲仕整個人從胸撕裂成兩半,而不是頂飛出去。
「咳咳。」
人影從牆上落下來,煙塵讓他咳嗽。
「罪虎槍·虎突,世間最暴烈之槍。」
戴倫·拜菲仕的聲音,但卻不是王爵的模樣,而是全身覆蓋著鎧甲,細薄的烏金色甲片貼在皮膚之上,頭盔、肩甲、膝蓋都有銳利的尖刺朝外刺出,鎧甲的樣式莫名透出一種古老而高貴的氣質。
正是這副鎧甲擋住了哈雷的虎突!
然而,更為可怕的是,這副鎧甲像是戴倫·拜菲仕肉體憑空長出來的一般,就在黑獄槍鋒刺中他的前一瞬,王爵還只穿著白棉的長衣。
「好奇麼?」頭盔面甲之後,戴倫·拜菲仕語氣中帶著一絲挪揄,「你的長槍,應該只是隕鐵鋼吧。」
戴倫·拜菲仕慢慢悠悠地踱步,哈雷的槍鋒鎖定著他,隨著他的挪動而微微調整。
「你這副鎧甲也不是四紋鋼。」潘妲·帕沃達蒙說,若是四紋鋼,那麼甲片表面必然會有特殊的紋咒花紋,但這副鎧甲的甲片表面沒有任何花紋,如最鋒利的刀刃般泛著寒芒。
「當然不會是四紋鋼,這小子的長槍至少已經被霧核強化到四階以上。」戴倫·拜菲仕敲了敲自己胸口的甲片,「這麼薄,就算是四紋鋼也被扎透了。不過你的答案已經很接近了,可以再大膽地猜測一下。」
比四紋鋼還要強。
只有一種東西……
「這……這不可能!」潘妲心中發寒。
戴倫·拜菲仕微笑道:「沒錯。這副鎧甲便是『德摩猊歐斯之鋼』。世人對它的瞭解太片面,這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堅硬的鋼材,卻不知道它最大的特質是變形。」
說話間,鎧甲紛紛自動拆解,摺疊,由大變小,然後疊進了戴倫的後背之中。
在世間最暴烈的槍術面前,戴倫竟自己卸去了防禦?
這是何等的自信!
他賭哈雷不敢輕舉妄動。
顯然,他賭對了。
「那是精靈時代的產物,你怎麼會有。」潘妲從震驚中恢復心態。
「世間精靈的遺產還少麼?竊神者、獸魂者、四紋鋼,乃至紋咒都是從三百年前流傳下來的。」戴倫說,「但這些,終究已經過時了。」
「原來如此。」潘妲說。
「你想到了什麼,我的愛。」戴倫問。
「你不殺我的真正理由。」潘妲說。
「哦?除了我對你的愛慕,我可想不到別的。」戴倫·拜菲仕說。
「你要的是帕沃達蒙家族的光石礦場,全帝國五分之一的光石產量。」潘妲說,「給你製造的大塊頭提供能量。」
「你沒有記住它的名字。」戴倫轉身抬頭看去,眼神自豪地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子,「它叫巨像神兵。這個世界的未來,屬於更先進的紋咒武裝。而掌握這柄鑰匙的人是我。我的愛,只要你點頭,這個世界,就是你和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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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最終只是你的。」潘妲說,「當你完全掌控帕沃達蒙家族的資源之後,我的性命便不再有任何意義。」
「你不該把我想的這麼薄情。」戴倫·拜菲仕面對潘妲,真摯地說,「給我一個機會。」
「就算我點頭,你還會相信嗎?」潘妲問,「就在剛剛,我差點殺掉你。」
「你並沒有成功,而我,願意給你無數次機會。」戴倫·拜菲仕上前走向潘妲。
潘妲沒有躲閃,直視戴倫·拜菲仕,像是一種預設。
「別信他!」哈雷大吼一聲。
第二記虎突刺出!
嗡。
槍鋒在空氣中顫鳴。
槍鋒之後的一截槍桿被全身覆蓋鎧甲的戴倫·拜菲仕握在手中。
「你想殺我,我可以理解。」他說,「可你不在乎潘妲的命?」
哈雷對自己的準頭非常自信,他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少年雙臂發力,猛然掄動長槍,其力量之大,將戴倫整個人甩飛出去。
本該撞在牆上的戴倫·拜菲仕,雙腳輕盈地貼在其上,就像是一隻蝙蝠。
「我不會殺掉我的愛,你也可以歸順於我。」他說,「為我效力,我都可以給予你想要的一切。財富、女人、地位,隨便你挑。」
哈雷槍鋒朝上,對準。
「我只想讓兇牙傭兵團之人活過來。」
「這一點,我做不到。也沒人能做到。」戴倫·拜菲仕歉意萬千。「但,」
他口氣一轉。
「我可以送你與他們相聚。」
他從牆上一躍而下,落地,空氣中消失一瞬,再出現時,側頭躲過一槍直刺,右拳掄中哈雷肋骨,哈雷倒飛而出。
哈雷曾捱過無數拳,就算再快再重的拳,他都沒有怕過。
他站起身,要再戰,卻突然跪倒。
鮮血不受控制地從他口中湧出,他伸手一摸,胸肋被擊穿出一個大窟窿,血流不止。
「獸魂者的力量,源自血液。」戴倫·拜菲仕逼近,「只要知道竅門,世上就沒有難對付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