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橇停在車隊外, 葉安拽住韁繩, 釋放情緒安撫住變異狗, 讓它們安靜下來。鈴蘭舉起趙翁刻印的草葉，又舉起獸皮袋揮舞兩下, 表明兩人並無惡意。
“交易！”鈴蘭單手攏在嘴邊，聲音穿透風雪，傳入車隊眾人耳中。
負責警戒的獵人詢問趙翁，是否放他們過來。
車隊行走在荒原中, 多數時間不會拒絕主動找上門的人，其中大部分是流浪者。這些人不想和城民接觸, 總會選在野外同車隊交換鹽和糧食等必需品。
“告訴他們, 變異狗不能靠近。”趙翁說道。
車隊中不只有強壯的獵人，還有未成年的孩子, 即使對方表明沒有惡意，趙翁也不打算冒險。
“好。”
獵人爬下梯子，從車廂裡拖出一輛雪地摩托, 馳向停在車隊外的兩人。
距離近了，變異狗紛紛站起身，朝他呲出獠牙, 但沒有大聲狂吠, 僅是威脅的低咆。
獵人沒有繼續靠近，隔著一段距離，向葉安和鈴蘭轉達趙翁的意思。
他們可以進到車隊，變異狗絕對不行。
“好。”葉安跳下雪橇, 將獸皮袋扛在身上，鈴蘭落後半步，借斗篷的遮掩，將兩隻藥瓶握在手裡。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無論貿易區的車隊有多好的名聲，該有的警惕不能少。
頭犬發出吠叫，葉安走到它身邊，拍拍它的頭，進一步釋放情緒，讓它迅速安靜下來。
這一幕讓摩托車上的獵人驚奇。
在荒原行走至今，他從未見過類似的情形。例如趙翁養的兩隻魚鷹，哪怕從破殼起就被趙翁帶在身邊，仍不會對他生出親暱感，車隊中的人更是要避開，否則很可能會被攻擊。
眼前這一幕徹底打破了他的認知，體型和灰狼差不多的變異狗，被拍頭毫不反抗，還發出嗚咽聲，主動去舔葉安的掌心。
不是親眼所見，獵人絕對無法相信。
荒原上的動物性情兇悍，別說是變異狗，就是一隻巴掌大的地鼠，誰敢這樣去碰？手指被咬掉都是輕的。
葉安和鈴蘭走到獵人面前，後者立刻打起精神，要求他們解開獸皮袋，確認裡面究竟是不是值得交易的貨物。
“肉乾，章魚腕足，章魚牙，還有一些塊莖。”
沒什麼好遮掩，葉安利落解開袋口的繩子，獵人的表情由謹慎變得吃驚，尤其是看到袋子裡的章魚牙和章魚腕足，吃驚中更現出激動。
“你們捕到了海獸？”
變異章魚的價值極高，無論腕足還是牙齒，都是可遇不可求，在貿易區中有價無市，多少年未曾出現。
獵人迅速轉身，朝代替他警戒的人揮手，告訴對方葉安和鈴蘭帶來好東西，價值極高。待對方做出回應，就讓兩人將貨物放到摩托車後，帶著他們前往車隊。
趙翁特地讓人在車前立起帳篷，帳篷裡鋪設獸皮，擺開數個箱子和獸皮袋，裡面裝有各式各樣的商品，可容來人挑選。
幾個孩子圍在趙翁身邊，將箱子挨個擺正，然後點燃鐵皮爐，燒熱一壺水，倒進兩隻木杯裡。
葉安和鈴蘭走進車隊，才發現這些改裝車有多驚人。
比起眼前這些龐然大物，狩獵隊使用的改裝車完全不夠看。光是纏繞鐵鏈的車輪，就比狩獵隊的車頂還高。
“請這邊走。”
獵人重新回到高處警戒，一個身材高挑，有著蜜色皮膚的女人代替他為兩人引路，將他們帶到帳篷前，彎腰掀起帳簾。
帳篷裡十分寬敞，熱水在壺中翻滾，熱氣擴散開，顯得暖意融融。四面牆壁懸掛獸皮，棚頂探出一隻煙囪，直連燒紅的鐵皮爐。
趙翁席地而坐，身上穿著獸皮袍，手邊放著一把長刀，還有兩袋種子。來者有任何異動，不需要獵人們動手，他自己就能解決。
