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開裂, 岩漿噴湧而出, 自森林中蔓延開來,吞噬沿途的一切,只留下大片焦黑。
在森林的另一面, 三個老人並排而立。
老人身上都披著獸皮制的斗篷, 頭也被獸皮裹得嚴嚴實實, 半張臉被遮蓋, 僅露出乾枯的嘴唇和長滿鬍鬚的下巴。
一名老人懷中抱著一個男童, 另兩人則懷抱木瓶, 瓶塞並未塞得很嚴, 隱隱飄散出腥甜的味道。
男童身形瘦弱,四肢蘆柴棒一般, 顯得頭愈發地大。年齡同小薇差不多, 雙眼一片橙紅, 臉上還沾著點點紅斑, 是從鼻孔和耳朵流出的血。
突然,男童的身體開始顫抖,抱著他的老人向兩側示意, 木瓶立刻遞到男童嘴邊, 猩紅的血被喂入他的口中,仍無法緩解他的顫抖。
男童抖得越來越厲害,雙手抱頭開始撕喊,喝下去的血全部被吐出來,其中還混有他自己的血。
“大哥, 看起來不行了。”一名老人聲音冰冷,強行給男童灌下一口血,卻被當場吐出來。揮手想扼住男童的脖子,卻被抱著男童的老人攔住。
“阿弗裡,你還是這麼暴躁。”抱著男童的老人語帶警告,看向另一個始終沒出聲的老人,吩咐道,“格雷,讓跟來的人開車過來。”
“可是,大哥……”阿弗裡顯然對這個決定不滿,馬上就要毀滅貿易區,拿下獵人城,就這樣放手?
為了這個計劃能順利實施,他們一直在忍氣吞聲,埋下數條暗線,祭出大量誘餌,如今勝利的果實就在眼前,卻要放棄摘取,就此功虧一簣?
“你想看米洛出事嗎?” 羅納德硬聲道。
“我……”阿弗裡被問得僵住,他很想說出事就出事,反正是他們養來的狗。可在羅納德面前,這些話絕不能出口。
最終,阿弗裡選擇低頭,默默退到一邊,目送格雷前去叫人。
羅納德不再理會他,抱緊顫抖的男孩,不停安慰他,對他說話。等男孩顫抖的症狀略微減輕,羅納德用單臂託著男孩,拿起格雷留下的瓶子,將裡面的血餵給他。
“爺爺,我痛。”男孩聲音嘶啞,乾瘦的小手拽住羅納德的斗篷,不停喊著痛。
“喝下去,喝下去就好了,聽話。”羅納德慈祥地笑著,誘哄男孩喝下瓶子中的血,讓他趴在自己肩上,一下下拍著他的背,“睡吧,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爺爺,不要我做事嗎?”男孩疑惑道。
“不用了。”羅納德拍拍男孩的頭,笑著說道,“壞人已經被打跑,米洛幫了大忙。”
男孩興奮起來,轉頭看向老人,堅定道:“誰敢欺負爺爺,我就殺了他!”
“好,好,米洛真是好孩子。”老人不斷哄騙著男孩,輕輕搖晃著他,直至他因之前的過度消耗陷入沉睡。
引擎聲很快傳來,格雷從車窗中向外揮手,羅納德和阿弗裡快速上前,開啟車門進到車廂。溫暖的熱氣取代寒冷,兩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扯下裹在頭上的獸皮,現出兩張蒼老陰沉的面孔。
改裝車內十分寬敞,同趙翁乘坐的房車相類。
羅納德將米洛送到隔間的小床上,為他拉上被子,退出來時不忘鎖上房門。
等他回到座位,阿弗裡到底忍不住開口道:“大哥,事情就這麼完了?”
“不然如何?”羅納德靠在椅背上,舒服地向後仰,拿起一枚有些發乾的果子咬下一口,不喜歡果子乾澀的口感,將剩下的丟在一邊。
阿弗裡滿面喪氣,好不容易找到這樣的機會,這樣放棄掉,他實在不甘心。
“米洛這個沒用的東西!”
“阿弗裡,小聲一點。”格雷警告道。
阿弗裡不懼怕格雷,轉頭瞪他一眼就要大罵。羅納德攔住他,對他動不動就要發脾氣的樣子十分不滿。
精心策劃的一切被迫中止,達不到預期的成果,他也相當遺憾。但事情做不成就是做不成,米洛是工具不假,但也是最好用的那一把。
為將米洛妥善藏起來,隱瞞千城有變異者的事實,他們費心扶持千武,為千佳解決不少麻煩,事實證明這對兄妹連傀儡都做不好,半點都比不上他們的父親。
新城主貌似合作,難保背地裡有什麼心思。
若非要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勢力,也為解決蕭玧這個□□煩,羅納德仍不會-暴-露米洛,必然還要藏他一段時間。
如今底牌揭開,計劃還沒完全成功,羅納德表面平靜,實則早已經心煩意亂。又被阿弗裡幾次挑釁,哪怕知道對方不是故意,也有些壓不住怒火。
阿弗裡還想爭執,羅納德終於爆發:“我說閉嘴!”
