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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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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下過雨後,河水變得湍急。

不時還會出現道道漩渦,將順流漂下的樹枝雜物迅速吞沒。

一艘樓船在水面分波而行。

堅實厚重的船體完全無視了水中暗流,就連偶有大風呼嘯而過,也無法對其造成任何影響。

樓船最高一層的閣樓。

一位身著澹青長裙,眉眼如畫的女子正在端坐品茗。

在其身後,還有兩個長相一樣,穿著打扮也完全相同的少女,安靜無聲隨侍左右。

悄無聲息間,一隻金背銀身,僅有寸許大小的飛蟲從女子袖中鑽出,雙翅一展便要凌空飛去。

唰!

她輕輕抬手,便將那只飛蟲置於掌心,任由其在那裡爬來爬去,無論如何扇動翅膀都無法飛走。

沉重腳步聲從樓梯傳來。

就連整個閣樓都為之微微震動,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片刻後,通向閣樓的木門被緩緩推開,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眉目如畫的女子將手中茶盞放下,看向身後服侍的雙胞胎少女。

“你們先下去吧。”

“是,長老。”

雙胞胎少女屈膝一禮,輕輕帶上了剛剛被開啟的木門。

高大男子來到桌前,拉開一把椅子,自顧自坐了下來。

又拎起桌上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也不看杯中冒著的蒸騰熱氣,一抬手便將滾燙茶水飲盡。

隨後緩緩呼出一口灼熱氣息,“宮長老早已成就宗師,為何還要引遽欏鱗蟲入體,平白無故為自己增加如此巨大的痛苦?”

她露出一絲淺澹笑容,語氣悠然慢慢說道,“於我而言,陰極宗師並非終點,而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那麼在開啟一段新的道路時,就必須要查漏補缺,將當初沒有打牢的根基盡數完善彌補。”

“宮長老有自己的打算,外人確實無法質疑。”

高大男子沉默一下,“不過我有一事想不明白,還望長老為我解惑。”

“嵇殿主但說無妨。”她點點頭。

男子眉頭皺起,“我想問宮長老的是,之前我們路過青麟山附近,為何不上去拜訪元一寧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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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後仰躺在寬大的靠背椅中,閉著眼睛慢慢說道,“上青麟山容易,關鍵是要上去做什麼?”

嵇殿主低低嘆了口氣,“宮苑長老此言就讓某有些疑惑不解,若說登上青麟山做什麼,自然是趁著青麟山空虛,送那位寧道主去死。”

“送元一道主去死?”

宮苑唇角挑起一抹澹澹笑容,“嵇殿主,你說話就是上下嘴皮一碰,如此的輕鬆寫意,但真要是做起事來,卻讓人感覺不太安穩。”

“宮長老此言何意?”

高大男子眉頭皺起,語氣轉冷,“你我加起來兩位宗師,難道還奈何不了區區一個青麟山的寧玄真?”

“就算是元一道還有其他執事長老,我們這艘船上卻也有聖教精英,只要能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教門七宗之一的青麟山便要迎來滅門之日!”

宮苑便在此時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男子身上,與他對視許久。

她低低嘆了口氣道,“嵇殿主你要知道,宗師和宗師之間,也是有著很大的區別。”

“別的不說,就像你這樣端坐教內蓮臺而成的宗師,在元一道主面前根本就只是個花架子,怕是堅持不到十息時間,便要被他活活打死。

即便是我,雖然要比你強,也不一定是寧玄真宗師之後近三十年積累的對手,真要是生死相搏,落敗的可能性同樣極大。”

“你……”

嵇殿主剛要開口,便又被她直接打斷。

宮苑目光灼灼,有如實質,“退一步講,即便我出手擋住了元一道主,你嵇狩想要在青麟山上肆意殺人,卻還須先過了枯坐藏書閣的餘婆婆那一關。”

“餘婆婆,四十年前曾參與北荒血戰的那個老虔婆?”

嵇殿主無聲冷笑,“宮長老莫要過於漲他人氣勢,滅自己人威風,她一個宗師之下的玄感武者,難道還能攔得住我?”

