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 身為藝人的李故寧,生活太過自由的缺點便顯現出來了。
圈裡面稍微有點人脈的人都知道,李故寧雖然有“經紀人”, 但是他的百分之九十工作,都是自己決定的。
甚至再去尚幕集團打聽打聽就會知道, 哪怕李故寧接了一些公司不喜歡的工作, 他也會隨便敷衍解釋一下, 達成自己的目的。
因此只要李故寧現在已經答應了下來,那麼這一次的企劃就是穩了。
李故寧當然不是很想答應, 然而在爺爺奶奶期待的目光注視下……他是不答應都不行了。
“那, 好吧?”
“那就這麼決定了!”主編激動道。
見李故寧同意, 班彲沒有在李故寧家裡再待多長時間。
她匆忙與李故寧還有家人打過招呼,之後便以最快速度回到了酒店之中。
——畢竟剛才的企劃,真的只是班彲在半個小時之前想出來的。
現在企劃透過,班彲要儘快去和《aphrodite》的同事開會, 修改他們之前定下的流程。
此時,k市酒店中無比忙碌熱鬧,而李故寧的家裡則有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
不是說好了要拍時尚雜志的嗎?怎麼莫名其妙變成了全家福?
而且還是段執舒也加入的那種全家福。
後知後覺的, 李故寧產生了一種自己被坑了的感覺。
然而現在木已成舟, 李故寧想改變也改變不了了。
剛才班彲走時大概給李故寧的家人說了一下, 《aphrodite》的這一場企劃持續許多天, 拍攝的照片數量也很多。
到時候他們會將所有合影送給兩位老人家,但是考慮到雜誌的發行量,以及不打擾到兩位的平靜生活, 到時候發行版本的照片,有他們出現的照片不會那麼的清晰。
這一點其實也正符合李故寧爺爺奶奶的想法,他們很想和李故寧拍一套照片, 但是兩位老人家又不是很喜歡出風頭的人。
這樣又有紀念意義,又不會影響到自己生活的事情,真是最完美了。
班彲在時尚圈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早已經成為了人們口中的“人精”。
她這樣的安排,讓大家都非常滿意,除了李故寧本人。
而在班彲離開之後,李故寧的爺爺奶奶便興奮地出門理髮了……他們這樣的狀態,更是讓李故寧完全打消了返回的念頭。
算了,不就是拍雜誌嗎?那有什麼!
此時這裡再一次剩下了李故寧和段執舒兩個人。
不過還好,作為芥子科技的大boss,段執舒的工作非常繁忙。
班彲這邊剛走沒有多長時間,他便回到臥室裡面去開電視會議了。
就在這樣忙碌的節奏中,窗外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拍攝明天一大早就要開始,為了拍攝狀態,大家終於早早地睡下了。
……
今晚,段執舒獨自一個人睡在李故寧的臥室裡。
這裡是頂層,對面那棟樓離得又很遠,所以到了晚上段執舒換了睡衣後並沒有完全拉上窗簾。
他忍不住起身,在李故寧的房間裡面走了一圈。
和上一個睡在這裡的晚上不同,今夜的段執舒是清醒的。
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觀察過一個房間……段執舒看到,李故寧房間裡面鋪著的淺棕色木地板,經過多年的踩踏已經磨損、發白,而靠窗的某一處,磨損的尤其明顯。
“這裡是……”段執舒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他的視線向上移動,緩緩地落到了窗前某處。
段執舒原本不知道窗框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但白天在那間舞蹈教室走過一圈後,他終於認出李故寧當年應該就是在這裡壓腿練習基本功的。
這裡的窗框缺了一小塊,原本尖尖的稜角被日復一日的訓練磨平。
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後,段執舒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地摸了一下缺口處。在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李故寧當年站在這裡時的樣子,時空在一瞬間重合了起來。
而除了這個窗框,房間裡的其他角角落落,也滿都是李故寧生活過的痕跡。
老舊的、壓著照片的書桌,還有桌上擺放的不知道已經多少年沒有被主人翻動過的書本。段執舒的指尖依次從上方滑過。
隨著指尖的滑動,在這個深夜,段執舒的心臟又一次地不正常的跳動了起來。
七年來,他從未離李故寧這麼近,而同時他又不甘心繼續保持這樣的距離。
段執舒還想離李故寧更近一點。
……就像是七年前那樣。
在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除了李故寧以外,段執舒從沒有遇到過一個能讓他的心如此悸動的人。他曾經以為,自己的生活只需要工作和研究。
直到當年在e國大劇院外驚鴻一瞥,李故寧如一團火焰燃進了他的人生。
段執舒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靈魂,還能被另一人牽絆……
這一晚李故寧的爺爺奶奶早早睡著,養精蓄銳參加明天的活動。而躺在隔壁的李故寧,由於睡前看了一點網上的評論,又和老闆易時聲聊了兩句,導致直到半夜都沒有一點睏意。
至於睡在李故寧房間的段執舒,躺在這一張床上,他更是誇張得一整晚都沒有閤眼。
等段執舒反應過來的時候,窗外的天都亮了。
段執舒:“……”
自己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個晚上?
