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睜開眼，周圍是一片慘白顏色。目光所及處能看見的，是男人深黑的眸子已經佈滿擔憂的臉。
見著她醒來，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上終於出現松了一口氣的比表情。
“醒了。”
男人的聲音入了耳朵裡，一瞬間還讓舒蔚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的確沒想到，那樣沙啞和佈滿擔憂的聲音，會從顧辛彥嘴裡發出來。
一時間，心底暖暖的。
可是就在同一刻，舒蔚忽然想到什麼，臉色忽變：“他怎麼樣？”
她腦海裡又出現秦元星渾身是血的模樣，那張俊秀清朗的面容，整個被豔紅色所覆蓋。
顧辛彥垂眸，發現她的手一直捏著自己衣角。漂亮的指甲掐在衣服裡，還似折斷了其中一個。
他抿唇，淡淡道：“人已經醒了，你可以去看看。”
舒蔚聽了二話不說就翻身下床，沒發現身後男人格外複雜深邃的視線，以及那被緊緊握著的掌心。
還好，她依舊鮮活地在自己面前。
還好，她什麼事也沒有。
秦元星救了她，在林昭穎想方設法要殺了她的時候。
男人等了一小會，想起舒蔚受到的驚嚇，想起之後還可能出現的任何危險。他猛地攥緊掌心。
半晌後，他揚聲，終於喊來王斯裡，冷著臉道：“推我去見林昭穎。”
林昭穎的病房外，守著幾個人。警察在外頭等著，見著顧辛彥之後還點頭打招呼：“顧少也是來看林小姐？”
“恩。”
“林小姐似乎剛醒，家屬在裡頭沒有允許我們見面。您進去之後能否幫我們轉告下，關於這次車禍，需要做筆錄。”
說話的人，是魏成。
顧辛彥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當年陳新竹的案子也是由他負責的。
他見顧辛彥點了點頭，心裡頭總算松了一口氣，緊接著靠近小聲道：“今天早上車禍之前，是給我舒小姐打電話讓她到西郊一趟。在那邊找到了一些關於陳小姐案子的證據，沒想到路上就出了這種事。”
魏成本是淡淡敘述著，但這些話入了顧辛彥耳朵裡，卻又有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緩緩揚起眸，裡頭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說，找到了證據？”
“還沒有，不過、早晚的事。”
魏成抬起年輕的面龐，說話的時候很有自信。若非如此，陳新竹的案子也輪不到他來負責，局裡那麼多經驗老道的前輩都束手無策，只因他執拗，才丟給了他。
話落，顧辛彥點點頭，若有所思。
病房內很安靜，林昭穎醒了過來，面容慘白地躺在床上。那張原本姣好的面容有大片被紗布覆蓋，也不知底下傷得多重。
露在外頭的半張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被燈光一照，好似能看見皮膚下的血管。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尖銳在指甲沾了血，透著暗黑顏色，瞧著顧辛彥出現的時候，她下意識攥緊掌心，將被子捏得緊緊的。
“小彥，你過來啊。那個、那個秦醫生沒事吧？”
“他命大，沒有死。”
江燕豔松了一口氣，若是人不在，那麼林昭穎就得背一個殺人的罪名。如今、至少人還活著。
她勉強扯開唇笑笑，退到一旁：“小彥，你看昭穎現在情緒也不太好，她的孩子沒了，一下子很難接受。有什麼話是不是過幾天再說？”
過幾天？
顧辛彥抿抿唇，薄唇宛如一條繃直的線條。如刀削般的面容緊繃，視線冰冷幽暗：“不，現在就說。”
他嘲諷地笑笑，示意王斯裡將他推到冰床旁邊。揚起的手臂毫不猶豫扯開被子。
幽冷的眸光落在林昭穎平坦的小腹上，眼底情緒盡數收斂，從外頭望進去，他眼底沒有任何溫度。
“這孩子，是她不要的。”
他淡淡開口，帶著些許嘲諷意味。
林昭穎動了動，身體往旁邊便宜些許，而後終於抬起頭看著他：“對，是我不要的。他不被我期待，他的爸爸不是我愛的人，他出生，也是一樣的結果……”
“所以你就放棄了他？”
顧辛彥猛地抬高聲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聲音冰冷而激動：“就因為你不愛，所以選擇殺死他！”
“對，我不要，我要他死！”
林昭穎絲毫沒有顧忌，那張素淨的臉上出現強烈不安：“我孩子的生死就應該由我決定，你們想要他活著，我非不要！你們想看著我受苦，我偏不要，我的命就該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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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
他開口，聲音冷冽：“你瘋了，林昭穎，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下的去手，你瘋了！”