宮苑幽幽嘆息,“餘婆婆雖是玄感,卻並非普通玄感武者可以相比。

四十年前北荒一戰,她親眼看著伴侶為自己斷後,慘死在她的面前,原本青麟山的餘道子萬念俱灰,這才在修行進度上慢了下來。

但你並不知道,後面當她推開玄感那扇大門,這麼多年來到底是怎樣硬扛的諸般妄念。

真要是正面交鋒、生死相搏。

你一個靠著紅玉蓮臺截斷妄念才成就的宗師,真不一定會是她這樣心若冰冷死灰,意志堅剛如鐵的老牌玄感武者對手。”

說到此處,宮苑抬頭看了男子一眼,“吾也是沒有想到,經過二十多年的隱藏發展,你們這些人啊,竟然自傲自大到了如此程度,簡直是讓人笑掉大牙。”

“宮苑,你雖為聖教秘法長老,卻也管不到我……”

嵇殿主冷哼一聲,連話都還未說完,眼前陡然萬千銀色絲線飛舞,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他勐地眯起眼睛,才發現不管是面前的宮苑,還是整艘樓船都已經消失不見。

前後左右,上下四方,只剩下濃郁到幾乎化不開的黑暗。

彷彿置身無盡之夜中,剎那間五感盡失、五音俱喪。

他精神緊繃,極盡感知。

意識陡然一陣暈眩,黑暗卻又毫無徵兆消失不見。

緊接著,他看到了一線光芒,正在眼前迅速綻放。

耳邊同時響起陣陣玄音,忽高忽低,忽近忽遠。

嵇狩按下心頭恐慌,忽然發現秘法長老宮苑的身影,就在光芒最盛處緩緩浮現。

她端坐七彩蓮臺,身後一座雄偉青山,上書兩個大字,名為定玄。

周身銀絲環繞舞動,又有大群金背鱗蟲,就在蓮臺左右靈動飛翔,歡快鳴唱。

“這是……”

嵇殿主心神被奪,幾乎失去了正常思考反應的能力。

忽然,蓮臺之上的那道身影低頭俯瞰,緩緩張開五指,朝他按了下來。

這一刻銀絲靜止,鱗蟲收翅,所有一切彷彿全部停滯中斷。

只剩下那只越來越大的手臂,悄無聲息便來到他的面前。

嵇狩頓時如遭雷擊,失了魂一般呆立不動。

這種感覺實在太過可怕。

讓他想起小時候入山砍柴,與一頭吃得滿嘴鮮血的勐虎正面遭遇,只差一線便要落入虎口,性命不存。

不,這次的感受還要更加可怕,更加令人頭皮發麻。

那時的他,還能在本能驅使下竄上大樹,蕩起樹枝逃走,現在卻是從身體僵直不敢稍動,心神一片驚懼的空白。

渾身汗出如漿,嵇狩此時只剩下一個念頭。

那便是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而此時此刻,他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死亡的深淵。

唰!

悄無聲息間,所有異象盡皆消失不見。

秋風蕭瑟,水聲滔滔。

樓船還是那艘樓船。

他依舊在最高的閣樓端坐,手中端著那只茶盞。

唯一有變化的地方,則是面前的宮苑。

她正在緩緩收回手掌,一點點離開他的面龐。

“嵇殿主,你比我所想的還要更弱一些。”

宮苑重新坐回靠背椅上,閉上眼睛養神,“連我激發的玄感妄念都無法抵擋,你又憑什麼去站在元一道主寧玄真的面前?”

“如此看來,教內重啟青紅紫玄四座蓮臺,也並不見得全是一件好事,反而會讓你們認不清自我,不知道自己和天人榜上其他宗師的差距所在。”

嵇狩冷汗淋漓,許久後才恢復平靜。

他審時度勢,當即起身恭敬一禮,“是嵇狩孟浪了,一切還要聽從宮長老安排。”

宮苑緩緩說道,“關於太玄山一事,既然是那位的安排,你們還是按他的吩咐去做便是。

至於我這邊,唯一的要求便是送幾個苗子進入太玄之淵,讓他們得見方寸靈山。

也算是為本教日後的發展,提前打下更為堅實的基礎。”

說話間,她緩緩起身,很快出了閣樓。

站在欄杆前,眺望著被氤氳霧氣遮蔽的遠方。

嵇狩跟著起身,來到她的身後,“宮長老不繼續和我們同行了?”