房間逐漸亮了起來,依舊一點睏意都沒有的段執舒起身看了一眼手機。
早晨六點整,距離昨天和班彲說的七點半還有一個多小時。現在還不到段執舒平常起床的時間,但是此時他依舊沒有一點睡意,並且還擔心自己要是睡著了的話,會不會耽誤等會的工作。
段執舒想了一下,站了起來然後開啟了李故寧的衣櫃。
他那一天已經看到,這個櫃子裡面只有一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玩具熊,除此之外李故寧房間裡面的這個老式衣櫃,開啟後只能夠看到一個穿衣鏡。
而
現在段執舒起床開啟衣櫃,當然不是為了找什麼,而是為了……照鏡子。
段執舒什麼時候這麼在意外貌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段執舒是一個眼裡和心裡都只有資料的人……或者現在除了資料以外,必須加上“李故寧”才行。
總之無論如何,段執舒都不怎麼在意外貌,他追求的是乾淨和優雅。再退一萬步,段執舒的媽媽當年可是a國甚至於全世界有名的模特,遺傳了她優良基因的段執舒,就算不在意外貌,長相也早就是人類金字塔尖尖上的那幾個了。
像他這樣的一個人,是不會早晨起來就開啟櫃子,一臉嚴肅地照鏡子的。
然而段執舒就是這麼做了,並且看了鏡子裡的人幾秒鐘後,段執舒忍不住緩緩地抬起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眼底。
……段執舒昨天晚上一晚上沒有睡著,且盯著李故寧房間的天花板看了好久,終於還是有了黑眼圈!
“這要怎麼辦?”
儘管一會拍的只是一個雜誌,而且按照班彲的說法,段執舒只用“有懸念有感覺”的出鏡就好,可是此時起床站在鏡子前面的他,還是有一種自己即將拍攝婚紗照,或者馬上就要去參加婚禮的錯覺。
咳咳。
總之,活了這麼多年,段先生頭一回產生了外貌焦慮。
幾秒鐘後,段執舒關上了衣櫃門,開啟手機搜尋“如何祛黑眼圈”。
忽略長長的一列廣告,段執舒找到了一個看上去稍稍比較可行的答案——冰敷。
段先生行動力驚人。
剛一看到這裡,他便輕輕地推開了房間門,向著餐廳方向走去。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李故寧家冰箱的冷凍室,是有冰塊在的。
李故寧家裡的單元樓非常老舊,當年也沒有太在意採光。因此已經適應了日光環境的段執舒,在推門出去之後,竟有點看不清外面的擺設。
他頓了一下,摸著黑向餐廳而去。
李故寧家的冰箱是銀白色的,隱
隱約約看到那個白色物體,段執舒忍不住松了一口氣。他站定在原地,緩緩伸出手去,想要拉開冰箱大門。
就在這一瞬間!
段執舒忽然感覺到,自己身邊有一個人。
“啊!”
在段執舒感覺到這一點的同一時間,他身邊的人也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小聲尖叫了一下。
是李故寧 。
“故寧?”段執舒的眼睛終於逐漸適應了黑暗,他看到李故寧站在自己身邊,一幅被嚇醒的樣子。
“段執舒?”李故寧也終於看清楚了來人,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和段執舒不一樣,李故寧剛才從廚房出來,沒想一走到餐廳,就和一個人撞到了一起。李故寧雖然看不清楚來人的長相,但是大概能看到,自己撞上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剛才迷迷糊糊的起來,想要去廚房找個鐵勺冰一冰眼睛的李故寧,在碰到對方的那一瞬間遺忘了段執舒還在自己家裡的事情。
要不是段執舒忽然開口,他差點以為來人是小偷之類的……
因為班彲的提議,昨天晚上李故寧和段執舒兩個人忽然又變回了彆彆扭扭的樣子。但是今天早晨這麼一撞,不但將李故寧撞醒了,甚至還叫他忘記了昨天與段執舒的尷尬相處。
“你怎麼現在就起來,還開冰箱?”李故寧摸到餐廳的燈,並將它打了開來,“餓了嗎?”
