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是《富州晚報》採訪林陽的日子。
早上八點半,林陽來到了醫院,一如既往地進入16號病房查房。
不,他這個不能叫查房,叫查床。
他只看47床,只看夏萬軍一個病人……
夏雪晴的骨灰被裝在一個老檀木盒裡擺在床頭,夏母的狀態在慢慢好轉,夏萬軍清醒的時間也多了起來,狀態也不錯。
估計國慶後,病房組的醫生一回來,夏萬軍就能開始進行手術。
一番囑咐之後,林陽準備離開。
離開之前沒忘了關注一下46床,他特地瞥了幾眼,見只有老太太躺著在看電視,天天守著的老頭子居然沒看見蹤影。
搖了搖頭,沒多想,回到了會議室等待接下來的採訪。
上午九點半,谷魏攸領著《富州晚報》的記者宣雅來到了外科會議室。
老谷被歐陽雄飛以帶教老師為理由特別徵用。為了真正坐實林陽帶教老師的稱號,他只能放棄陪孫女,特地跑來醫院一趟。
宣雅看見林陽的時候就眼前一亮,她多年混跡報社的眼光當然不至於被林陽英俊的面容所吸引,而是被林陽的認真。
林陽很早就在裡面等著了。
因為無聊,他拿了一本病房裡頭的《口腔頜面外科解剖圖譜》正在細細精讀,手上拿著的筆時不時敲敲下巴思考。
挺拔的背脊坐在椅子上,渾然沒有察覺這邊開門進來的兩人,眼中似乎只有桌上的那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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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雅舉起胸前的單反,“咔嚓”一聲記錄下了眼前的場景。
此時林陽才被相機聲吸引得轉過頭來。
回頭只見是谷魏攸和一個女子,他急忙起身。
“谷主任。”
他確實一時沉浸到書籍裡去,融合了“主治醫師經驗包”和“口外頜面外科精通級結業課”後的他,再看這種書籍的時候居然還有不菲的收穫。
以往邊邊角角被忽略的隻言片語都一下變得清晰起來,原來以前從來沒注意過的東西才是真正的乾貨……
“介紹一下,這位是《富州晚報》的記者宣雅,這位就是林陽醫生。”谷主任朝林陽點點頭,然後中氣十足地給兩人互相介紹。
宣雅一頭短髮,脖子上掛著一臺單反相機。她個子不高,就比谷主任略高一些。
她走上前來,伸手道:“你好,林醫生!”
聲音裡透露著一股記者獨有的氣質,應該稱之為……“知性”?
“你好,宣記者。”
這倒是一個奇怪的姓,林陽心中想到。
谷主任招呼著兩人坐下,值班護士端進來了幾杯陶瓷口杯裝著的茶水。
“終於見到傳說中的林醫生了,這幾天富州的焦點就是你,醫鬧事件尚未平息,前天你就又在大庭廣眾之下救了一條生命。”
宣記者經驗豐富,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打進入話題。
“你可以先說說前天救人的事嗎?據我們瞭解,住院的傷者已經打算出院給你送錦旗了。”她沒有用“您”這個稱呼,旨在拉近她和林陽的距離。
說的是海邊受傷的那個“釣魚佬”。
“呃,恰巧碰上的,當時也沒想太多就衝上去了。”林陽說道。
“據省人醫的醫生說,傷者是內臟大出血,如果不是遇見你,傷者肯定會陷入危險。我們翻看以前影片的時候發現,你在口腔醫院門口也有過一次很精彩的徒手止血。”
“所以想請問一下林醫生,作為一個口腔科醫生,你是如何做到徒手止血這種高難度技術的?”
宣雅條理清晰,娓娓道來,問出了一個林陽只能說假話的問題。
“呃,難嗎?可能是我的觸覺比較敏感吧。瞭解解剖知識以後,徒手止血對我而言不算難。”
沒辦法,只能強行凡爾賽裝比了,總不能說是靠系統……
宣雅眼睛亮了,這就是一個天賦和勤奮兼具的優秀年輕醫生!
她瞟到了桌上擺著的《口腔頜面外科解剖圖譜》,一下就瞭然,看看,這就叫“讀書破萬卷,實踐出真知”!
“我可以拍一下這本書嗎?”宣雅問道。
“當然。”林陽不知道她拍這書幹啥,拍就拍吧。
“谷主任,我們聽說林醫生在醫院具有獨立的接診和治療權利,是由您批准的。能問問是什麼原因讓您放心林醫生這樣一個沒有執業醫師證的規培醫生嗎?”
這是報社下達的死命令,必須問的問題。
上面需要這個問題來給民眾交代,林陽也需要這個問題來繼續正常地工作。
谷魏攸一愣,難怪歐陽老鬼叫他來,原來在這等著他呢。
“原因很簡單啊。他的專業技術水平比很多幹了十幾年的主治醫師都優秀,為什麼不能獨立接診和治療?”
“我們是醫生,根本的任務是什麼?是解除痛苦,治療疾病!”
