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回到鎮上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了。山上那些迷霧殘留的屍體或者說「戰利品」則留給鎮民天亮時去收拾，歸屬問題是提前在任務委託條約上寫好的。
倆人洗漱完畢，給受損的肌肉塗上了藥膏，並把武器保養好，準備睡覺。喬漢納期間幾番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憋住。
「哈雷，你先等會兒再睡。」他說。
「怎麼了？」
「你覺得老爸實力如何？」
「一般般啦，你離賞金獵人轉職到賞金高手還遠著呢，更別說把職階從熟手提升到大師，大師上面還有大宗師呢。」
「其實，你至今所見識過的大概只有你老爸真實實力的五分之一，不，只有六分之一。」
「今晚太累了，我好想睡。」哈雷裝模作樣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實在是很想結束這個摸不清頭腦的話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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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裝可憐，再多廝殺一個小時你也不會累。來來來，你站起來，對，站這別動。」
喬漢納對哈雷的體能瞭如指掌，畢竟是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他把一臉無奈的哈雷拉到屋子中央，兩人間隔三臂遠、面對面而站。
「站穩咯！」喬漢納叮囑道。
「怎麼？」
疑問的語氣還沒來得及吐出來，哈雷全身的肌肉就僵住了，像是無數條毒蛇竄上了身。
整個綠瑪瑙鎮的豬馬羊狗雞、所有的牲畜都被這一瞬驚得直叫。
彷彿突然間一頭巨大的白額吊睛的惡虎闖進了鎮子。
不，是遠比那還要恐怖十倍、百倍的存在。
喬漢納一動未動，無窮無盡的殺氣從全身每一個毛孔激射出來，空氣變成無數根尖針將刺透哈雷的肌肉，將少年牢牢扎在原地。
哈雷雙腿不受控制地顫慄，如果不是因為潛意識裡確認眼前之人不會傷害自己，恐怕早已跪倒。
「信了嗎？」喬漢納解除了殺氣。
哈雷如獲大赦，溪流般的冷汗被這一句話激了出來，如同又洗了一遍澡，他往前走出一步，膝蓋卻不爭氣地一彎，在跌倒前被父親喬漢納及時攙住。
直到被扶著坐在了床上，哈雷才從嘴裡擠出了幾個字。
「剛才那是什麼鬼東西？」
「戰能姿態，簡稱戰態。」喬漢納坐在對面的床沿上，解釋道。
「沒想到老頭子你除了刀術以外，還藏著這麼厲害的絕技。」哈雷緩了過來，氣力開始慢慢恢復。
「根本談不上絕技，只是戰能戰技的基本功而已。怎麼樣，想學嗎？」
「當然想！」哈雷重重地點頭，恨不得現在就學。
「但我不能教你。」
喬漢納一臉難言之隱的表情，讓哈雷一下子聯想到一種可怕的假設。
「難道……我不是你親兒子？」
「唉，」喬漢納嘆了一口氣，「你今天成人了，有一些事情終於可以告訴你了。」
哈雷如遭雷擊、面無血色，卻發現父親嘴角略微不自然地抽動，明顯是在憋著笑，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
「好吧，既然我們不是親生父子，那麼天一亮我們就分道揚鑣。」哈雷說道。
「我們的確馬上就要分開一段時間了。」喬漢納一臉的認真。
「真的？可為什麼？」
「因為『黎明利刃』馬上就要開學了。」
「這又是什麼？」哈雷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全帝國最好的戰鬥精英學校之一。那裡的大師們會傳授你戰能戰技，直到畢業。」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因為是我半年前幫你報的名。」
「我憑什麼要去？」哈雷長這麼大，學校對他只是個概念，就像太陽月亮一樣，他連最平凡的學校都沒有走進過。
「因為學不會戰能戰技的人，是沒有機會擠進強者之列的。」喬漢納丟擲誘餌。
「你為什麼不能教我？」哈雷問。
「總之就是有那樣這樣的理由。反正學校會告訴你的。」喬漢納像是在搪塞。
「那你去哪？」哈雷問出一個關鍵問題。
「或北或南，或東或西，有傳言說，銀牙山脈上冰霜龍王再度甦醒了，我也想去看看。」
「為什麼你不帶著我一起去？」
「那是我個人的修行之旅，將會無比的殘酷。」喬漢納依舊一本正經地說。
但聽上去，分明就是放蕩不羈的中年人想甩開兒子獨自暢遊整個世界的說辭。
「對了，蠢兒子，你如今已經成人了，而大人和小孩第一個區別就是——不會再有那麼多『為什麼』。」
「我如果不去那個學校呢。」哈雷賭氣道。
「無所謂，那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喬漢納先是一笑，然後盯著哈雷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但是，你一輩子都別想超越我。」
哈雷避開父親的目光，低頭沉默了一會。最終下定決心。
「我去。」
「很好，那我們明天領完賞金就動身。現在睡吧。」
哈雷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回味著剛才面對父親所謂的「戰能姿態」產生的顫慄，心裡對那個未知的學校燃起了一點期待。
然而，天亮之後，當哈雷醒來，卻發現自己的老爸——喬漢納·哥麥普連同那柄長的出奇的長刀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枕邊多出一張對摺的紙，上面寫道：
「親愛的兒子：
婆婆媽媽的告別不是男子漢的作風，所以我就先走一步。
黎明利刃位於東邊的內陸主城銅門城，你務必在六月之前趕到，顯然你趕路的時日已所剩不多。
當你擁有強者之力、名動天下之時，便是我們父子重逢之日。到時候，讓我們一決高下。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
雖然我給你報了名，但沒有交學費。你睡醒之後找鎮長把賞金領了，不過我估計這筆錢還遠遠不夠，不足的那部分就靠你自己搞定了，加油。
管飯只管十六年的父親大人留書。」
哈雷默默讀完，將信紙從中一撕兩半，對疊整齊又撕一次，再對疊，再撕，再對疊，再撕，反反覆覆直到信紙碎得不能再碎。
然後，全綠瑪瑙鎮的人都聽到了一聲少年怒吼。
「老頭子，你這個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