羅納德很少發脾氣,自海城覆滅,他們隱藏在千城背後,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很少看到他的情緒有太大波動。如今突然破例,阿弗裡和格雷都嚇了一跳。
“這件事到此為止。”羅納德不允許任何人再有異議,視線盯著阿弗裡,陰沉道,“我知道你不甘心,我更不甘心!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米洛死在這裡也做不到!沒有他,憑我們三個,憑千城這群廢物能攻下獵人城?何況還有趙翁!”
阿弗裡嘟囔幾聲,被羅納德的氣勢壓住,到底沒有再開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事情沒你想得容易。我養米洛到今天就是為了對付蕭玧,可惜還是算錯了一點。”羅納德沉聲道。
“小崽子太小了,沒用!”阿弗裡甕聲甕氣道。
“他如果再大一些,未必能控制得住。”格雷突然開口,“阿弗裡,你應該明白變異者有多強。”
發現米洛是個偶然,他的父母是流浪者,被千城的狩獵隊抓到,準備投入鬥獸場。
羅納德恰好在場,在米洛即將被丟進關押變異獸的籠子之前,發現了他的不同尋常,下令將他的父母餵給變異獸,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全部處理掉,將還是嬰兒的米洛藏起來,一直秘密撫養。
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羅納德就只有阿弗裡和格雷,連同出海城的另外幾個老人都不知道。
隨著米洛一年年長大,羅納德開始餵給他變異獸的血,偶爾還會加一些人血和磨碎的異獸骨骼。
海城覆滅之前,羅納德曾藏下數枚晶石,奈何他不是變異者,無法吸收裡面的能量,發現米洛的異能可以深度挖掘,狠下心將晶石交給他,並告訴他如何汲取能量。發現孩子懵懵懂懂,索性將一塊晶石磨碎,混在血中強迫他吃下去。
效果是顯著的。
先前米洛只能控制石塊和泥土,有了晶石的能量,他已經可以引發地震。只是範圍和時間極其有限,一旦越過某個界限,他有極大的可能當場死亡。
三名老人精心謀劃,不惜人命強迫狩獵隊和奴僕獵殺小象,激怒象群,又花大價錢買通城內和貿易區中的目標,試圖引起大規模混亂。趁著獵人城和貿易區被象群肆虐,疲於應對,他們可以從容佈置,讓米洛引起地動,毀滅貿易區和獵人城。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獵人城周圍會有數量驚人的地鼠,隨著地鼠群大量湧出,引起葉安的注意。更沒想到的是,象群的混亂會結束得如此之快,蕭玧和趙翁騰出手來,被地鼠群驚動,集合人手來到他們藏身的地帶。
如今蕭玧和趙翁來到森林邊緣,他們無法繼續靠近貿易區和獵人城,無法實現利用地動垮塌城池的目的,就只能趁地鼠拖住他們的時候,讓米洛提前動手。
岩漿噴發是場意外,卻讓老人們十分興奮,期待目標能被岩漿吞沒。
可惜事與願違,葉安的存在令他們的期待落空。不想失去米洛這個工具,不想被脫離危險的趙翁和蕭玧發現,他們必須離開。
羅納德許久不言不語,阿弗裡和格雷也不出聲,開車的司機更是大氣不敢喘,唯恐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良久之後,羅納德才抬起眼皮,對阿弗裡和格雷道:“那個能操控異獸的人,你們之前聽到過訊息嗎?”
兩人同時搖頭。
對於葉安的來歷,三人都是全無頭緒。
“如果他和蕭玧結盟,我們會很麻煩。”
羅納德的話讓兩人面色難看,對視一眼,表情都變得陰沉起來。
隨著米洛的離開,人為的地動也隨之停止,岩漿仍在噴發,卻不如先前劇烈。
發現這個變化,蕭玧放開葉安,從半空一躍而下,冰柱在中途接住他,使得他平安落地。
葉安從高空俯視,發現大地不再震動,從森林中出現的裂谷也不再蔓延。沿著裂縫兩側,大量的樹木倒塌墜落,少部分卡在邊緣處,巨大多數都墜入地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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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磺味持續不散,岩漿覆蓋半座森林。
凡是被岩漿覆蓋的區域,無論地鼠還是其他生物,全都屍骨無存。葉安親眼見到三輛改裝車被岩漿吞沒,司機爬上車頂,趁著金雕掠過,拼命抓住頭頂的利爪才得以保命。
蕭玧的舉動驚動趙翁,也讓逃命中的眾人震撼不解。
葉安抹去嘴角的血,看著指腹上的紅,再看下方的蕭玧,召來幾隻雪貂,讓雀鳥帶它們先一步去往貿易區,找到他存放在趙翁處的雪橇。
“把腹甲取過來,儘快!”
雪貂叫了兩聲,跳上雀鳥的背。雀鳥振動翅膀,化作流光消失在眾人面前。葉安讓鳥群停在半空,俯瞰下方的蕭玧,沒有離開的意思。
岩漿的湧動雖然緩慢,終究沒有停止,距離蕭玧越來越近,同樣的,距離貿易區和獵人城也越來越近。
蕭玧-拔-出長刀,單膝落地,反握刀柄,將刀身全部楔入地面。
轟鳴聲驟然響起,以他為中心,積雪碎冰如雨幕倒卷,剎那凝滯在半空。下一刻,巨龍般的冰牆拔地而起,兩側迅速蔓延,在貿易區和獵人城前築起一道驚人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