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鐵皮爐中跳躍, 水壺在爐子上竄出熱氣, 帳簾放下，帳篷裡一片暖意。
蕭玧得知有雀鳥群出現，就從城內匆匆趕來。和趙翁一樣, 聽完下屬的稟報, 他隱約猜出來者是誰, 只是在看到帳外的變異狗時, 還是有些吃驚。
葉安切下一塊烤肉, 片成薄片夾在餅中, 咬下一口, 認真思索該如何開口。
魚鷹不肯回到趙翁身邊，他不能強迫, 趙翁雖然不介意, 但他必須有所表示。
此外,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鱷龜甲, 之前對貿易區的規模沒有準確估量，此番親眼見到，吃驚不必提, 想在這麼大的區域內找到商品, 沒有人帶路恐怕不行。
想到這裡，葉安放下小刀，開口道：“趙翁，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說說看。”趙翁提起水壺，將葉安面前的杯子注滿, 用時給蕭玧也倒了一杯。
“我想買幾片鱷龜甲，貿易區太大，需要一個嚮導，我會付報酬。”葉安開門見山。
“鱷龜甲？”趙翁愣了一下。
變異鱷龜性情兇猛，成年鱷龜極難捕捉，很少有狩獵隊會專門去捕捉這種變異獸。即使捕捉到這種變異獸，由於鱷龜甲過於堅硬，很難敲碎打磨，也多是取走能食用的部分，將其餘丟掉。
在葉安之前，從沒有人特地到貿易區尋找鱷龜甲，至少在趙翁的記憶中沒有。
“是的。”葉安能看出趙翁的疑惑，但鱷龜甲晶化的事暫時不能向外透露，只能採用鈴蘭的主意，借言熬煮腹甲的湯汁可以入藥。
“製作藥劑嗎？”趙翁仔細觀察葉安的神情，雖然看不出破綻，心中仍有幾分不確定，但也沒有繼續追問。
葉安想要購買鱷龜甲，需要嚮導，願意給出報酬，他幫對方安排即可。至於買鱷龜甲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並非他需要關心和探究。只要對方不是針對車隊，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煩，生意上門接著就是。
只是鱷龜甲的確難尋，趙翁仔細回憶，還從箱子裡找出幾本記錄貨物的冊子，始終沒有線索。
“鱷龜甲沒有，海龜甲如何？”蕭玧的聲音突然響起。
葉安和趙翁同時轉頭看向他，前者面露沉思，後者合上冊子，道：“是我的疏忽，要購買這些變異獸，與其帶你去見其他人，不如請蕭城主幫忙。”
海龜甲？
葉安不確定是否可行，但從趙翁的態度來看，貿易區的確很難找到鱷龜甲。既然都是龜甲，不如買一些回去試試。如果不成功，再想其他辦法。
“如果你想要鱷龜甲，等雨季到來，我會設法獵幾隻送去三角洲。”蕭玧看出葉安的遲疑，補充道。
獵幾隻？
想到當初殺死變異鱷龜的艱難，對於蕭玧的話，葉安不知該作何反應。
對方的確是誠心誠意要幫忙，葉安當即點頭道：“多謝，我帶有藥品，肉乾，含糖的塊莖，還有一些松塔，如果這些不行，可以另外提出條件，我會設法做到。”
“藥品即可。”蕭玧拿起放在腿邊的長刀，作勢站起身，“龜甲要到城內去取，和我一起去？”
“也好。”葉安同趙翁告辭，準備帶著貨物和變異狗前往城內。
“這些貨可以賣給我。”趙翁提議道，“蕭城主只需要藥品，肉乾和塊莖不妨同我交易，還有松塔，也可以賣給我。”
葉安考慮片刻就點頭同意，將帶來的大部分貨物換成糧食和鹽，只留下藥品隨身攜帶。
“這幾隻雪貂的毒，能否給我一些？”趙翁看著趴在葉安肩膀上的雪貂，開口道。
葉安詢問雪貂，知曉這麼做對它們無害，就對趙翁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瓶子。雪貂探出前爪，幾滴-毒-液順著爪尖流淌進瓶內。
趙翁本想另付部分物資，葉安搖搖頭，指著守在帳篷裡的兩隻魚鷹，當是對趙翁的補償。
交易來的糧食和鹽數量很多，葉安不方便攜帶，暫時留在貿易區，請趙翁代為看管。雪橇也留在城外，變異狗和雀鳥跟在他身邊，和他一起進城。
離開趙翁的帳篷，不可避免穿過熱鬧的人群。
四周盡是好奇的面孔，有極個別眼神晦暗，盯著葉安身邊的雪貂和變異狗，掩飾不住內心的貪婪。
葉安掃視周人，警惕和戒心油然而生。
他的情緒感染到變異狗和雀鳥。
頭犬帶領犬群跟隨在他身邊，沒有高聲吠叫，僅是亮出獠牙，發出威脅的低聲咆哮，就足以讓不懷好意的人膽戰心驚。
雀鳥群盤旋在高空，時而如紅雲一般飛落，和雪貂搶佔葉安肩膀上的位置。它們可不是魚鷹，不會同雪貂有半點客氣。
兩隻魚鷹飛出趙翁的帳篷，一直和雀鳥群飛在一起，態度十分明確，葉安去哪裡它們就會跟到哪裡。車隊不會再回去，也不會再為趙翁傳遞訊息。
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眾人對葉安更加好奇。目睹蕭玧和葉安同行，兩人之間貌似熟稔，好奇之外生出更多忌憚。
有蕭玧同行，從貿易區進到城內，哪怕身邊有犬群和鳥群，葉安也是暢行無阻。
