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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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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沉,細雪中夾雜著雨,顯得格外寒涼,國公府門前的大燈籠尚未點上燈火。

門口臺階下,停著一輛馬車,翠蓋朱漆,華貴氣派,車上刻著東宮的徽記,車前車後皆站立著護衛。

當今太子毒症纏身,不宜外出闖風,這是大半個月來唯一次離了東宮,還是來了國公府。

要說這太子,自來受皇帝陛下看重栽培,特命最為德高望重的中書令周熹為太傅,而後年僅十五便出入朝堂之上,才學兼得。

二皇子都是年十七才入的朝政,奈何二皇子不受約束,嶺南邊境受擾,便提刀請戰,一去已是一年。

對皇子的要求,陛下對太子也是最為嚴格的,好在太子自幼聰慧過人,處事面面俱到,正因如此,太子的諸多事務,只要不出大的禍事,陛下鮮少管之,甚至偏寵。

導致了這位儲君看似寧靜致遠,沉穩和雅,實則專橫不羈,出手狠厲,行事難有迴旋之地。

這樣的東宮太子,朝中哪怕是重權之臣,也極少會敢去招惹,國公府也是如此,只因這不是個好惹的人物。

太子這番險險丟了性命,身患毒症,惹得皇帝更為重視,若是去了哪兒,出了什麼事,怪罪下來,下場怕是同宋太醫一樣了。

國公府前,黎術冒著雪正站於馬車之前傳話,時不時聽見車廂內幾聲重咳,想來裡頭的人病弱之極,彷彿下一刻就要沒了。

而衛國公立於府前的臺階之上,他眸色微凝,身後是世子穆奕和一幹下人小廝。

薛渝言手覆身前,溫婉大方,本是一場好戲,還沒看夠宋意歡的笑話,萬萬沒想到的,突如其來的太子,讓眾人鴉雀無聲,不敢有一句冒犯。

為了避雨雪,宋意歡身披斗篷,也同他們站於屋簷之下,身後的柳薇還提著那琴盒。

寒風一吹,方才在宴廳的悶熱一掃而光,反倒幾分寒涼得緊,她心中既是忐忑不安,也有一些心喜。

黎術從馬車前退下來,撣了撣衣袖,踏入屋簷下,他先是看了宋意歡一眼,道:“宋姑娘請。”

宋意歡頓了一下,攏著斗篷遮掩了雪雨,走出府前的屋簷,緩緩往前方的馬車去。

而那個身患毒症的東宮太子正在裡頭,宋意歡心緒難安,每一次走向他,她都會不安,而這次更甚。

到了跟前,宋意歡提裙,踩著馬車下的梅花凳上車而去,氣質如玉。

府前的穆奕望著她淡紅色的身影,不經意間望見車簾內伸出一隻修長的大手輕而易舉地握住宋意歡纖柔的手腕,將她輕拉入車廂。

正好他的方向看得清楚,一時間穆奕心亂如麻起來,那是個男子的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格外的顯眼,並不是尋常奴才所有。

黎術則略微移動了身形,擋住他的視線,與國公府眾人傳話道:“這落毒之案未水落石出前,誰也動不得宋家,更不可隨意招之,東宮自會管制。”

穆奕看向黎術,他面容恭敬,說的話卻並不客氣,一旁衛國公瞥了一眼那馬車,方才攙宋意歡的手,似乎並沒有多少人看見。

太子身弱,不易露面,衛國公並未敢說什麼,回應道:“國公府豈會動得了宋家,殿下誤解了,只是正好讓宋小姐來為長子賀辰,順便見見老太太。”

“如此正好。”黎術回應,話語轉到玉琴上,“鶴唳清宵號大盛朝四大名琴之一,世間僅此一把,卻遭府上四小姐所損,國公爺不會就想這麼算了吧。”

衛國公連忙道:“小女頑劣,我回去將她教訓一頓,隔日到訪東宮為此賠禮,必將請盛京最為名揚的琴匠牽上琴絃。”

黎術頓了頓,道:“既然要教訓,便由東宮教訓吧,殿下說了,四小姐敢劃這琴絃,想必也修得了琴,拉得了琴絃。”

“這……”衛國公略有緊張,“小女不懂琴律,修不成這琴。”

此時國公府的朱漆大門後,穆洛落躲在門後,聽著黎術的話語,打了個顫,東宮教訓她,只怕是要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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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殿下的意思,四小姐禮教不成體統,得好好管教。”

