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的人們來來往往，千姿百態。
有低著頭皺眉看自己病歷的，有匆匆忙忙趕著去拍片的，有焦頭爛額安慰孩子的，還有麻木地刷手機等待就診的。
方才發生的一切就像海邊突兀的一道大浪，少數人瞥見了這個壯麗景象，便驚奇了片刻，而後又匆忙於自己的事情，不再多去掛記。
這道浪只是將海里大魚們的身子帶得微微晃動，小魚們卻被浪花打得暈頭轉向，刻骨銘心。
林陽就這樣被停職了。
無論歐陽雄飛和谷魏攸說什麼，那個林陽素未謀面的閆院長都板著一個方臉，死不鬆口，還下達了調查事件始末的命令。
這種時候就算是歐陽雄飛也沒辦法不給閆學亮面子，因為這件事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卻鬧得不可開交。
急診科休息室內，張鶯鶯、張華和趙宇成以三人合包之勢，圍著坐在中間的林陽。
是的，張華沒在綜合科待著，也跑過來急診科湊熱鬧了。
“我的老弟啊，你就趕緊想想吧，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趙宇成只要是不工作，精神比誰都好，一副焦急萬分的樣子還不忘拍手跺腳。
“也許那個病人就是想來訛錢的呢？乳腺癌哎，估計是家裡沒錢了，才想出的這一轍吧？”張鶯鶯說道。
“小林老師你別慌，直播這事是醫院負責的，要賠錢也輪不到你。”張華也說了一句混混存在感。
林陽依舊默然。
是了，目前看來現在沒什麼好的辦法。
只能按照方才歐陽雄飛等人出門時說的那樣，走一步看一步。
歐陽雄飛和谷魏攸都被電話喊去開會了，涉世頗深的歐陽雄飛臨走前就提了一嘴，這件事恐怕不簡單，醫院裡有人在搞鬼。
如果確實涉及到的是歐陽雄飛這個層次的人，那林陽再怎麼想辦法也無濟於事，他現在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規培醫師。雖然他現在表現不錯，受到了幾個主任和副院長的青睞，可這有什麼用？
說到底，他連醫院職工都不算，只是個過來這裡培訓的社會人。
如果這件事情需要犧牲一個人，他無疑是那個最好的替罪娃娃。
“別擔心，老谷最護犢子，這件事根本與你無關，你不會有事的。”
趙宇成畢竟是做到住院總的人，雖然輕佻了些，但也稱得上是幾人裡的“老前輩”。
他早早就注意到了林陽回到這裡以後拳頭就一直都緊握著，以至於攥的時間長了，指節都微微泛白起來，所以他現在趕忙出言安慰。
“唉，夏雪晴估計也是有了什麼難處吧，這樣用自己的痛苦來換取什麼，也挺慘的。”
眾人聞言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沒想到林陽久未開口，一開口說的第一句居然是在為罪魁禍首開脫。
“林醫生，你太善良了。”張鶯鶯皺了皺眉說道。
她是林陽的協助護士，在林陽來綜合科這段時間裡她也自認為已經初步瞭解了眼前的這個帥氣年輕醫生。
這位林醫生是真正該做醫生的苗子，臨床操作就不說了，可貴的是他心裡是會真心為病人著想的。
為了病人的便利他可以加班、不厭其煩地科普讓病人養成好習慣、有時候還想方設法少開單來給病人省錢……有的人他一說話一做事你就能感覺到有一股君子之風蔚然而來。
但是現在，張鶯鶯忽然覺得林陽有些善良得離譜了。
“這樣很容易被人害的。”張鶯鶯又小聲加了句。
林陽看上去似乎依舊情緒低落，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趙宇成和林華也有些無奈，趙宇成掏出手機翻了翻，然後正色道：“林陽，我給你讀一句話，你好好聽著。”
趙宇成咳了咳嗓子，用他的南方口音開始朗誦道：“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的東西，你不要剖開自己的肚子以證清白，你應該挖出他的眼睛咽下去，讓他在你的肚子裡，看個清楚。”
這句話讀完，旁邊的張華默默點頭，然後豎起大拇指，這話未免太切題了些。
林陽這下把拳頭鬆開了，有點莫名其妙地抬頭道：“你們咋啦，我是善良，但不是聖母！我剛剛只是在思考！你們聽聽我的分析，我仔細想了想之後，發現這件事的受害者無非三個人，就是我、歐陽院長和夏雪晴。”
“我其實無所謂，小魚小蝦而已，受罰也最多是換家醫院繼續規培。歐陽院長也要退休了，我估計以他的底蘊應該也沒什麼事情。只有夏雪晴，她最慘，骨髓炎的痛苦不用說了，她肯定還有其他難處，不然不會做這種事情。”
“想來想去，這件事夏雪晴看似有可能得利，實則最後損失最大的恐怕還是夏雪晴。”林陽一本正經地分析，看得周圍眾人無語。
“你不擔心嗎？”張華瞪著大大的眼睛滿是疑惑。
“擔心？我擔心就有用嗎？”
眾人聞言又是默默點頭，似乎林陽說的也對，擔心了也沒用……
原來這丫心裡比誰都明白？那剛才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做給誰看的？
林陽確實渾然不擔心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會如何難過。
他唯一的擔心是系統的任務！
任務的那句話就原原本本掛在那裡，醒目且鮮明——“直面無助的病人，並幫助她解決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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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光要直面這個病人，還要幫助她解決困難！林陽很是為難，怎麼解決？夏雪晴從來鬧事到現在都沒和他說上話。
剛剛林陽握著拳的時候就是在思考該怎麼幫助夏雪晴，如果要幫助，那麼首要的第一步就是要和夏雪晴能夠交流。
“不過也挺好，小林老師今天可以回去休息了。今天綜合科下午的病人多得我頭疼，沒了小林老師在，我直接就溜了。”
張華心有餘悸，其實他不單單是為了湊熱鬧，還是為了逃避綜合科的普通號。前幾天的經歷告訴他，有些病人他是搞不定的。
林陽聽見了張華的話之後卻忽然眼睛一亮，是了，當初夏雪晴也是醫院的病人，她還拍了片子！那麼就必定有在醫院的登記資訊！
圍著林陽的三人就見林陽“蹭”地一下站起，然後走到了急診科的電腦旁邊。
“你咋啦？想看病人洩憤？”趙宇成莫名其妙地跟上去道。
卻見林陽開啟了影像系統，搜了夏雪晴的名字，然後又複製了夏雪晴的就診卡卡號……
一通噼裡啪啦的操作之後，夏雪晴的電話號碼出現在了螢幕上。
林陽掏出手機，十一位數字剛輸完，就被趙宇成拉住了。
“你要給她打電話？”趙宇成皺著眉道。
“對。她現在是唯一的突破口。”
“……你覺得有你可能突破她？”趙宇成覺得林陽在異想天開。
林陽自己也心中打鼓，奈何他沒有選擇。
“還有其他選擇嗎？”
眾人沉默。
“那也用科室的電話打，別把你自己的電話資訊洩露了。”趙宇成想了想，又道。
老油條就是老油條，關鍵時刻還知道保護隱私。
“行。”
言罷眾人拿來了科室的手機，撥通了夏雪晴的電話。
“喂。”聲音無力且沙啞。
“夏雪晴嗎，我是口腔醫院的林陽。”林陽開門見山。
“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難處，你可以說出來嗎，或者你告訴我，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嗎？”林陽很誠懇地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