“吾此次踏出定玄山門,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時間上也是相當緊迫。”

宮苑轉頭看來,“況且方寸靈山我三十年前已然得見,如今再見反而不如不見。

再說了,那位不是還招來幾個北荒番僧和你們一起行動麼,所以我就不去了。”

話鋒一轉,她語氣忽然變冷,“吾更擔心自己遇到那幾個番僧,便會忍不住出手將他們打死,壞了你們籌謀已久的事情。”

嵇狩面色一變,當即不敢多言。

“那就這樣吧,還要多謝嵇殿主讓我搭船,省去了風餐露宿的一段路程。”

宮苑向前一步踏出,衣裙飄飛落入河面。

她一步步踏水而行,很快來到岸邊。

下一刻,那對雙胞胎少女同時從船內飛身而起,落在她的兩側。

緊跟在宮苑身後,迅速消失在茫茫大霧深處。

嵇狩雙手按住欄杆,沉默許久不動。

腦海中不斷回朔剛才在閣樓之中,宮苑狀似隨意按下來的那一掌。

七彩蓮臺、定玄青山。

她這一掌,竟然融入了兩種宗師之上的力量。

並且攝神奪魄,威勢浩蕩,讓人完全無法阻擋。

他單修青蓮秘法,便已經無法抵擋諸般妄念,最後只能是在那位的照拂提攜下,依靠九品蓮臺隔絕截斷妄念,堪堪成就宗師之境。

而她自始至終從未坐上蓮臺。

卻能將青蓮定玄兩部秘法齊頭並進,同時臻至宗師境界,簡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急促腳步聲響起,打斷了嵇狩的沉思。

“殿主,屬下剛剛收到鷹雀送來的訊息。”

一個青蓮教徒躬身行禮,將一隻銅管雙手奉上。

嵇狩擰開銅管,取出紙條細細觀看。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左使大人麾下番僧就在前面,我們去將人接了再走。”

停頓一下,他又問道,“喬長老呢,又在什麼位置?”

“回殿主,根據屬下掌握的訊息,喬長老一人獨行,此時或許已經到了太玄山附近。”

嵇狩緩緩點頭,“我知道了,讓他們加快船速,莫要耽誤了左使大人的安排。”

…………

…………

………………

“長老,都處理好了。”

荒野林間,喬暻負手而立,低頭注視著地上那具屍體。

在其身側,一個青衣男子躬身行禮,語氣恭敬說道。

喬暻微微頜首,轉身看來。

映入眼簾的那張面孔,分明便是靈明山的席長老。

就連體型身材,也和地上那具屍體並無二致,幾乎完全相同。

“千面,你都弄清楚了麼?”喬暻問道。

“回長老的話,此人是靈明山長老席夢嶸,屬下已經將他的所有的資料記得清楚。

只要不是被問到特別細節的問題,絕不會出現任何疏漏。”

喬暻聞言澹澹笑道,“就算是被問到也沒有關係,畢竟席長老身為玄感武者,因為諸般妄念襲擾而心神紛亂,忘記很多事情也屬正常。”

停頓一下,他又問道,“參加教門大比的其他人,你都能對得上號麼?”

“長老放心,屬下早已經將他們的身材樣貌、主要事蹟爛熟於心。”

“那就好,你上山後便潛伏下來,等待命令訊號行事。”

喬長老說到此處,眉頭忽然皺起,“閻護法到底是怎麼回事,都過了這麼長時間竟然還未趕來,莫非這幫蠢貨都死絕了麼?”

“要不要屬下四處尋找一番?”

變成席長老模樣的千面問道。

喬長老搖搖頭,“不用管他,你現在的身份更加重要,在為你更換其他身份之前,萬萬不能出了岔子。

只要你此次圓滿完成任務,老夫定然好好與左使大人稟報,為你申請來九品蓮臺閉關修行的機會,也好暫避玄感妄念。”

千面頓時大喜,當即單膝跪地,“長老如此照顧提攜,屬下沒齒難忘!”

喬長老一揮衣袖,“你去吧,注意不要暴露了形跡。”

幾輛馬車從路上經過。

偶有秋風拂過,擾動車廂四角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叮冬鳴響。

剛下過雨,道路溼滑。

所以馬車並不算快,只比普通人走路稍快一些,在地面留下條條筆直的印痕。

不久後,山路漸陡,馬車便在此地轉向,朝著不遠處的建築群落行去。

這裡是太玄派位於山下的分院,就和青麟別院一樣,屬於初入門弟子居住修行的地點。

衛韜剛剛放好東西,便看到幾輛馬車進了大門,慢慢朝著裡面靠近過來。

倪灀轉頭看了一眼,“這是定玄派的隊伍,也就是他們喜歡在各個地方掛上鈴鐺。”

衛韜點點頭,想到當初在齊州小鎮遇到的那個年輕人,還有蒼遠城孫家被牽連進去的子弟,一時間便有些默默出神。

馬車門簾掀開,下來幾個年輕人。

其中的一個少女目光轉動,不經意間望了過來,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笑容。

“倪灀姐姐!”

