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言錯愕地看著覃雨，他在心裡思量多時，在醫院門口等了許久，說出來的道歉，結果得到的卻是這樣的話？
不是原諒或者不原諒，是將他付出的所有感情全盤否認了。
在她看來，他做出的所有，好像都只是為了自己的感覺，並不是為了她。
“原來在你心裡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你認為我一點都不在意你，在意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程逸言怒極反笑，他不曾想，事情竟然是往這樣的方向走的。
來之前他想過多種可能，想到覃雨不會理會他，會同他生氣，唯獨沒有想過，在她的心裡，是這樣認定的。
那他還有必要再努力下去麼？反正不管怎麼做，在她的心裡都是那樣認為的，他做再多又有什麼用？
覃雨沒有答話，她垂眼看著桌上的紋路，如老僧入定一般，好像完全聽不到程逸言的聲音。
見她這樣，程逸言的心更是沉下去。
“你說我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感覺，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在意的是什麼？你在意的從來都不是我，不管是其他人的看法還是那些你看重的人，都比我來得重要，要我說，我才不是你在意的那個人。”
這話說出來就有點重了，但是程逸言現在已經不在乎了，他真的痛了，他什麼都顧不上了。
“是，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在意很多事，可是在一開始我不就這樣說過了？難道當時不是你答應過我的麼？”覃雨這時才抬起頭來，仍舊是那雙澄澈的眸子，可是程逸言現在看到，卻只覺得心生寒意。
這樣一雙清澈明淨的眸子，那裡沒有他，也容不下他。
他以為會按照預想的結局走下去，卻沒想到走不到一半，兩人之間就出現了這麼大的分歧。
“我們兩人現在都需要時間冷靜一下，等……”
“不用了，就這樣吧，我累了。”程逸言站起身，他定定地看著覃雨，臉上再也沒有之前那種神情。
覃雨有種錯覺，似乎程逸言現在離開的話，以後兩人都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可是她現在卻只能這樣看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餐館裡，她都只是這樣看著。
他說就這樣吧，是什麼意思？結束的意思麼？
當時說開始的人是他，所以現在他就能單方面宣佈結束了麼？
覃雨呆坐著，思緒還沒能從剛才的事情中收回來。
後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宿舍的，那一天留給她的記憶都是渾渾噩噩的，唯獨程逸言說的那些話記得無比清晰。
連續好幾天程逸言都沒有到醫院來，因為工作的事情過來的時候，他也沒有跟覃雨接觸，兩人的關係降到冰點。
覃雨木然地刷著水池裡的器械，一池清水被染紅，有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鼻尖。
起初進手術室的時候，她十分不習慣無時無刻充斥在鼻尖的血腥味，可等習慣之後，那種味道已經無法引起她任何不適了。
現在的她，是不是就跟那個時候一樣，起先十分不習慣程逸言的靠近，因為從來沒想過她也能擁有那樣的感情。
但是等逐漸習慣他的存在後，突然從身邊抽離，她竟然十分不習慣。
他呢？說抽身就抽身了，他現在習慣沒有她在身邊的感覺麼？
“小程，這邊的消毒機總是不按照設定的時間段消毒，你看看是不是出問題了。”
常護士長的聲音讓覃雨的背脊微僵，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卻不敢回頭看，害怕見到那個總是出現在夢中的那個人。
那個在睡夢中仍決絕離去的那個人。
“我看看是不是設定出問題了。”程逸言一邁進打包間，就看到了背對著他站立的覃雨。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而且她現在還穿著綠色的手術衣，連身形都看不真切，可他仍是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
這些天裡，他刻意不跟她有任何交集，她也是同樣的想法，手術室裡有什麼事，從來都是別人聯絡他。
他以為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不跟她聯絡，就算在醫院裡碰到了，也裝作沒有見到的樣子，就能漸漸將她淡忘。
可事實上，他從來沒將她從心裡剔除，即便是一個背影，他遠遠看著，心口還是發緊，悶悶的感覺，讓他十分難受。
“小程？”常護士長見程逸言有些走神，不解地喊了一聲。
“抱歉，我剛才在想之前設定的時間段是什麼時候。”程逸言握著消毒機的遙控，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他跟常護士長說話，她是能聽到的吧？她現在心裡又在想什麼呢？
