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感覺怎麼樣了？”
看到遞到面前的茶盞，凌騰雲揉了揉顫抖不已的右手，隨手接了過來。
“還好，只是震的有些發麻，沒什麼大礙，還要多謝李捕頭你，如果不是你最後關頭收手的話，恐怕我就要在床上躺上幾天了。”
凌騰雲說道。
那一戰，凌騰雲終究還是沒能接下那一刀。
好在，李長空的刀法已經到了收發隨心的地步，加上兩人也不是生死之戰，本就沒有用全力，在最後收了一部分力，才沒有傷到凌騰雲。
不過，饒是如此，也把凌騰雲的手震的一陣發麻，久久不能恢復過來。
兩人坐在屋簷上，看著遠空逐漸攀升到頭頂的一輪明月。
喝了口茶，凌騰雲忽然開口道：“李捕頭，你做捕頭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嗯？”李長空愣了一下，眼中浮現點點疑惑。
凌騰雲道：“就是，幾年前我曾參與追捕過盜聖白玉湯，甚至差一點就抓住他了，可惜，最終還是讓他跑了。”
“嗯，這事我知道。”李長空點點頭，已經知道凌騰雲想要問什麼了。
無非就是他身為捕快，為了追捕盜聖，不惜傷害人質，而作為被追捕的盜聖，卻因為保護人質不惜讓自己受傷。
這一幕，讓凌騰雲十幾年的人生觀瞬間崩塌，從此，也陷入優柔寡斷的境地之中，遇到任何情況，都會去想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對的，如果是盜聖，他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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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成了凌騰雲的心魔，以至於，身為凌家嫡傳的他，遲遲沒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六扇門捕快。
果然，只見凌騰雲道。
“當時，我在追捕盜聖的時候，他劫持了一個人質，為了抓他，我發射了兩枚核桃，一前一後，前頭的那一枚，打的是人質的左眼，後面的那一枚，打的是盜聖。”
“按照我的估計，第一枚核桃打中人質後，她會劇烈的掙扎，這個時候，第二枚核桃，就能順利打中盜聖。”
說到這裡，凌騰雲的拳頭下意識握了起來。
“結果，第一枚核桃居然被盜聖接住了，他竟然接住了，一個賊，竟然會冒著生命危險，保護人質，而我這個捕快，為了抓賊，竟然想傷害人質，多麼諷刺？”
“李捕頭，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凌騰雲抬頭，看向李長空。
“看情況。”李長空隨口道。
“什麼？”凌騰雲一愣，詫異地看著李長空，這算是什麼答案。
看著凌騰雲詫異的樣子，李長空道：“你的信念之所以受到動搖，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麼？”
“抓賊和保護人質，很多時候只能二選其一，不過你選擇的是抓賊，但恰好，盜聖做出了保護人質的舉動。”
“這種取捨，讓你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我剛剛說看情況不是敷衍你，事實上，如果換作是我的話，我在出手之前就會判斷好自己要做的，如果我決定今天一定要抓住那個賊，那麼，我會和你做出一樣的舉措，甚至不惜殺掉人質，也要抓住那個賊。”
“這，這？”
李長空的回答讓凌騰雲直接說不出話來。
你一個捕快，為了抓賊居然不惜殺掉人質，這是一個捕快能說的話嗎？
“是不是覺得我的選擇不可理喻，不能接受？”李長空一笑，反問道。
凌騰雲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李長空道：“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和你一樣，會盡我所能去保證人質的安全，剛剛說的，不過是極端情況下的選擇罷了。”
“如果是追捕盜聖的話，我會以人質的生命安全為首要選擇，因為我知道，盜聖雖然名氣大，但危害一般，縱使一時放過，也無關緊要，人質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如果我追捕的人是一個犯下滔天大罪的惡徒，他一旦逃脫會有成千上萬的人遇害的話，那麼，就算是他用人質威脅我，我也絕不允許他逃出生天。”
“雖然我知道這個選擇從道理上來說是行不通的，一個人的性命和所有人的性命加起來是等同的。”
“但道理是道理，現實生活中，所有人的性命就是比一個人的性命重要，若是殺一人能保全一百人的話，那麼不論道理如何，不論如何兩難的抉擇，最終結果，絕對是殺那一個人。”
“這是人性，無關善惡，也是我行事的準則。”
“我是個人，不是聖人，不可能完美無缺，我只能盡我所能，去做我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我能在上任第一天就對上整個商州六扇門，能不息痛下殺手，滅掉鍾幫和青幫，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想過會有什麼後果，也願意去承受它，更堅持認定，我做的是對的，那就夠了。”
李長空語氣堅定地說道，兩眼之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讓凌騰雲臉上更多了幾分迷惘之色，卻又若有所思。
半晌，李長空轉過頭看向凌騰雲。
“凌捕快，既然你如今在我手底下做事，我就多嘴說一句。”
“人無完人，事無完美，不管做什麼，都是付出多少，失去多少。”
“但是，只要你能承受住這種失去，今後也就不會再有這種迷茫了。”
“承受後果，就不懼選擇。”
“這算是我這個做上司的，給你的忠告吧。”
拍了拍凌騰雲的肩膀，李長空沒有再說什麼，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屋簷之上，原來站立的位置上，只留下一把其貌不揚的匕首和一張寫著‘見面禮’的紙張。
“承受後果，就不懼選擇嗎？”凌騰雲低聲喃喃，在嘴裡反覆咀嚼著李長空的這句話。
良久，他眼中的迷茫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在黑夜中也能綻放的堅定的光芒。
拿起李長空留下的匕首，看著李長空離去的方向，凌騰雲的臉上，露出來商州城這麼久以來第一個笑容。
涼風起，夜空中飄來一句破碎的低吟。
細聽之下，似乎有人在深夜裡說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