“呵……我哪有你厲害。我最多不過是想和他一起死，可是你呢？七年前的車禍，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故意的！”
“顧辛彥，你就是知道我的孩子不容於世，所以親自製造了那場車禍。為的就是不讓他出生，為的就是拋棄我！”
那張猙獰的面龐一直在眼前放大，顧辛彥有些不敢置信。
他到如今才知道，自己曾深深愛過的女人，原來這樣偏執。
她幾乎是為了自己心安，就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七年前是，七年後，也一樣。
半晌之後，林昭穎似乎平靜了些，男人終於緩緩抬頭，出口的是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你的命跟我沒關係，你肚子裡的孩子，也跟我沒關係。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動她。”
“警察就在門外，審訊之後、你就進去住一輩子吧。”
他說完，有些心力交瘁的樣子。
長長的手臂抬起來，撫了撫額頭，上頭冰冰冷冷的。
是因為、心寒吧。
王斯裡推著他往外走，路過江燕豔身邊時，後者忽然用力抓住顧辛彥的手腕，急急道：“小彥，這件事、這件事再商量一下好不好？”
“你看，秦醫生也沒事，舒蔚也好好的。昭穎只是一時糊塗，你放過她成不成？”
他抬眸，面無表情。
“小彥，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爸爸被你弄進去我什麼都沒說，可是昭穎不行啊。她就算有錯，就算錯再多，說到底不也是因為你麼？”
“因為太愛你才將自己折磨得這麼慘。”
那雙枯瘦的手，死死拽著顧辛彥的。
然而他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情，冰冷的面和冷冽到極點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抬手，顧辛彥猛地甩開她。
“這是我給她的機會，否則我不介意親自送她進去！”
話落，他像是再也不願在這間病房裡多呆，只覺得連呼吸房間裡的空氣都能讓人窒息。
那個女人，早已和當年不一樣。
可林昭穎總也不肯放過他，忽然尖銳開口：“你以為你能把我送進去？做夢！我不會進去，絕對不會。”
“這場車禍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不過是被人挾持在車上。呵，我也是受害者，怎麼你要將受害者送進去嗎？”
江燕豔聞言，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她如今早已顯得蒼老，尤其是那張佈滿皺紋的臉，哪還有半分林家太太的氣勢。
歲月消磨了她所有意志，而林昭穎，連她僅剩的生機都不曾給她留下。
林昭穎笑了笑，指著王斯裡道：“外頭有警察對不對？讓他們進來吧，關於車禍的事我也想好好說清楚，順便討個說法才是。”
“對了，小景還沒醒嗎？他突然挾持了我，又製造了這場車禍。害的我失去孩子，如果他醒來，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我要好好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臉上的笑容異常豔麗。
王斯裡看著，竟覺得背脊發涼。而後也順了她的意叫來警察。
魏成原本就候在外頭，走進來之後，立刻公事公辦地要給林昭穎做筆錄：“林小姐，當時的情況希望您能一絲不漏地告訴我們。”
“好，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說。我希望你們能幫我的孩子報仇，將兇手繩之以法。何況，他不但害了我的孩子，還牽連其他人……這樣的男人，死不足惜！”
林昭穎侃侃而談，可憐兮兮的語氣加上那張梨花帶淚的臉，格外引人憐惜。
若非深深清楚事情真相，怕是就連魏成也要被她引導過去。
她說，是因為那名景姓司機對她有想法，在得知她結婚之後氣不過，綁架了她。
而後開車到路上，想和她同歸於盡。遇見舒蔚和秦元星也只是剛巧而已。
“說起來，秦醫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真該好好感謝他。”林昭穎笑了笑，面容異常清麗：“對了，還有舒蔚。還真是我連累了她，等我好些一定會親自過去，好好、好好的向她道歉！”
她故意加重了其中幾個字眼，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她話裡話外的意思。
林昭穎得意地勾起唇：“我的孩子沒了，還好，舒蔚的孩子在。到時候，我要給孩子買一大堆東西，好好對他，就像、對我自己的孩子一樣。”
話落，背對著她的顧辛彥忽然全身僵硬，手指緊緊掐在輪椅上。憤怒的氣息驟然瀰漫四周，若是有人靠近，定會感到他如今的恐怖。
下一刻，顧辛彥猛地轉身，冷冽的眸子筆直看向林昭穎。
薄唇緊抿，狠狠開口：“你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