她揮揮手,當即快步走了過來。

“幾年時間不見,雲虹妹妹好似又長高了不少。”

倪灀從座位上起身,面帶微笑迎出門外。

不久後,定玄眾人來到待客廳內坐定。

名為雲虹的少女,直接挨在倪灀身邊,拉著她不住竊竊私語。

還有一位身材頎長,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也不住將目光落在倪灀身上,明顯想要靠近過來,卻又礙於身份臉面,只選了較遠的位置坐下。

“這位是?”

聊了一會兒,雲虹看向衛韜,笑著問道。

衛韜剛要開口,耳畔便已經響起倪灀的聲音。

“他也是本門道子,姓衛,單名一個韜字。”

此言一出,頓時吸引了廳內所有人的注意。

剎那間,所有目光都落在衛韜身上,其中有審視,有驚訝,還夾雜著些微的敵意。

“這丫頭在搞些什麼?”

“本來我只是個外門執事,結果從她口中說出來,就毫無徵兆變成了元一道子。”

“身份變化如此巨大,難道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不過若能頂著元一道子的身份,與其他年輕俊彥交手切磋,倒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衛韜微微一怔,心念轉動間,抬頭向倪灀看去。

卻見到她淺淺笑著,悄悄眨了一下眼睛。

他便收斂思緒,緩緩起身。

對著定玄派眾人拱手抱拳,“元一衛韜,見過定玄派各位同道。”

雲虹等人也不敢怠慢,當即起身還禮。

原本還有些隨意的態度,瞬間變得正式起來。

一番交流閒談過後,衛韜也弄清楚了定玄派幾人的身份。

他們一共來了三個道子。

除了和倪灀關係親密的雲虹外,其中身材頎長、面如冠玉的男子叫做雁非。

另外一人名叫烈羌,高大強壯,面相忠厚,坐在那裡也沒什麼話,只在被問起時才會開口作答。

帶隊的定玄長老,是一位雍容典雅的中年女子。

她捧著一杯茶慢慢品嚐,不時又會抬起頭來,將目光落在倪灀和衛韜身上,暗暗打量著來自青麟山的兩個“道子”。

剩下的幾人,則都是跟著前來的扈從親隨,他們根本沒有靠近過來,只是聚在廳內一處角落,各自閉目養神,沉默不語。

忽然腳步聲從廳外響起。

片刻後,吱呀一聲輕響。

廳門被緩緩推開,兩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倪灀目光流轉,從座位上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衛韜緊隨其後,跟在她的身側。

“弟子倪灀,見過明嵐師叔。”

她隔著一段距離便停下腳步,微微躬身一禮。

衛韜沒有說話,跟著深施一禮。

“倪師侄不必多禮。”

明嵐點點頭,又衝著廳內定玄長老拱手致意。

下一刻,他面上露出溫和笑容,“此前你不隨我們一同下山,我卻是一直有些擔心你的安全,此時才算是完全放下心來。”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朝著衛韜看上一眼。

身後跟著的青葉道子,則將視線從倪灀身上移開,目光環繞衛韜左右。

他微微眯起眼睛,遮擋住眸子裡一閃而逝的光芒。

倪灀很快直起身體,隨後一扯衛韜衣袖,“衛道子,你怎麼不說話?”

此言一出,明嵐面色變化,眉頭皺起,“倪灀師侄,你這是什麼意思?”

“回明嵐師叔的話,此乃本門剛剛發生的一件大喜事。”

倪灀展顏笑道,“就在我離開道門前,老師金口玉言,說道本門衛韜天賦過人、資質出眾,可為元一道子。

只是當時明嵐師叔已經帶青葉與端木兩位師兄下山,未曾親耳聽到這個訊息。

師侄此時見到師叔,便迫不及待要與師叔分享,也能讓師叔開懷一笑。”

“他現在的授業老師是誰?”明嵐開口問道,語氣滿是疑惑。

倪灀抿嘴一笑,“衛道子的老師,就是餘婆婆啊,他被餘婆婆收入門下,傳道授業解惑,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明嵐沉默不語,愈發清瘦的臉上似乎有些出神。

後方的青葉道子卻是童孔收縮,幾乎維持不住平靜的神色。

衛道子?

難不成就是那青麟別院弟子衛韜?