經過城門時，幾名守衛同樣心懷好奇，只是礙於蕭玧在場，沒有人敢輕易開口。
目送葉安的背影，幾人互相交換眼神，一人開口道：“變異者 ？”
“應該沒錯。”
“傑森好像說過，上次出城遇到麻煩，曾經和一個能操控動物的變異者同行，會不會就是他？”
提起這件事，幾人都不由得臉色微變，心有餘悸。
那次狩獵隊出城遇險，歸來之後，城主下令處置三名製藥師，更揭穿千城和黑城暗中所行，將他們的狩獵隊逐出雪原。
這次事件還暴-露出狩獵隊中的羅德，當眾人知道他在遭遇危險時的表現，知道他的怯懦和膽小，都不免心生鄙夷。現如今，羅德雖然生活在城內，卻沒有一支狩獵隊願意接納他，畢竟沒人想把自己的後背交給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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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也曾想過投靠其他勢力。奈何千城和黑城的例子在前，哪個城樂意收留他？沒有城池可以依靠，難道要去做流浪者？
最終，羅德只能繼續留在城內，在鬥獸場內做雜工，寄希望於有哪支隊伍願意接受自己，重新成為其中一員。
葉安走進城內，來不及感嘆建築宏偉，就被陣陣喝彩聲和口哨聲充斥耳鼓。
“是鬥獸場，要不要去看看？”蕭玧指向城中心的位置，向葉安提議道。
葉安對上蕭玧的眸子，依照之前的約定，不會主動同化對方的思維，但能力所致，還是捕捉到幾分端倪。
獵人城內多是亡命之徒，強者為尊，在這裡實力代表一切。任何踏足這座城池的人，都必須證明自己的實力。
蕭玧之前下令驅趕靠近三角洲的他城狩獵隊，為葉安減少許多麻煩，又曾以城主的身份立下誓言，有意結成同盟，葉安既然來到獵人城，於情於理都應該向眾人證明自己。如此一來，他才能站到和蕭玧等城主同樣的高度，才能向世人宣告孤島乃至三角洲的歸屬。
“好。”葉安接受蕭玧的提議，同時道，“多謝。”
蕭玧腳步微頓，側頭看向葉安，忽然掀起嘴角，冰冷的氣息依舊，卻因這抹笑染上暖意，如冬雪初融。
“不客氣。”
兩人來到鬥獸場，場內正打得熱鬧。
兩個身高均接近兩米的壯漢正赤手空拳搏力。勢均力敵的關係，兩人遲遲沒有分出勝負，冷風吹過，他們身上竟被汗水覆蓋，冒出陣陣熱氣。
“啊！”其中一人發出大吼，脖頸和額角鼓起青筋，趁對手不備，棕熊一樣向前猛衝，撞得對方站立不穩，抓住對方的脖子和一條腿，猛地將對手高舉過頭，沿著圍欄走過半圈，狠狠摔在地上。
“幹得好！”
“瓊斯，你這個廢物！”
有人為勝利者歡呼，自然有人將籌碼壓在戰敗者身上，正惱怒地破口大罵。
蕭玧和葉安排開人群，正好看到被摔倒的壯漢從地上爬起來，衝到圍欄邊，將叫囂得最厲害的兩個人當場拽出來，揮舞起拳頭直接動手。
“打，揍他！”
又一場戰鬥開始，獵人們愈發興奮，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在振臂高呼，敲擊著圍欄，口哨聲和叫嚷聲不絕於耳。不同於單純的嗜血和殺戮欲，他們表現出的是對戰鬥的渴望，對強者的膜拜。
場內的戰鬥很快分出勝負，壯漢以一敵二大獲全勝，單手握拳捶在胸口，向眾人證明自己並非弱者。
“老子輸給鐵錘，但老子不是弱者！下一個是誰？！”
瓊斯話音剛落，蕭玧單手撐著圍欄，縱身落入場內。
鬥獸場內頓時變得寂靜，口哨聲和吵鬧聲消失無蹤，眾人愕然地看著蕭玧，然後齊刷刷地將目光轉向瓊斯，半點沒有之前的興奮和激動，滿滿都是同情。
瓊斯當場化為石雕，脖頸艱難轉動，發出咔咔聲響。
自認腦子裡都是肌肉的壯漢，這一刻開始拼命思考，他究竟做錯了什麼，犯下何等不可饒恕的過錯，才會遇到這樣恐怖的事情。
“城主……”他哪裡做錯了，他改，一定改！能不能別這樣嚇他？
蕭玧側了下頭，將長刀放在一邊，十指交握，指關節發出清脆聲響。瓊斯臉色發白，像是被逼到絕境的變異獸，一口氣退到獸籠邊上，恨不能把裡面的變異獸抓出來自己鑽進去。
沒人嘲笑他的表現，事實上，換成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面對他的處境，表現都未必會好到哪裡去。
明知道打不過，明知道會被揍得很慘，明知道……他們的確是亡命之徒，可他們不是蠢貨！
就在眾人破天荒對瓊斯報以同情時，蕭玧忽然朝他擺擺手，示意他離開鬥獸場，轉向葉安站立的方向，道：“開始，如何？”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一個高挑的青年除掉斗篷，利落地撐著圍欄躍入場中。
落地後，葉安解下身上的武器，和蕭玧一樣放在場邊，隨後雙手交握，晃動兩下脖頸，漆黑的雙眼看向對面的男人，戰意在胸中燃起，升騰起對勝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