李故寧絕對想不到,段執舒竟然是因為黑眼圈才來這裡的。
段執舒:“……對。”
儘管對於一個大總裁來說,早晨餓的在冰箱找吃的也不是很符合形象,但無論如何,總是比讓李故寧知道自己是為了祛黑眼圈才找冰箱的好。
段執舒真的是餓了嗎?
“那我看看有什麼吃的?”李故寧愣了一下,拉開了冰箱門,“麵包或者蘋果怎麼樣?”
一點也不餓的段執舒趕緊點頭:“蘋果就好了。”
“行。”李故寧趕緊從冰箱裡摸出一個蘋果,塞給了段
執舒。
此時兩人活動的地方,就在李故寧爺爺奶奶的臥室外面。李故寧以為兩位老人還在休息,但沒有想到,知道今天有拍攝工作的他們,今天早早就醒了過來。
透過門縫見外面的燈忽然亮起,在蘋果落入段執舒懷中的那一瞬間,他們的臥室門也隨之開啟。
這下,全家人都醒了,並面面相覷。
“你們兩個這是?”李故寧的奶奶實在忍不住將兩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後說出了她的結論,“一起醒來的?”
“不!”
“不是。”
“哈哈哈沒事,奶奶都懂。”
……奶奶,您這一次真的不懂!
早晨的鬧劇過後,天也逐漸亮了起來。約定的時間一到,《aphrodite》的一輛中型商務車便停在了樓下。
今天早晨的拍攝地,在a市的文化中心,這裡是班彲和工作人員們找到的第一個外景點。
上車之後,兩個老人和《aphrodite》的工作人員聊了起來,並非常熱情地介紹著k市的角角落落。而坐在商務車最後一排的李故寧和段執舒,則一邊忍著睏意,一邊為了不睡著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早晨的事情,又讓兩人相處時候的氣氛變得輕鬆下來。
看著窗外的街景,李故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k市文化中心是我們這邊唯一的劇場,除了學校的舞蹈教室外,這裡是我小的時候最常去的地方。第一次獨舞演出,也是在這裡,”李故寧喝了一口水道,“班彲他們勘景真的很用心。”
聽到這裡,段執舒輕輕地點了點頭,接著他忽然忍不住問了一個有些令李故寧意外的問題。
“故寧,你為什麼喜歡舞蹈?”
“……為什麼喜歡舞蹈嗎。”李故寧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大家甚至於他自己的心中,李故寧喜歡這一行,似乎就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是在段執舒開口的瞬間,他的腦海中卻有了一個不一
樣的答案。
李故寧放下手中的水杯,忽然轉過身,看著段執舒的眼睛說道:“因為我擅長、有天賦,因為我知道這是我人生的捷徑。”
捷徑。
段執舒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答案,一般人似乎都是羞於提起“捷徑”這兩個字的,但李故寧卻不是這樣,他回答的格外坦然。
李故寧和段執舒聊天的聲音並不大,但是他們本身就是這一車人,上到李故寧的爺爺奶奶,下到《aphrodite》的年輕工作人員關注的重點。
因此本身在聊天的他們,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李故寧和段執舒聊了起來。
不過這裡沒有一個人打擾他們,相反,聽到兩人說話之後,坐在前排的人全部提高了聲音,將車內的氣氛襯得更加火熱。
李故寧似乎也真的更加喜歡在這樣嘈雜的背景音下分享自己的想法。
他忍不住將車窗推開一條窄窄的縫隙,接著一邊吹風一邊對段執舒說:“我喜歡k市,但是我不又不想自己被困在這裡……當時我看著周圍的大人,覺得他們的一輩子,好像在今天就能看到頭。”
李故寧說話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他的眸子被藏在了長長的睫毛後,段執舒不知道李故寧說話的時候是在想什麼。
“我想去外面看看,而對我來說,舞蹈是一個能讓我走的最快的途徑。至少在還沒有離開k市的時候……我還沒那麼喜歡舞蹈,那個時候我更喜歡的或許是它帶來的機會,還有成就感吧。”李故寧對自己的剖析,非常深刻且無情。
語畢,李故寧的視線從窗外轉移了回來,他看著段執舒的眼睛,忽然問道:“所以你覺得我的答案,是不是特別現實,特別的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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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刻,段執舒沉默了,但幾秒鐘後,他忽然搖頭。
“不,我覺得你的答案很精彩。”段執舒無比鄭重地對李故寧說。
……精彩嗎?
