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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節 我們是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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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二年十一月,當呂策率領火槍隊馳援瓊州府,和大明討伐軍絞殺在一起時,在汶萊以西的雅加達-廣州航道上,一支不大的艦隊正在海面上巡逸著。

這是龐寧的艦隊,旗艦上的龐寧此刻很煩躁,站在低矮的艉板上指畫呼喝著,大聲指揮三個水手把那個脫離位置的火炮攔下來。

龐寧的新旗艦,一艘滿載一百二十噸的二桅斯魯普船,風浪裡顛簸得太厲害了。一個大浪,把一門八磅炮從復位滑車上撞了下來,形成了一場小型的災難:沒有繫牢的大炮拉斷了鐵鏈,在甲板上橫衝直撞,隨著沒有規則的浪花的力量,在甲板上忽東忽西,像一個受了驚嚇的公象,用堅硬的身體四處撞擊著大海里的脆弱木帆船。龐寧見那四百多公斤的東西又撞上了主桅杆,然後又往右一滑,把另外一門四磅炮打翻在甲板上,不禁恨恨的咒罵了一句,喝道,

“狗N養的!再來兩個人!所有的被子都拿上來!擋在前面!”

但是這是在赤道附近的航行,沒有人會想到為了馴服一門不受控制的鋼炮,在船上準備足夠厚的被子。一個海浪打在舷門上,那些試圖阻攔住大炮的薄毯子被輕易地撞開。脫困的鋼炮毫不留情地碰上了船艏,主桅杆和船艏的連線索被生生的扯斷。龐寧對幾個笨手笨腳的水手失去了耐心,準備自己跳下去處理,但看到李鄴把備用的帆布飽了出來,他停下了腳步。

三個勇敢的水手在李鄴的指揮下撲了上去,像捕獵野牛的西部牛仔,用疊成繩狀的厚實帆布,拉住了這門失控的八磅炮。這個動作有點危險,四人幾次都差點被突然變向的炮身壓傷。但無論如何,他們終於控制住了這個龐然大物,船艙裡傳來一陣歡呼,不管怎樣,這首二桅的斯魯普快船,逃離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海難。

這是龐寧的新艦隊,六艘斯魯普快船,龐寧用六艘福船,在會安港和佛朗機人換的。會安港是阮家開的貿易港口,現在駐紮著佛朗機商人。這種斯魯普船很小,是歐洲人慣用的三流船隻,滿載也只有一百噸的排水,比龐寧原來的三百噸福船小多了。因為船身又尖又矮,這種斯魯普船的遠航能力也不足,對暴風雨是沒有多少抵抗力的。

會安港那個佛朗機總督,或者說那個葡萄牙人,明白龐寧願意用福船換斯魯普船後,立馬解散了一個小型船隊,給龐寧湊齊了六艘斯魯普船,這種廉價的快速小帆船。

不過這種小船,是龐寧知道的,這個時代最快的海船了,再過幾十年便要出現的飛剪式,可以說就是斯魯普船的軍艦改良版。實際上,習慣了現代輪船航速的穿越者,站在十七世紀初的帆船上,是很難分辯船支是否在前進的。得益於斯魯普船的速度,在浪尖上劇烈顛簸之餘,龐寧終於能以肉眼分辨出,座艦的確劃破海浪在動,這的確讓人心裡舒服了不少。

實際上,龐寧是來打劫的。

今天龐寧運氣很好,當他的船從混亂中恢復過來,儘可能修補了損傷的時候,一個中型商船隊就在薄霧裡跳了出來。龐寧舉起了他的“荷蘭筒”,從這種原始的單筒望遠鏡裡,龐寧振奮地看到前面有一艘蓋倫船,護送著三艘雙桅商船慢悠悠地朝馬尼拉開來。

那艘蓋倫船逐步降低的炮甲板讓龐寧揚了揚眉毛,長長的撞角鳥嘴形頭,足足有兩三百水手。龐寧仔細看了看,終於看清了那面小旗,果然是荷蘭人的艦隊。

龐寧嘿嘿笑了笑,他的發燒已經痊癒兩三個月了,被鄭芝龍趕到了南海,失去了職務和工作的龐寧在越南會安港待了半個月,就光榮地成為了一名海盜頭子。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會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語,上帝也沒法奢求龐寧在東南亞開展正經貿易。龐寧不是個喜歡武力的人,也許是佔領了儋州、瓊州後輕鬆得來的大把銀子,讓龐寧習慣了用槍炮獲取財富,接受了成為一個海盜的可能。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渺茫的南中國海上,幾大勢力競爭激烈。龐寧沒有從廣州購買絲綢的渠道,他甚至被鄭家驅逐得不能接近海南島附近,想發展做大殺回海南,唯一現實的辦法就是落草為寇,做一把傑克船長了。