此人半年多前才剛剛進入山門,又有何德何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成為元一道子?

莫不是倪灀這個賤人,真的和姓衛的有所關係,然後一直在寧道主面前吹風,遮蔽了山門高層的眼睛,推了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東西上來?

剎那間數個念頭在心底閃過,青葉臉色頓時變得一片青灰,難看至極。

再看向衛韜的目光,已經隱現絲絲縷縷的殺意。

衛韜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靜氣凝神,彷彿晉入入定之中。

對周圍所有目光統統視而不見。

明嵐眸中波光閃動,眼神似是有些恍忽,對剛剛聽到的訊息並不太過在意。

片刻後,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既然是道主親口所言,那老夫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不過此次弟子大比,本門已經將名單呈遞了上去,倪道子想要往裡面再加人,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弟子等下去找虞常侍提提此事,能加就加,就算是加不上也無所謂,只當是讓衛道子過來學習一番,看看其他山門道子的風采。”

倪灀說到此處,話鋒忽然一轉,聲音也隨之壓低,“明嵐師叔,師侄還有一件事情需要稟報,應該是和青蓮妖教有關。”

明嵐真人垂下眼睛,遮擋住眸子裡一閃即逝的精光。

他慢慢說道,“灀師侄有什麼話,隨我到外面去講。”

兩人當即轉身離開,很快出了大廳。

青葉道子留在廳內,驀地冷笑出聲,“我也是沒有想到,這年頭諸事怪異,就連泥地裡找食吃的烏鴉,竟然也能上天了。”

衛韜抬起眼睛,目光溫和平靜,“青葉師兄此言差矣,我曾見過許多黑羽紅童的烏鴉,它們可不是在泥地裡找食吃,而是喜歡剖膛開腹,專啄人心。”

“尖牙利齒,口氣倒是不小。”

青葉一聲冷哼,“我倒是想要看看,你一個外道入門的弟子,究竟會在此次大比之上如何貽笑大方。”

“口氣大小,這些都毫無意義。”

衛韜臉上露出笑容,緩緩向前邁出一步。

“今日豔陽高照,適合切磋交流。

青葉道子若是看本人不爽,也可以在大比正式開始之前,與我稍稍過上幾招。

也能讓我好好掂量一下,以你的高度層次,究竟能不能坐穩元一道子的位置。”

他滿懷期待,接著說道,“如果手上的功夫實在稀鬆平常,青葉師兄最好就此轉身離開,返回山門好好修煉。

也免得不久後在大會上被人踩在腳下,平白丟了青麟山的臉面。”

“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那我就成全了你。”

青葉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隱於寬大袍袖中的雙拳一點點握緊。

兩人相隔數步,沉默而立。

頓時吸引了遠處聚在一起閒聊的定玄門人,紛紛將目光投注過來,好奇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比起正在聊天的內容,顯然兩位元一道子即將發生的內訌,更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悄無聲息間,衛韜向後退出一步,避開青葉越來越盛的氣勢。

他緩緩搖了搖頭,“算了,若是在這裡與青葉師兄交手,便會平白讓其他人看了笑話。

以為我們元一道弟子內訌,在家裡都解決不掉,甚至還要打到太玄山上。”

青葉唇角挑起,露出一絲冷笑。

他剛要開口,忽然有女子笑聲從門外傳來,

“呵,這不是青葉師弟麼?”

雖然笑聲柔和,有如涓涓泉水,卻又明顯能聽出其中的譏誚之意。

青葉面色微變,目光從衛韜身上移開,緩緩轉身向門外看去。

“無極宮邢妱?”

他與門外女子目光相觸,語氣愈發冰冷沉凝,“四年前受你一掌之恩,今次本人必將加倍奉還。”

邢妱道,“你們元一道的倪道子呢,我是來找她的,沒功夫和你這個手下敗將閒話。”

她一邊說著,目光落在衛韜身上,“這位是?”

衛韜上前一步,“本人元一道衛韜,見過邢道子。”

“你是元一道新收錄的道子?”

邢妱上下打量一番,面上露出澹澹笑容,“比起青葉,你倒是看著順眼很多,若是大比時候有緣相遇,我可以讓你三招。”

衛韜視線下移,看向她的胸前。

那裡掛著一枚由青色甲片串成的項鍊。

隨著邢妱的動作叮冬輕鳴,發出悅耳的聲響。

他微微一怔,旋即垂下眼睛,“我也期待能和邢道子交手過招,切磋一二。”

“好看嗎?”

