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靈蛇看著司楊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司楊廷明白了,很難接受,但他也不想再問下去,直接走到地獄靈蛇一旁,伸手拉住江祭臣的手,就像小時候一樣。
那時候的他們天真無邪,至少司楊廷是這樣,他總是跟在江祭臣的身後,牽著江祭臣的手,但是江祭臣總是排斥著他,不願讓他碰自己。
但是現在,江祭臣只是輕輕地笑著,望著司楊廷的眼神裡,帶著溫和。
“我想跟你們一起走。”司楊廷祈求地望著地獄靈蛇。
那少年的眼中有光,轉瞬即逝:“好。”
幾個人穿越還不曾徹底消失的迷霧,每每經過一處,那裡的迷霧便會徹底散開。
阿箬抿著嘴,低著頭。
身邊的沈安淡淡的笑著,輕輕牽起阿箬的手,雖然不說話,但是卻滿臉愛意。
阿箬與沈安對視一瞬,也輕輕笑開,反手握住沈安的手。
從這裡出去之後,一切都會發生改變,但是一切都有可能會是沒有改變的樣子。
從這裡出去之後,司楊廷不再擁有哥哥江祭臣,妹妹司宛箬。
從這裡出去之後,司楊廷便會只剩下自己一人。
幻境的迷霧徹底消失,司楊廷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有小廝焦急的眼。
“少爺,二少爺醒了!快!告訴老爺,二少爺醒了!”
這是來自小廝驚喜的聲音,司楊廷甚至還覺得自己依然像是在之前的幻境中一樣。
屋子裡亂哄哄的一片,侍女手忙腳亂,小廝跑動跑西,司楊廷覺得自己被人扶住。
他猛地回頭,多希望那個人會是江祭臣,但是,映入眼簾的,卻是司明宇。
“醒了?醒了便好......”司明宇紅了眼。
司楊廷突然想起什麼一般,用力甩開司明宇的手,怒視著他:“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被司楊廷反問,周圍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司明宇一個人頓在原地。
“父親,你一直在騙我,在騙我們,你也想要那塊玉佩,是不是!”司楊廷直截了當地問著。
司明宇對身後的眾人擺擺手,示意眾人離開。
待所有人都離開後,司明宇才輕聲嘆氣,他沒有否認:“是,我想要那塊玉佩,我知道,遲早有一天,你一定會來問我,只是我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時候。”
司楊廷笑了,笑著笑著紅了眼眶:“哪種時候?阿箬死了,江祭臣死了,我也快死了,你現在滿意嗎?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寧願沒有把江祭臣撿回來!”
司明宇此刻的表情,卻全然是一個老父親的樣子:“但我,也沒有想到,我從頭到尾所追求的,竟全都是枉然,玉佩,並不能讓人起死回生,我這半生,為了你母親重新回來,我......”
“不要將這些事推到我死去的母親身上!”司楊廷大滴的眼淚滾落而下,他從來沒有對父親這麼憎恨過,“死了太多人,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慾望罷了!你早就知道江祭臣的真實身份,不管是沙華還是夏王子祭,是不是!”
“不是,不是這樣......”
其實一下子失去了這麼多親人,司明宇也有些難以接受,他曾以為,自己想要得到玉佩的慾望,是來自心底深處的懺悔和慾望,其實後來,當他看著阿箬和江祭臣的離開,他突然就頓悟了。
司楊廷沉睡的這幾天裡,他去找過曼珠,但是,卻連綴錦樓的門都進不去。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雖然貴為朝廷命官,卻一無是處。
他連誰都救不了,卻自以為是地想要得到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這本身就像是一
個笑話。
司楊廷不想再聽司明宇說下去,這一場反目,讓司家徹底陷入淒涼。
他抬腳向外衝去。
“廷兒!”司明宇用盡了全力,叫住司楊廷,但是卻發現,他的聲音一點都不大,明明那麼用力,聲音卻那麼小......
司楊廷停下腳步:“事情,該結束了。”
司楊廷說完,大踏步地離開房間。
司明宇一刻沒有緩過神來,再次緩過神的時候,快走兩步,想要追上司楊廷:“廷兒,廷兒!我......只剩下你了.......”
司明宇用了“我”這個詞,沒有尊稱,沒有自謙,只是一個卑微的父親。
他沒有叫住兒子,留在視線裡的,只有兒子遠去的背影。
他知道,兒子,再也不是曾經那個聽話的兒子了。
司明宇頹然地倒在地上,笑著,聲音越來越大,這一生,他犯了錯,但是,從來不曾後悔過,一直到最近,他才開始明白什麼是有心無力。
女兒,他沒有好好守護,他的心中裝滿了慾望,是他親手將女兒送到了政敵的家中。
兒子,他也沒有好好守護,他從來沒有幫助過兒子,一直以來,他看著司楊廷成長,他其實從來不曾將司楊廷放在心上,他總是覺得,這個兒子是沒有本事的,他的心思,也不在司楊廷的身上。
而江祭臣,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不過是被他利用的工具。
司楊廷大笑出聲,空蕩蕩的房間裡,他突然覺得冷,到底,什麼都沒有得到啊,卻失去了所有。
大門外。
司楊廷大踏步地朝外走去,身後一種小廝丫頭婆子追著,有人幫他穿衣,有人給他準備了湯婆子。
不知不覺,又到了冬天。
下雪了。
江祭臣一向怕冷,不知道是因為從小體質不好,還是因為體內那些混亂的魂魄,小時候,司楊廷便總是會將自己的湯婆子塞到江祭臣的懷裡,明明自己的鼻子凍得通紅,卻嘴硬說自己一點都不冷。
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守護著哥哥。
他不知道江祭臣是不是知道,但是現在,一切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司家宅子的大門,被司楊廷用力開啟。
隨著吱呀一聲,深紅色的大宅門張開他的懷抱。
外面的雪已經下得那麼大了,滿地堆積的雪花,積了薄薄一層。
門外,一個人一身白衣,負手而立。
看到司楊廷出來的時候,對面的人對他露出一絲笑意,那笑意,溫暖的,讓司楊廷冰冷的心重新溫暖起來。
司楊廷能聽到自己的心顫抖著:“江......”