龐寧敢對兇殘的歐洲殖民者大叔開刀,所倚仗的,就是他新得的快船,以及史班的小炮。他有充分的信心,憑藉超越時代的火炮橫行這片海域。

出於新職業的職業操守,龐寧已經開始想象那艘蓋倫船寬廣的肚子裡,有多少絲綢和瓷器了。臉上越來越陰險的笑容,以及這幾個月在海上曬得黝黑的皮膚,讓這個海盜看上去很像那麼一回事。

“準備戰鬥!”

旗語透過小旗傳遞給了其他的船隻,水手們雜亂地在甲板上忙碌起來,每艘船上的六門大炮都被推到了發射的位置,炮彈和火yao被裝進了炮筒。霧氣越來越濃,海浪已經打上船,劇烈的顛簸讓作戰準備工作更難完成。龐寧看到舵手轉了一個漂亮的彎,順著風向朝前面的船隊貼了過去。六艘斯魯普小船散開來,依仗著遠優於對手的速度,以半圓形向荷蘭人的船隻開去。

舉著望遠鏡的普靈斯.威林船長有些疑惑,他不明白為什麼六支小漁船,或者稱為小商船,敢用戰鬥陣型接近這艘二十門火炮的巴達維亞號,以及這個總計五十六門炮的艦隊。船長很快發現了那個黑底骷髏旗,他問向經驗豐富的大副,

“你明白這種旗幟嗎?”

大副接過五倍的單筒望遠鏡,透過濃霧看到了那個白色圖案黑色底布的骷髏旗。擁有三十年航海經驗的大副也不明白這種旗幟的意義,遺憾地聳了聳肩膀,但是大副的眼神更好些,很快算出了敵人的火炮數,答道,“三十六門,您該毫不猶豫地擊沉他們。”

普靈斯經歷過多場海戰,在大多數的時間,他更喜歡用接舷戰結束戰鬥,那樣可以繳獲足夠的船舶和貨物。但是這次,敵人顯然沒有多少價值,他對繳獲這六艘小船沒有興趣。命令很快下達了,出於穩健考慮,荷蘭人的船隻調轉了方向,將側翼的火炮對準了逐漸接近的怪異船隊。

普林斯船長已經五十歲了,過於豐富的經驗讓他有些神經質,他開始懷疑這是西班牙人的陰謀,或者是葡萄牙人幹的,附近有沒有其他船隻?老人並沒有離開巴達維亞號的甲板,而是和炮手站在了一起,大聲地宣傳著公司新的分紅制度,鼓舞著阿姆斯特丹水手的士氣。他是一個老船長,擁有四十歲的精力,卻有八十歲的威望,很快不明真相的水手們就被那些空頭支票擊敗,滿懷熱情的搬動著炮彈。

但老人卻驚訝地張開了嘴巴,因為他看到呼嘯的炮彈劃過了霧氣,從一千碼外破空而來。炮彈沒有擊中蓋倫船,落在了二十碼外的海面上,卻讓所有荷蘭人如陷冰窟。

為什麼一艘二桅小船上可以裝上射程一千碼的艦炮?

而且是整整三門!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火炮剛剛成為海戰的主角,西方戰艦更喜歡配置的,是可以近距離大規模殺傷敵人士兵的短炮。即使配備了大型加農炮,也沒有超過十二磅的,這種動輒幾千斤的十二磅加農炮,有效射程在八百碼左右。而如果試圖提高到一千碼,需要把炮管做得更粗更長,那大概是三十六磅的要塞炮了。總之,那絕不可能是一艘斯魯普小船可以裝備的。因為那種大炮發射時候的後座力,會把脆弱的小船撞翻。

顛簸的海面上,荷蘭人的笨重船舶重新轉過了方向,試圖靠近龐寧的船隊。龐寧罵了句“不講衛生的紅毛地精!”,便興奮地發出了和敵艦控制距離的命令,他發現現在斯魯普逆風能開到三節,而順風能達到九節,這速度幾乎是對面船隊的兩倍。

讓你靠上來,用近千的水兵把我淹沒嗎?