葉安和鈴蘭走進帳篷內，將帶來的獸皮袋擺到面前，接過趙翁讓孩子遞過來的熱水。
“章魚牙，章魚腕足，金雕肉，棕熊肉，都是好東西。”
趙翁翻撿過葉安帶來的肉乾和章魚牙，確認品質極好，又拿起袋子裡的塊莖，剝開外皮，沾了些透明的汁液嘗了嘗，當即點頭。
“這些都可以交易，你們要換什麼？”
“鹽，糧食，還有作物的種子。”葉安和鈴蘭商量過，此行主要換鹽和糧食，如果有糧種那就更好。
“種子？”趙翁的視線掃過兩人，“你們能種嗎？”
大災後的作物發生變異，必須要足夠的能量才能生長。除非像他一樣能操控植物，否則對任何人來說，種植作物都是得不償失，很有可能付出極大代價，最後卻落得一場空，什麼都種不出來。
“可以。”鈴蘭沒有掩飾自己變異者的身份。自從進到帳篷裡，她和葉安都感受到趙翁的不同，很快確認他的身份。
既然都是變異者，那就沒有遮掩的必要。何況亮出身份也能讓對方忌憚，知曉自己和葉安不好惹，將可能存在的危險和麻煩扼殺掉。
說話間，鈴蘭取出一枚變異草的種子，當著趙翁的面催生。
看到種子發芽長成藤蔓，纏繞在鈴蘭的手臂上，趙翁僅有短暫驚訝，表情很快恢復平靜。視線轉向葉安，想到那些聽話的變異狗，對兩人的實力有了新的估量。
“有小米的種子，還有大米和麥，你們要哪一種？”趙翁問道。
“都要。”鈴蘭開口道。
“價格很高。”趙翁實話實說，取出一隻專門裝種子的獸皮袋，解開放在兩人面前，“我可以給你們最低價，換章魚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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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安和鈴蘭對視一眼，後者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瓶，放在趙翁面前。
“這是傷藥，可以治大部分外傷，燒傷也可以用，我想您知道它的價值。”鈴蘭開啟瓶口，從催生出的藤蔓上取下一片綠葉，卷成筒狀，舀起一小塊藥膏，遞給對面的趙翁。
沒想到他們能拿出傷藥，趙翁接過葉片，遞到鼻子下聞了聞，隨後用指腹化開一些，感受到清涼感，馬上就確認藥膏的品質極好。
“一瓶換三袋鹽，或是小半袋種子。”
鈴蘭向葉安點頭，表示趙翁沒坑他們，這個價格很合理。
“這些肉乾全部換成糧食，傷藥換鹽，章魚牙換成鹽、糧食和種子，塊莖能否換一隻這樣的爐子？”葉安指了指帳篷中的鐵皮爐。
“可以換給你們三隻。”趙翁說道。
塊莖含糖量很高，榨汁提煉，能在集市中賣出高價。趙翁大方給出三隻鐵皮爐，還附贈一隻水壺。
雙方達成交易，帳篷裡的孩子接連跑出去，向看守貨物的人傳達趙翁的意思，從車上搬下鹽、糧食和鐵皮爐，還附贈三張保暖的獸皮。
“是否需要板車？”趙翁和兩人一起走出帳篷，指著堆成小山的糧食和鹽，開口問道。
兩人來時只帶了三隻獸皮袋，回去時卻要帶走三百五十多袋，還有裝鐵皮爐和水壺的箱子，僅靠一隻雪橇根本拖不走。
趙翁從葉安手裡換到章魚牙和腕足，這筆生意讓他十分滿意，如果葉安點頭，他不介意再送兩輛板車。
“多謝您的好意。”
葉安謝過趙翁，卻沒有收下板車，而是請車隊中的人幫忙將貨物送到雪橇旁，隨即登上雪橇，釋放出全部意志。
