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多想其他，林陽的臉色變得嚴肅，他正襟危坐道：
“再次確定一下，你一定要拔除這顆智齒嗎？如果確實是雙磷酸骨髓炎，可能會出現拔牙創不癒合並伴腫痛，拔牙創區域性溢膿發臭，嚴重時還可能出現骨面裸露、死骨形成；牙齒鬆動、牙周瘻管溢膿、疼痛，甚至下頜骨壞死等等症狀，你還確定要拔除嗎？”
如果是明顯的雙磷酸鹽骨髓炎，其實拍一個CBCT就能夠看出來。但這個患者的骨髓炎表現極為隱晦，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林陽這種精細覺辨別能力和經驗，所以林陽沒有讓患者繼續拍CT。
一連串的詢問讓彈幕轟動了起來，螢幕面前的柳時志已經緊緊握住了拳頭，林陽究竟是怎麼看出破綻的？
【哇，這麼多併發症。
林陽醫生為什麼忽然猶豫不拔？這個女患好堅決啊……
我怎麼感覺有點奇怪呢？
有點看不懂了，換我我就不拔了。
……】
周靚和舍友們緊張地看著螢幕，鏡頭緩緩的轉向了女患……
“啪。”
“啊？怎麼回事？為什麼黑屏了？”
“關鍵時候怎麼突然沒畫面了？”
211宿舍一下暴躁了起來，開始加入彈幕的“？？？”大軍刷屏起來。
與此同時，直播現場那邊的吳波面無表情，卻滿頭大汗。
他冷著臉把的手移開了總控按鍵，擦了擦頭上冒出的汗，橫眼對著眾人道：“你們別說話，讓他們正常進行，這段先不拍了。”
吳波也三十多了，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紀。現在為了前幾日那個姓沈的許下的大餡餅，他當機立斷地終止了直播途徑的轉播。
攝像機依舊拍著，直播卻暫時被中斷了。
一開始就對接林陽的蘑菇頭圓眼鏡小姑娘一直就跟著吳波，目睹了發生的一切。她皺了皺眉，有點想不明白。
那邊的林陽和女患渾然不知情，女患仍然堅決地表示要拔牙。
林陽向歐陽雄飛投去求助的眼光，歐陽雄飛吩咐了隨他一起來的助手幾句，助手就衝了出去。
“要拔就籤合約吧，知情同意書籤上。”歐陽雄飛在鏡頭之外道。
林陽以為還在直播，於是轉身對著鏡頭道：“這位患者強烈要求拔牙，勸說無果。因此我們會擬定一份知情同意書，這是對醫生的保護也是對病人的負責，請大家稍等。”
在歐陽雄飛的助手去拿知情同意書的時間裡，林陽還在孜孜不倦地勸說著女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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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你要拔除這顆牙，但如果事實如我預料的一樣的話，這顆牙拔除後你的傷口是癒合不了的。那個傷口部位會一直有一個坑洞，大大降低你的生活質量……”林陽真誠乾淨的眼睛看著夏雪晴，苦口婆心勸道。
林陽有點無力，雖然拔牙只是小事，但這位患者的拔牙完全屬於自殘行為，拔牙對雙磷酸鹽骨髓炎的打擊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一遍遍不耐其煩地解釋：拔牙之後嘴裡一直留著一個無法癒合的創面，創面會逐漸溢膿、腐爛、發臭，嚴重到直至有一天整個下頜骨穿孔、斷裂，臉都爛半邊……
夏雪晴淡定得可怕，無論林陽如何勸說，換來的都是她的沉默或者三個字：“我要拔。”
這是何苦為之？
林陽沉默了，她猜測這位女患恐怕另有所圖謀。你永遠無法喚醒一個裝睡的人，除非那個裝睡的人願意自己醒來。
為什麼醫院會選擇一個這樣的志願者來進行直播？志願者的篩選環節出了什麼問題？
林陽咬緊了牙，抬頭看著鏡頭一字一句道：“我依然堅信自己的判斷，為了患者的安全，我拒絕拔除這顆牙。”
一旁看著的歐陽雄飛有點皺眉，如果不拔今天的直播就不成立了，他沒想明白林陽為什麼忽然如此確信病人患有雙磷酸骨髓炎，至少從目前而言他完全看不出來。
篩選志願者的人不至於那麼不靠譜吧？林陽又不可能無的放矢……歐陽雄飛也一時糾結起來。
“給我拔吧醫生，我不需要你負責任，籤同意書吧。”夏雪晴坐在治療椅上，輕聲說道。
歐陽雄飛眉頭舒緩，這句話被錄下來了才是最可靠的證據。他拿過協議，揮筆寫下一行字，遞了過去。
林陽輕嘆一聲，道：“我是為你著想，既然你態度這麼堅決，那就簽字吧。”
林陽接過知情同意書，歐陽雄飛不忘提醒道：“患者你就寫是自己強烈要求拔除，一切後果自己承擔。”