“原先設定的定時消毒時間是早上六點，但是現在……”
常護士長絮絮叨叨地說著，讓那邊清洗器械的覃雨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開啟水閥，用冷水衝著器械。
入冬的天氣，溫度已經比較低了，覃雨只覺得在冷水的沖洗下，指尖都麻木了，沒有任何知覺。
不過這樣能讓她的腦子清楚一點，她可以忽視在她身後，說話的那兩個人。
她原本以為他會跟她一樣，會不習慣，會不舍，但是顯然是她想多了。
他在醫院見到她的時候，會裝作沒有見到的，工作中會跟之前一樣，現在就算跟她共處一室，他也認不出她。
這樣一想，她的這些情緒是不是都沒有必要？反正在他的心裡，已經沒有她的存在了，就算再惦記著，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將器械清洗乾淨，覃雨按照步驟十分認真地給器械上油，再擦淨，速度十分慢。
因為她不確定程逸言現在有沒有離開，要是沒有離開，她現在轉身去打包臺那邊就會不可避免地碰上。
可要是離開了，她不是在這邊浪費時間麼？
她不敢回頭確認，只能努力去聽身後的動靜，看看人有沒有離開。
還是有窸窣的聲音傳來，不是說話的聲音，似乎是消毒機啟動的聲音。
覃雨愣愣地聽著那道聲音，冷不丁聽到常護士長的聲音，還有些恍惚。
“覃雨，你說昨晚消毒機啟動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昨晚她上晚班，晚上來檢查手術間的時候，發現打包間這邊的消毒機沒按時間啟動。
所以常護士長才會在今天喊來程逸言，看看出了什麼故障。
覃雨想著起因，頭也沒回地說道：“大概在八點的時候，我晚上來手術間檢查的時候發現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啟動的。”
她一直沒有回頭，不知道身後是什麼情況，只聽常護士長說：“八點的時候。”
覃雨看著面前這堆清洗完的器械，嘆了口氣。
要是再耗在這裡，常護士長都要發現不對勁，可是要是過去的話，又不可避免的跟程逸言碰見了。
她害怕見到他麼？不是，她只是害怕見到他眼中的疏離，這讓她十分不好受。
不過兩人都已經是這樣了，就算害怕又能怎麼樣？難道害怕的話，兩人就能回到之前那樣麼？
答案是不可能了，既然不可能了，那她還害怕什麼。
再次看了一眼白浴巾上的器械，覃雨似下定決心一般抱起往打包間走。
目不斜視地將器械布鋪好，卵圓鉗、彎血管鉗、組織鉗……覃雨有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一把一把鉗子擺好，將需要的東西全部放好。
包完後，覃雨脫掉手套，正準備離開，常護士長卻拉住了她。
“覃雨，你在這看著一下，我還要送下週的排班表到辦公室去。”
覃雨差點脫口“我去送”，只因程逸言的目光正好放在她身上，讓她將那三個字硬生生給咽下去了。
常護士長離開後，覃雨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四周好像有針在扎她，臉上刺刺的。
她垂眼盯著自己的手，上面還殘留著手套裡的滑石粉，再加上上臺前要用消毒液洗手，手指本身就泛白，十分難看。
她剛將手揣進兜裡，就聽程逸言問：“除了八點的時候啟動了一次，還有其他的問題沒？”
“沒有了。”
程逸言也沒了下文，似乎在認真檢查消毒機究竟出了什麼故障。
覃雨忍不住抬頭，正好看到程逸言仰頭看著消毒機，不時還看看手中的遙控。
他的身旁是打包間的門，有光打在他臉上，而從她這個方向正好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逆著光，十分不真實。
他是真實存在的人麼？跟她相處的那些日子也是真實的麼？
那一切是不是她的一場夢，現在夢醒了，所以他就不會再出現在她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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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錯了一下，看看今晚還會不會出現同樣的問題，要是還那樣的話，我再安排……”
程逸言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覃雨一眼不眨地看著他，觸到他的目光，也沒有躲避。
其實覃雨沒有想到程逸言會突然回頭，她想收回目光來著，但是擔心那樣反倒顯得她心裡有鬼，她索性就這樣看著了，就是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先看看情況吧。”程逸言將遙控遞給覃雨，她伸手去接的時候，發現手指的皮膚都皺巴巴的，十分難看，跟他的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樣的對比，讓覃雨的心墜入谷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