黎術眸色微暗,緩緩道:“琴絃乃為鹿蠶絲弦所牽,以國公府的能力,這琴絃應是不在話下吧,四小姐明日記得親自來修琴,這若是拉不好或者弄斷一根琴絃,殿下養的那群白狼,近來正好缺個餵食的人。”

府門後的穆洛落聽言,嚇得頓時掩面而哭泣,哪裡見過什麼白狼,她算是知道自己的莽撞了。

“家妹哪裡會什麼修琴,還望殿下海涵啊,莫與她這個丫頭過不去。”身為兄長的穆奕也開口為穆洛落說話,太子此意分明就是要為難穆洛落。

黎術回道:“不會大可以學,四小姐如此機敏,想必學得極快。”

衛國公本想再為穆洛落辯解什麼,黎術卻道:“風雪交加,殿下.體弱,以免傷了身子,便不多做停駐。”

言罷,黎術行了辭禮,轉過身朝馬車行去,只聽身後的薛渝言喚住他,詢問太子近來可好。

黎術只是看她一眼,略微低首,並未回答。

薛渝言眸色微暗,或者太子的毒症沒有她想象中那般嚴重。

**

雪雨交寒,馬車緩緩行駛而去,頂上已覆上白色。

車廂內寬敞,鋪盡絨墊,一角還端放著一個小的閉口暖爐,裡頭並不寒冷。

被太子拉進車廂裡後,宋意歡挺直著腰肢,坐在另一側,未曾敢移動半點,絨墊很柔軟,坐得屁股不疼,但她如坐針氈。

身旁不遠處的男人隻字不語,他靠著車壁,正細看那把斷絃的鶴唳清宵,清雋的面龐上看不出喜怒,身形依舊那般健壯高大,白金衣袍整潔有序。

宋意歡輕咽了一口唾沫,他這哪有她在馬車外聽見得病弱之極,方才拉她時力氣大得驚人。

關於今日之事,太子未曾露面,宋意歡也能猜到他不高興,甚至會有惱怒。

琴是前太子前兩日才送的,宋意歡在宴廳裡撒了謊,什麼五年春日宴,都是她編的,正是見這玉琴貴重,才故意帶來的。

車廂內氣氛低沉,太子左側的矮几上擺放著紅豆糕,宋意歡低下首,不知他何時發火,不過她做好準備了。

只是國公府裡坐都沒機會坐下,今日下午什麼都沒吃,她有些餓了。

李君赫抬眸冷瞧著宋意歡,合上做工精緻的琴盒,帶這把琴入國公府,不就是為了讓他給她撐腰麼,她這些小伎倆,他自然猜的出來。

倒是一點都不愛惜他贈的東西,白白拿去糟蹋。

得知她跑來國公府,他便臨時讓裴子謙去父皇面前請奏,將宋初堯放出來,這才有了理由來領她走。

李君赫想想,有些來氣。

宋意歡被太子盯得心裡發寒,她身子微僵,小手攥起裙邊,即便是心裡有話想問,也不敢聲張什麼。

她想知道仁風堂為何同案子牽扯上了,父親今日可是放出來了?張管家可去接人沒有,還是說明日再去接父親……

思緒萬千間,只見太子冷著容顏,向她輕招手,帶著不容抗拒的氣勢。

宋意歡心間微涼,這玉琴斷了弦,只怕是要遭他治罪,她壯著膽子,輕輕朝他挪動了些許。

李君赫帶著隱隱的不悅,沉著聲道:“去衛國公府做什麼。”

不過一場生辰家宴,還想給用他的琴給穆奕奏琴曲,穆奕是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惹她如此歡喜?

宋意歡哽了下聲,才輕輕道:“去見穆老夫人,想退了婚約。”

李君赫挑了下眉梢,容色似乎略有緩和,淡道:“退了麼。”

宋意歡想了想,回應道:“好像退了,也好像沒有。”

李君赫微頓片刻,輕輕地打量著她,忽然抬手捏住她右邊臉蛋,也不同他說,只會是受人欺負的。

宋意歡愣愣的,有些沒反應過來,臉蛋被他捏得泛疼,眼眶便起了水氣,“我…我疼……”

見她這模樣,李君赫抿了下薄唇,他鬆開手,身軀靠回車壁,不再說些什麼。

宋意歡低下首,揉起略疼的臉蛋,今日她已夠委屈的了,險些被國公府的人趕出來。

馬車走得平穩,正往東宮而去,天色漸暗,街道上的燈籠已被人點了光,雪雨落在車頂聲音,沙沙的。

太子神色不動,只是桌幾上的紅豆糕被他端起,移到宋意歡身前,糕點尚在溫熱,有些淡淡的香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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