夏雪晴淡然地接過知情同意書，在治療臺上一筆一劃地寫著，林陽看著她枯瘦的手指，書寫間的每一筆畫都彷彿有千鈞重。
寫完之後鏡頭給了特寫：
我強烈要求拔除48牙，一切後果由本人承擔。患者簽名：夏雪晴，後面是一個鮮紅的指印。
患者強烈要求拔除48牙，拔牙後一切後果概不負責。醫生簽名：歐陽雄飛/林陽，附上歐陽雄飛的簽章。
奈何林陽等人並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觀眾看見。
合約簽完，器械準備完畢，吳波結束通話了客服部打來的電話，摁下總控鍵。
於是直播畫面開始繼續轉播，此時已經在做拔牙前準備。
【發生了什麼？？
客服電話已經被打爆了！
開始拔牙了嗎，還是決定拔了！
嗚嗚嗚好血腥，不敢看嗚嗚嗚……】
吳波看了一眼直播觀看人數，週一的工作日時間又加上直播剛開始不久，人數比上次少了些，8萬多。
原本坐在螢幕前已經抽了半根煙的柳時志看見忽然繼續進行的拔牙，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只要把牙拔了就行，過程都無所謂。
林陽那邊已經消毒完畢，拿起了麻藥。
“拔下面的牙的時候我們一般採用的麻醉方式是阻滯麻醉，也就是打在支配神經的主幹上。”
一邊說著林陽一邊開始打麻藥，下牙槽神經阻滯麻醉，順帶上舌神經和頰神經，傳統一針三麻。
“所以大家拔下頜牙齒的時候常常會覺得半邊臉和舌頭嘴唇都麻了，這是正常的現象。也不要覺得醫生沒打在牙齒上是打錯位置。上頜牙齒周圍骨質疏鬆，因此浸潤麻醉可以起效，常常打在牙齒周圍。但下頜牙齒周圍都是硬骨頭，麻藥很難滲透。”
【繼續漲知識，跟著林醫生快樂漲姿勢~
前面的我懷疑你在開車，但是我沒有證據。
打麻藥可難受了，痛苦……】
林陽緩慢均勻地推進麻藥，道：“打麻藥時會有些不舒服，是正常現象，大家不用太過緊張。如果確實反應劇烈，可以喊醫生慢點推來減少痛苦，有的時候花兩三分鍾推完麻藥都是正常的，為了減輕病人的不適嘛。”
麻藥注射完畢，等待麻醉的時間裡，林陽繼續科普：
“拔牙其實是有很多禁忌症的，諸如心臟病、高血壓、糖尿病、血液病、肝病、腎病、甲亢、妊娠、經期等等。當然，並不是說有這些問題的時候都不能拔牙，具體能不能拔牙視疾病的嚴重程度不同，採取的措施也不同。希望大家在就醫的時候一定交代清楚，這是對自己的負責也是對醫生的負責。”
這話其實是女患給他的啟示，他也試圖再透過話語來讓女患反悔，停止拔牙。隱藏病史來拔牙這種操作，如果沒有系統，他可能真的就被坑得底褲都不剩了。
“尤其是老年人，在患有腦梗等等疾病後，會服用諸如華法林、阿司匹林之類的抗凝藥，這個也是要和醫生說的。拔牙之後的一個重要併發症就是出血，抗凝藥會導致傷口血液無法凝固，出血不止，有時會出現危險。”
“還有，拔牙之前大家記得要吃飯哦，吃飽了一方面預防暈厥，一方面防止拔完牙無法飲食造成低血糖。”
【可以回答一下為什麼經期不能拔牙嗎……
同問！！！
難怪拔牙之前醫生都要問一大堆。
沒想到拔個牙講究這麼多！】
林陽看不見彈幕，但那邊的工作人員能看見，這次的直播時間充裕，因此就有工作人員轉述了疑問。
“那邊說大家疑惑經期為什麼不能拔牙，經期其實最好也不要洗牙，會出血的操作都最好不要進行。原因其實很簡單，在女性激素的影響下，月經期血小板會有較大的變化，在月經的第一天常會降低，直到第四天才能回升到原來的水平。血小板的作用就是凝血，血止不住的危險大家都知道了，更遑論還有可能出現代償性出血。”
“時間差不多啦，我們準備開始拔牙，畫面有些血腥，大家接受不了的可以選擇不看。”
器械準備得很齊：口鏡、縫線、持針器、鑷子、牙挺、11號手術刀、組織鉗、牙鉗、牙齦分離器、骨膜剝離器、刮匙、骨鑿、45°仰角衝擊式氣動手機、外科用長裂鑽、微創拔牙刀。
消毒、分離牙齦。
“我今天不採用傳統的拔牙術，採用現在流行的微創拔牙術，盡量減少患者的損傷，以防我的猜想正確的話病人遭受到更大的痛苦。”
“傳統拔牙術常常會上骨鑿和小榔頭，劇烈的敲擊震動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損傷。”
【想起來以前拔牙被敲錘子的恐懼了！
現在好像都是微創了，還用錘子敲嗎？
樓上的以偏概全了，我們這都還在用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