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地下得小些了，變得淅淅瀝瀝的，即便不打傘，也能忍受得住。
趙四從倒垃圾處回來時，便是這樣一種情況。
因趙府中有規矩，像是垃圾這種汙穢之物，不能入府來，更不能在府裡堆積，所以都要弄到府外邊的一塊專用空地上去，每天早晚會有專人過來清理。
這一截路，就得走好遠。
回來的時候，連雨都小了。
重新進院裡來，見到一邊的灶房屋簷下，幾個比自己身份還要低微的灶房夥計，正一邊避雨，一邊說著閒話。
他們都穿著深棕色的下人衣服，腰間就用一條同樣顏色的腰帶繫著。
灶房，也就是廚房，主要是負責府裡上上下下的吃飯問題。當然上下有別，給公子小姐老爺夫人們準備的，自然和下人的不一樣，也分了兩套班子。
趙四眼前，就是管下人的那一套。
幾個廚夫，十幾個夥計。
趙四正從他們身前經過，隱隱約約聽到他們聊的內容。
“你聽說了嗎？大小姐又……”
“啊……”
“噓！”
眼角的餘光掃到這些夥計竟然停下了閒聊，而且還直勾勾地盯了過來，目光中流露著恐懼。
“大小姐？”趙四心裡忽然咯噔了一聲。
表面上，他不動聲色，仍是往前走，卻是到了府裡的小花園裡，他們看不見自己時，詭秘地轉身過去，剛好避開他們的視野，悄悄地摸到灶房的背後。
也就是離那些夥計只是一個拐角而已。
靜靜地待在那兒，耳朵豎起來，聽著他們接下來的議論。
牆那邊，傳來一人不解的詢問聲。
“大哥，為什麼剛剛不說了？我這兒剛剛想聽聽，大小姐又怎麼了呢？難道是拋繡球選夫婿了？哈哈哈哈！”
“你知道個屁！”
是略帶不滿的罵聲。
“你知道剛剛過去那人是誰嘛？”
“不是最近新來府的，三爺的徒弟？”
“他就是被大小姐選中的人！”
“啊？！”
趙四聽得對面一聲驚呼，然後強壓下來，聲音變得細小而不可置信起來。
“他就是被選中的……”
“就是。”
十分肯定的回答，接下來，卻是一聲嘆息。
“唉~年紀輕輕的。就……”
問的那人再說話起來。
“大哥，我可聽說。被大小姐選中的人，可都……”
“知道就好。所以剛剛他過去的時候，我才停下。不然，被他聽到，哪一天到大小姐面前‘推薦’我們一把，讓我們去當他接班人，可就慘嘍！”
“不去，不去。”
“堅決不去！”
幾人紛紛附和。
牆這邊，趙四聽得真真切切，心裡已經是涼了半截。
聽來，這趙家大小姐的詭異與恐怖，或許已經成為了一個公開的秘密，只有自己被矇在鼓裡，糊里糊塗地就被下了套。
就是說呢！那麼好的一塊草地，平時怎麼少有人走？哥還覺得那地方非常適合鍛鍊，原來，是人家大小姐的前院啊！
趙四很是懊悔之前他為什麼要決定去鍛鍊起來。
看來，鍛鍊果然是一個很愚蠢的主意——身體上沒練上去，小命也只剩下了十天。
聽到那些夥計說的，好像像他這樣的倒黴蛋，在之前還有過。
趙四雖然很想瞭解實情，但想到剛剛自己只是簡簡單單的經過，就讓他們如臨大敵，現在自己去逼問他們，豈不是要讓他們嚇死了？說不定自己想要的東西沒拿到，反而惹得一身的麻煩。
而且，最主要的是。目前自己已經身中詛咒，已經是個定局了，再問得一些訊息過來也無關緊要了。就像是對著癌症晚期的病人說，你的口腔有些問題，需要勤刷牙一樣無用。
趙四也不想再聽那些夥計接下來說的葷笑話，便悄悄地走了。
他還得回花房裡去拿自個的東西。
一路上，倒還是有那麼幾個認識的人，跟自己打招呼的，但也是有那麼幾個，見了自己，就像是見了瘟疫一般避之不及，眼裡同樣是那幾個夥計的惶恐。
趙四見了幾個，也是見怪不怪了。
一路到了花房，恰好雨停了，就見那禿子李三正將他的躺椅從屋子裡面搬出來，顯得忙忙碌碌的樣子。
趙四向他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準備說一說今天的事情。
畢竟人家也算是帶過自己的，雖然說沒什麼用。
卻不料，還沒等他開口，李三銳利的目光便掃過來，張口便道。
“你是要走了吧？”
“啊？啊。嗯。”趙四有些反應未及。
禿子李三轉過去，將他的躺椅放好，一邊弄，一邊頭也不回地道。
“老爺託管家來跟我說了，讓你去大小姐那邊。那你收拾下東西就走吧。”
“……好。”
趙四隻是覺得心裡微微有些古怪，怎麼這老頭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說，就像是趕我走一樣。就說畢竟是幾天的情誼，不請吃一頓飯也就算了，最起碼一句再見要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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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禿子李三身上已經有足夠多奇怪的事情了，或許是他年老了，有些老年痴呆了呢？
趙四聳聳肩，想到自己在這趙家裡面的待遇怎麼這麼奇怪，兩個上司都很奇怪。
一個脾氣古怪的**，一個連面都見不到是怎麼樣，整天把自己關在黑漆漆的小屋的大小姐，真不知道下一個會使什麼？
趙四進房去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也就是幾件換洗的衣服而已。
趙四卻沒注意到，在他進房去的時候，禿子李三轉過身來，盯著他的背影，眉頭緊鎖，一語不發。待趙四打好包裹，要出來時，他又轉身過去，整著他早就弄好的躺椅。
……
波濤洶湧的海面上，天海一線上，出現了一條快船。
所謂快船，就是在遠洋中以速度見長的中小型號船隻，是專用於運送一些珍貴稀缺的貨物，或運載重要人物時才用得上。這種船隻往往乘風破浪，比其他的船隻更要快捷。
待船近了，可見船頭站立著一名金髮碧眼，波濤洶湧的漂亮而高窕的女子。
她穿著紅紫相間的西方長袍，神色傲然，一柄比她人還要長的紫色杖背在身後，杖尖是如樹杈一般分成的三枝，中間護著一枚紅色寶石。
她的身邊，站著一名滿臉棕色大鬍子的矮人。
她目光緊鎖於遠方隱約可見的燈塔光亮。
“安德烈，我們離泉港還有多遠？”
旁邊那矮人恭敬地回答。
“尊敬的女士，過了前面的馬尼拉港之後，還需要五六天的海程。”
女子眉頭微微一皺，責怪起來。
“我不希望有負導師的囑託。你知道的。”
“明白。我保證我們不會遲到。”
“希望如此。”
……
如今還是趙府中一個小小棄卒的趙四從未知道，他的命運之輪便從這一個個的誤會中，陰差陽錯地開始轉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