不是的,對面的人已經不是江祭臣了,那個守護自己長大的哥哥,他記得地獄靈蛇在幻境中的話,走出這道幻境之門,江祭臣將永遠消失,即使再次見到,那個人也不是江祭臣,而會是徹頭徹尾的——沙華。
司楊廷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對面那個負手而立,臉上帶著溫和笑容的人走上前,站在司楊廷的面前,用他宛若星辰的眼神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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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很久了,好些了?”
司楊廷不知道,對面這個人,他應該叫他什麼,江祭臣,還是沙華。
對面的人像是聽到了司楊廷內心深處的問題一樣,低頭一笑,再抬頭的時候,開口說道:“隨你,叫我什麼都行。”
司楊廷驚訝這個人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對面的人繼續說道:“我是沙華,這也是我的能力之一,我能探聽人心。”
司楊廷苦笑,笑出聲來:“沙華,你永遠都無法
替代我哥!”
司楊廷冷冷地看著沙華。
沙華一點都不生氣,他的眼角都是善意:“很好,他也希望你不要把我認作是他,他希望你能認清現實,他死了。”
“不需要你來提醒!”司楊廷怒吼,“我不想見到你!”
沙華低頭笑笑:“他的善良在我心裡扎了根,他的一部分感情也在我心裡扎了根,地獄靈蛇告訴我很多事。與其說他消失了,不如說,他與我融合,”見司楊廷沒有想要答話的意思,沙華繼續說道,“知道嗎?我以前沒有這麼善良,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憐憫世人,我想要幫助他們,我也想再見到你,或許,因為他的靈魂在我身體裡作祟。”
作祟?司楊廷笑笑,在沙華的心裡,擁有了江祭臣的善良,是在作祟,擁有了江祭臣的情感,也是在作祟?
十餘年前,江祭臣為了救城中百姓,哪怕被誤解都不怕,可是現在,眼前的人,終究是自私的。
“地獄靈蛇呢?他準備怎麼除掉你們兩個?”司楊廷的問話毫不客氣。
對面沙華就這樣看著司楊廷,靜靜地看著,不驕不躁,他似乎受了不少,或許是因為江祭臣的心,或許是因為沙華根本就不在意江祭臣的身體,誰知道......
雪花落在沙華的頭髮上,融化開來,那頭黑髮還是那樣的好看。
“回答我,這件事,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徹底結束?”司楊廷逼近。
沙華滿目哀傷,深深地看著司楊廷:“很快,地獄靈蛇也在,我們三個,會合力去結束這件事。”
司楊廷幾乎站不穩,三個,他說的是他們三個,就好像江祭臣現在還在用眼睛看著自己一樣。
沙華唇角上揚,繼續說道:“這些天,我一直站在這裡等你出來,就是想要告訴你,不要沾染這件事,在曼珠沒有得到你的魂魄之前,不要靠近平康裡,躲避曼珠,這是江祭臣對你最後的......忠告。”
“可是,不是說,在幻境裡的時候,我......”司楊廷不解。
沙華笑著靠近司楊廷,伸手拍了拍司楊廷的肩膀,就像曾經的江祭臣一樣:“他守住了你的那縷殘魂,離開幻境後,原本在幻境裡的最後那縷魂,用犧牲自己的方式,守住了你,現在,你是完整的。”
沙華的話說道此處,停下,他看著幾乎無法呼吸的司楊廷,繼續說道:“司楊廷,不要讓他的犧牲白費,等我們三個的好消息,長安城,該回到最初的樣子了。”
說罷,沙華不等司楊廷回答,轉頭離開。
雪還在下著,越下越大,落在遠去的沙華身上。
他與江祭臣不同,他不怕冷。
可是現在,司楊廷卻覺得那麼冷,顫抖著,連嘴唇都在顫抖著。
“曼珠,真的已經強大到.......需要三個人去對抗了嗎......”司楊廷跪倒在雪地裡,輕聲說道。
眼前,一雙清秀的腳立在他的面前,蹲身下來,望著司楊廷。
司楊廷抬頭,看到了阿寧,雪花落在司楊廷的唇角,他不知道阿寧是敵是友。
阿寧笑笑,一隻手點在司楊廷的眉心:“免得你亂跑,我帶你走。”
司楊廷視線模糊起來,他強撐著意志,不想讓自己沉睡,用力一掌,打在阿寧的身上。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阿寧張開嘴,滿臉鱗片,發怒著朝自己襲擊而來。
就在她爪子碰到司楊廷脖子皮膚的瞬間,一襲白衣橫向而來,護在司楊廷的身前。
司楊廷倒在雪地裡,身體卻覺得溫暖,他笑了:“我以為你走了......”
司楊廷的聲音很輕,閉著眼睛,他知道,自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