昨晚下過一場小雨,此時早就已經停了,但是
街道兩邊行道樹的樹冠上,卻還是沾滿了雨滴。
在車輛行駛的同時,有雨點從窗縫裡面擠了進來,輕輕地落到了李故寧和段執舒的臉頰上。
不約而同地,他們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飛到了那天e國的午後。
似乎是五月,那天下午有一場暴雨,等到落日時分,雨方才慢慢停了下來。之前躲進建築物裡的人,全都再一次走上了大街。
這個時候,天上的雲漸漸變淡變薄,已經在雲層背後藏了好幾個小時的太陽,就這樣從西方擠了出來。
剎那間,天際被紫粉色的晚霞染紅,街道上的大理石建築,也成了這個顏色的。
雨已經被人遺忘,除了偶有路過的晚風將枝葉上的水滴吹下,撒到行人臉頰的時刻,剛才的那場雨都已變得如夢一般遙遠。
段執舒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遇到了李故寧。
e國大學沒有宿舍,住在校外的段執舒本身要在這個時候去圖書館,沒料到一場大雨將他擋在了半路上。在咖啡廳裡面坐了半個下午,段執舒終於打算趁著雨停回家了。
此時,他正巧路過e國大劇院外。
李故寧最擅長的舞種是現代舞,這也是他得獎的舞種。而那一天,e國大劇院的現代舞團正好舉辦活動。他們在劇院外面鋪了一塊小小的白色羊毛毯,從前活躍在最高舞臺上的頂級舞者,此時化身街頭藝術家,出現在了小小的羊毛毯上。
在那一天之前,段執舒對什麼舞蹈什麼藝術都完全沒有一點興趣,他的人生中只有數字和資料。
e國大劇院那扇頗具古典主義特色的厚重木質大門外,已經站了不少遊客和觀眾。段執舒本身想要繞道離開的,但就在路過的那一瞬間,他聽到了熟悉的語言。
“還沒在街頭演出過,希望能順利。”
“當然了,我相信故寧哥,相信首席!哈哈哈。”
——兩個來自a國的演員,正在這裡聊著天。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劇院的首席。
沉迷科研的段執舒
,過了很久兩點一線的生活,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母語了。
段執舒不關注舞蹈界,但儘管如此,他不久之前還是隱約有聽說,e國大劇院有了一個史上最年輕的首席,並且那位首席,還是自己的“老鄉”。
e國,甚至於整個e洲,在文化方面都是非常排外的,能夠在這裡成為首席……段執舒忽然對這個同樣來自於a國的人,產生了一點好奇。
於是本身打算繞過人群回家的他,忽然停下腳步,向著劇院門口處看去。
就在下一刻,e國大劇院那一位年輕的首席,終於緩緩地轉過身來。段執舒的身高有一米九左右,此時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視線直接越過了身邊那些金髮碧眼的觀眾,落到了這個和自己一樣,擁有一頭黑髮的年輕人身上。
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麼忽然交匯。
在這一刻,剛才正在與朋友聊天的李故寧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起。見自己的身影於無意間闖入對方眼眸,李故寧先是微微愣了一下,接著忽然朝那個少年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
這一刻,正好有一陣風吹來,原本掛在樹枝上的水珠,被風吹散如霧般灑落四周。
遠方是一排排整齊的古典建築,以及粉紫色的雲霞,畫面忽然如油畫般馥郁爛漫。
小小的水珠落在了李故寧的面頰上,被雲霞這麼一照射,他的臉頰就像是撒了一層金粉,閃起了微光。
這一幕,就像是一個火星,於無意間濺落段執舒的心底。
又在剎那間,野火燎原。
原本打算回家的段執舒徹底停下了腳步。
李故寧赤著腳站在白色羊毛毯上,管風琴的聲音響起,段執舒的世界裡只剩下了眼前那位年輕的首席。他忽然明白了前陣子同學的話——e國大劇院那位首席,就是“美”本身。
而在那一天之後,原本對舞蹈沒有一點興趣的段執舒,也成為了e國大劇院的常客。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好~!
感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