趙翁有所感應，快速走到車隊前。
不一會，天空中傳來振翅聲，大群的雀鳥如雲般飛來，盤旋在葉安頭頂。
“火雀，是火雀！”一名獵人驚呼道，“火雀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等他話音落下，遠處又傳來一陣奔雷聲，大群的羚羊如閃電飛馳過雪原。為首的公羚羊頭頂巨大的尖角，脖頸粗壯，胸膛厚實，在奔跑中躍起，羚羊群緊隨其後，速度快得超出想象。
羚羊群身後還有一群馴鹿，馴鹿群后竟還追著數十匹狼。
狼群的出現讓車隊眾人變得緊張，孩子和沒有戰鬥力的人被送回車內，其餘人拿起武器，張開弓箭，隨時準備收割變異狼的性命。
不料想，趙翁卻攔住他們，沒有讓他們動手。
“趙翁？”獵人們面露不解。
“仔細看。”趙翁沒有解釋，只是讓眾人自己看，用眼睛去看。
雀鳥群盤旋數週，陸續從天空飛落，合力抓起小袋裝的種子。
羚羊群和馴鹿群先後停在葉安面前，公羚羊走上來，咬住葉安掰碎的塊莖，隨即帶領羚羊群走到貨物前，壓低脖頸，用羚羊角將獸皮袋卡住，脖頸一甩就甩到背上。
馴鹿群如法炮製，動作有些生疏，試了幾次才成功。
公羚羊捲起嘴唇，鼻孔噴氣，貌似相當看不起對方。
馴鹿的體型比羚羊高大，戰鬥力也更強，但卻忍下對方的挑釁，在首領的帶領下上前搬運，很快將貨物分完。
這一幕已經讓車隊眾人吃驚不小，狼群的表現更讓他們瞪大雙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銀白色的狼王繞過雪橇，優雅地在頭犬身邊站定。狼群成員緊隨其後，逼近拉拽雪橇的變異狗，成功引起對方的警惕。
黑色的狼王也不甘示弱，帶著家族成員站在變異狗的另一側。
這樣一來，變異狗直接被夾在兩群狼中間。
頭犬感受到威脅，豎起耳朵朝著狼王狂吠。兩隻狼王昂起頭，眼神冰冷，呲出獠牙，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鈴蘭看向葉安，顯然也不太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安尷尬地拽了拽韁繩，是他估算錯誤，釋放出的意志過於強烈。如果不是情緒還算平和，沒有昭示危險，估計變異蟒都會被喚醒，從地洞中出來。
沒時間去觀察車隊眾人的反應，葉安牽引狼群離開雪橇，在前方開路，又向雀鳥發出訊號。
雀鳥群扇動翅膀，在天空中發出高鳴，很快撕開北風，穿透雲層，如來時一般消失在雲後。
葉安和鈴蘭向趙翁告辭，狼群在前方奔跑，變異狗不甘示弱，紛紛伏下耳朵，在頭犬的命令下同時發力，拉動雪橇飛馳過雪原。
羚羊群和馴鹿群追在雪橇後，馱著這次交易來的貨物，踏過雪橇留下的痕跡，在風中化為一道剪影。
直到這支奇特的隊伍遠去，車隊眾人仍久久回不過神來。
趙翁咳嗽一聲，拍拍幾名獵人的肩膀，將他們從震驚中喚醒。
“別發愣，快收拾東西，這次換來的都是好東西，用一輛車單獨裝。”
車隊眾人重新開始忙碌，趙翁再次吹響木哨，仍沒看到魚鷹的身影，只能暫時放棄，回到車廂裡，關上車門。
在葉安和鈴蘭離開之前，趙翁主動向兩人發出邀請，給出集市開設的大致時間和具體地點，邀請他們再次前來。
“如果能再見，或許會有更多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