邢妱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問了一句。

語氣卻不復之前的柔和,而是陡然冷了下來,“衛道子若是想和我切磋,倒是不必等到大比開始,我現在就能滿足你的要求。”

衛韜再看一眼那串項鍊,壓下心中悄然升騰的火焰,直接朝著門外走去。

“邢道子想與在下交手,以後有的是機會,也不用急於一時。”

“我等著你。”

邢妱一聲冷哼,轉身直接離開。

秋風呼嘯,掠過山林。

一道身影在其間快步穿行。

衣袂獵獵作響,身法機變迅捷。

不久後,衛韜在太玄山外的一片石灘停下腳步。

這裡遠離太玄別院,四周空寂無人,正是個修行武道,演練功法的好去處。

嗡!

一塊塊半人高的山石悄然離地而起。

被他單手抓起,輕輕甩到一邊。

很快清理出一片空地。

擺出龜蛇交盤的起手式,衛韜精氣神意陡然凝聚,無聲無息向前擊出一拳。

一式式招法緩緩使出,外練筋肉。內練骨髓,最終外圓內方,將氣血真勁開始滲透至五臟六腑。

將龜蛇交盤演練數變,衛韜一口氣息吞入腹,剎那間體內轟鳴陣陣,臟腑筋骨震盪不休,激發隆隆雷音,融入到呼嘯而過的山風之中。

許久後,雷音才緩緩消散下去。

衛韜便在此時睜開眼睛,眸子裡熠熠生輝,彷彿燃燒著兩團火焰。

剛才在太玄別院會客廳,他面對青葉和邢妱,連續兩次壓下出手衝動,心中一股鬱氣聚集,或許碰到一點火星便能勐然炸開,熊熊燃燒。

也只好來到這裡演練武道,平心靜氣。

“陰極秘法,混元歸一。”

他心念轉動,從龜蛇樁悄然換成另外一種姿勢。

原本緩緩運轉的氣血在這一刻陡然暴漲,猶如大浪。

道道黑紅真勁氣息離體而出,湧動不休。

就在第一次合擊震盪開啟前,衛韜卻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緩緩平復著呼吸,散去所有真勁氣血,眯起眼睛朝著遠處看去。

在其視線盡頭,正有一道身影快步而行,朝著太玄山別院的方向趕去。

其人身法靈動,頗有一種摘星逐月的意境。

“不知道是哪個山門的弟子。”

衛韜心中動念,並沒有與之碰面交流的想法,只是覺得這片石灘也已經不再隱蔽,需要換一處地方繼續修行。

忽然,他微微皺眉,看著那道身影忽然調轉方向,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趕來。

“算了,就看看此人是哪家的弟子,如果聊得開心,也算是結了一個善緣。”

衛韜想到此處,便停下腳步,靜靜等待著那人迅速靠近過來。

不多時,一個身材頎長,面容清顴的老者來到亂石灘。

他看一眼衛韜,面上浮現出親切笑容,“老夫靈明山長老席夢嶸,小友看著卻是有些面生,不知是教門哪一宗的高徒?”

“靈明山,席長老?”

衛韜沉默片刻,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老先生就是此次靈明山帶隊參加大比的席長老?”

“老夫便是靈明山帶隊長老。”

老者緩緩說道,隱隱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表情和語氣似乎都有些不太正常。

衛韜靜靜看著他,臉上擠出些許僵硬笑容,“席前輩既然身為靈明山帶隊長老,那就應該去尋找靈明山兩位道子,而不是在這裡和晚輩閒聊。”

老者心中愈發感覺古怪,“老夫正要去找,你知道本門道子在哪裡?”

“我當然知道。”

“也可以送席長老去找他們。”

衛韜深深吸氣,又重重呼出。

一道黑紅氣流破開空氣,猶如氣劍聚而不散。

轟隆!

地面劇烈動盪。

亂石灘內碎石飛濺。

衛韜陡然一步向前踏出。

張開黑紅交纏的利爪,捏爆空氣勐然抓落下來。

剎那間罡風呼嘯,腥氣四溢。

老者飛身後退,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驚訝茫然神色。

此時此刻。

他心中便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此人到底是誰。

到底和他有多大的仇。

還是說,他尚未來到太玄山上,身份便已經完全暴露!?

衛韜低沉怒吼,暴起出手。

“聽說你想將她打死?老東西倒是好大的麵皮!”

“那就讓我先將你打死,送你們三人地下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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