荷蘭人悲劇了,海盜船划起了圈圈,無論笨重的蓋倫船、以及更加笨重的荷蘭商船將多少複雜帆具掛上,也無法縮短這九百米的距離。地平線燃燒了,炮彈發射的火焰,如海中火山噴發一般。在水面上,幽靈般的六艘斯魯普在波浪間時而隱沒,時而出現。紅光閃爍間,炮彈向荷蘭人傾瀉而來。

浪很大,命中率不高,很浪費炮彈,一個商船隊是不會這麼使用有限的炮彈的。但是龐寧現在是海盜,炮彈管夠。六艘海盜船的船艙裡,除了炮彈,什麼貨物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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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頭的波浪打溼了龐寧的衣服,但沒有改變海盜頭子的好心情。龐寧微笑著觀察這遠處的敵艦,這種我可以打你,你不能打我的感覺妙極了。戰鬥持續了一個半小時,巴達維亞號的主帆,已經被鏈彈撕裂成了獨立的二十七塊。巴達維亞號失去了動力,幾乎只有一節的速度,靜止般地停在了海面上。

如果說巴達維亞的主帆還有什麼意義的話,那麼也只有“它沒有倒下”這個意義了。

其餘三艘商船,一艘的水下甲板被不小心打穿,船被打沉了,水手和船長一起跳下了海,抓著漂浮的木板在波濤間掙扎著,試圖遊到最近的兩艘商船去。但是在大浪裡遊動太難了,好多荷蘭人一不小心,就被海浪和淆亂的洋流打進了水深處,再也浮不起來。

其餘兩艘被打斷了桅杆。兩艘載滿了絲綢的商船失去了桅杆,像兩個孤單無助的巨大棺材,隨著顛簸的海浪,在黑灰色的大海里起伏著,再也挪動不了一分距離。四面的黑灰色大海從來不曾這麼猙獰,習慣了乘風破浪的水手們失去了桅杆,便失去了所有自信。浪很大,水手們發現失去了帆的船舶還在挪動,沒有規律地在海里搖動著船頭。恐懼的水手們聚在商船甲板上,維持著最後一絲秩序,卻不自覺滿眼血紅地盯著唯一一艘逃生小船。

所幸的是,炮彈並沒有向失去了動力的他們招呼,而是集中在了旗艦上。巴達維亞號上可憐的荷蘭人終於失去了理智,在最後一根桅杆倒下前拉響了他們的艦炮。

荷蘭人船上的艦炮射程短,炮彈為了射到更遠的目標,只有丟擲高高的彈道。在波濤起伏的海上,這樣的射擊方式完全沒有精度可言,摸不到龐寧艦隊的影子,落在了八、九十米外的海浪間。引起五源谷水手的一陣得意大笑。

這種無謂的反擊行為很快遭到了報復,夕陽逐漸在雲層裡看不見的時候,最後一根桅杆被鏈彈打斷。普林斯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因為他看到六條海盜船,囂張地繞到了巴達維亞號船首僅僅一百多碼處,而失去了桅杆的巴達維亞號甚至無法調轉船身,用側弦炮進行還擊。

巴達維亞號遭到了海盜船最嚴厲的懲罰。散彈,像從地獄逃出魔鬼,洶湧收割著甲板上水手的生命。

夜幕降臨時,荷蘭人選擇了投降,裝滿了絲綢的荷蘭商船隊,成為了龐寧榮耀的戰利品。

太陽徹底轉過了地平線。海面上很黑,比一般的夜裡黑的多,烏雲掛在霧氣很重的海面上,甚至不讓一絲星光落下來。龐寧心情好極了,龐寧喜歡這種毫無風險的打劫,不禁吹了吹口哨,滿意地看著八百名荷蘭水手蹲茅坑一樣抱頭蹲在海灘上,笑著和旁邊的軍官說,

“太好了!這地方太好了,汶萊真是一個扔下戰俘的好地方啊!”

那個軍官不會說話,沒想出這句廢話的含義,硬著頭皮附和道,

“龐爺高見!”

趙如乘坐的小船搖到了旗艦邊上,趙如舉著火把,紅色火光照得漂亮的斯魯普船一閃一閃。還沒爬上來,就欣喜地大叫著,

“師父!有兩個倭寇,會說漢話,熟悉呂宋到日本的航線!還有一個西班牙人,比劃著說他會磨玻璃!”

龐寧笑了笑,衝趙如道,

“好,有本事的都抓上來,關到基地裡去,嚴刑拷問,尤其是兩個倭寇!”

龐寧想了想,又朝趙如交待,

“把測量員和操帆手抓出來!以後要用。”

趙如聽得一頭霧水,喃喃地問道,“什麼是測量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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