“一個出色的年輕醫生,完全可以解除病患的痛苦,同時治療病人的疾病,難道就要因為一本證而剝奪他為病人服務的權利嗎?”
“如果是這樣,我想損失最大的不是他,而是病人!病人們失去了獲得一個優秀醫生診療服務的機會。”
谷魏攸面對提問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說著,巨大的嗓門在會議室不斷迴盪。
宣雅點點頭,又問道:“網路上曾經有人質疑過林醫生的醫德,您怎麼看?”
谷魏攸聞言冷哼一聲道:“質疑他醫德的是什麼人?是一個上次就試圖挑釁的跳樑小醜!”
“我們是崇尚技術的行業,對於技藝的探討和比拼我們從不畏懼!但是有些人不明真相就滿口胡言,為了自己的利益貶低他人,我是極為唾棄的,他根本不配做醫生!”
說到這裡谷魏攸語氣激昂起來,就差點名道姓。
他頓了頓又說道:“林陽的醫德從影片裡能看出來,從他兩次救人能看得出來,從……”
“林醫生,林醫生!”一道蒼老的聲音突兀響起,谷魏攸的話語一時被打斷。
三人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樸素的老者探進來了半個身子。
“林醫生,俺就知道你今天還會來醫院!”老者很是興奮,看見林陽在裡面之後就走了進來。
手上提著一個編織袋,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彈。
“呃,怎麼了?張金蓮有什麼不舒服嗎?”
來人正是46床張金蓮的家屬,那個老頭子。
林陽心中咯噔一下,難道他那個巨嬰兒子又來了?
“沒,沒,俺老伴好真呢。是俺找你。”
“俺鄰舍的老夥計剛好和他兒子來富州,俺讓他們給捎了兩隻小母雞來,想……想送給你,真是多謝你了!”
老頭一臉羞澀,滿是老繭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擺,是不是蹭一下自己洗得褪色的褲子。
林陽愣住了,他渾然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不用,不用,我們不能收禮的。”
記者就在旁邊瞪大眼睛瞅著呢,林陽可不想因為收禮又被網暴一波……
“哎,林醫生你一定收下,不然這兩隻小母雞只能死在醫院了。”老頭聽林陽不收,一下就急了起來。
“俺是鄉下人,但也知道‘滴水之恩湧泉報’的道理,俺老伴多虧了你了,不然指不定被俺那畜生兒子害死,你可一定要收啊……”
林陽心中暖暖的,但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看向谷魏攸。
谷魏攸見狀開口問林陽道:“你要給人家開刀?”
“沒……他老伴已經處理好了,估計這兩天就出院了,管床醫生也不是我。”林陽答道。
“那不就得了,人家就是想讓你嚐嚐自己養的小母雞,又不是送禮求你辦事,有什麼不能收的。”谷魏攸眉毛一挑說道。
“呃……”林陽一時不知說什麼。
那邊的宣雅早就忍不住了,她迅速起身,來到了老漢面前。
“你好,老先生。我是《富州晚報》的記者,可以問問你為什麼這麼感激林醫生嗎?”
素材啊,都是素材啊!這可是素材趕上門來讓她採訪,她當然得抓住機會。
老頭一聽這話,眉頭皺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宣雅才問道:“記者啊,你是來寫林醫生好話的還是壞話的?”
宣雅愣住了,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哼!俺早就聽說了,有人在網上罵林醫生呢!耳聽為假,眼見為真,網上那些人沒見過林醫生就瞎說八道,俺見過林醫生,他是個頂頂好的醫生!”
老頭激動地口水四濺,一口黃牙露了出來。
“我是寫好話的,老人家你說說林陽醫生哪裡好。”宣雅急忙說道。
“俺那兒子沒教好,是個孽子!俺老伴說,她這身子骨不舒服都有半個月了,之前俺那孽子帶著她去了一次醫院,醫生讓住院,結果那孽子不樂意,帶著俺老伴就回家了!”
“好在第二次遇見了林醫生,他上心吶,特地打電話通知俺。不但沒聽俺那孽子的,聽俺老伴說,林醫生還教訓了他,之後還陪著辦完了住院。就這樣,才把俺老伴的命撈回來!”
袋子裡的小母雞時不時跳動掙扎一下,一股鄉村的氣息撲鼻而來,老者的話語顯得格外真實。
“再說現在,碰上國慶節,醫生都放假回家了。只有林醫生,每天雷打不動,最少來醫院一次!”
“你看看,多好的醫生!咋還有人忍心說他壞話呢?”
老頭情真意切,樸素地表達了自己的情感。
林陽卻有些慚愧,這些事的確都是他做的,但做的時候心情也頗帶著幾分惱怒和不耐煩。
之後在病房相遇,他也不太想和老頭和老太太多生糾葛,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沒想到如今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頭看似老大粗,實則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
宣雅聽完之後,興奮得手上記錄的筆都差點掉地上,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思此次的新聞稿了,題材不要太好……
那邊的谷主任沒忘了插一句道:“你剛剛不是問醫德?你看,從眼前這件事也能看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