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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回 話不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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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肩扛“賽半仙”的旗簾,口中吆喝著“時運來時,買莊園、娶老婆。”的卜卦先生沿街而過;

更有賣花貨郎挑著竹籃閒行里弄,唱著“撲木春花、梅花、瑞香、蘭花、水仙花、臘梅花。”那餘音軟美挾香繚繞。

還有吆喝著“熟羊、灸肉”的熟食行販,吹顙叫子的啞巴貨郎,叫著“異品果蔬,時新果子。”的小商販。

這深冬時節的寒意,皆化作他們唇邊淡白的薄霧,那聲聲吟唱,或嘹亮悠揚,或低迴婉轉,或沙啞短促,或妥帖入心。

具山房的二樓窗下襬了張蓮花紋黑檀木方桌,桌上長頸瓷瓶中斜倚一枝臘梅,幾朵金黃燦爛的花盞格外嬌俏,幽幽梅香清芬馥郁。

“真的麼,真的嘔了這麼多血。”曲蓮夾了一筷子棗紅色的糖醋鯉魚,剛遞到唇邊,便杏眸圓睜,驚愕道。

具山房的糖醋熘魚乃是一絕,冬日裡鑿冰撈上來的鮮鯉魚,炸至酥爛,淋上棗紅色的糖醋汁,再配上炸金黃色的焙面,那鯉魚軟嫩鮮香,甜酸微鹹,而焙面細如髮絲,蓬鬆酥脆,食之爽口。

京墨連連點頭,嘆息道:“我親眼所見,騙你作甚麼,的確是病勢沉重了,御醫已來了三波了,皆是束手無策。”

“那,那大婚怎麼辦。”曲蓮眉心緊蹙,臉帶憂色道。

京墨嘿嘿一笑,挪到她的身側坐著,攬住她的肩頭,在她耳畔連連呵氣:“你放心,御醫定會吊著她的一口氣,叫她撐過大婚的,撐過了大婚,以後的事,不就是我說了算麼。”

曲蓮輕輕咬著下唇,美眸中漸漸蓄滿了淚,她只覺鼻尖酸澀的厲害,圓潤的臉龐皺巴的厲害:“我,去看看她。”

京墨按住她的肩頭,搖頭道:“該死的蘇子說她病重,需要靜養,連我都趕出來了,更遑論你,罷了,別去自討沒趣了。”

桌案上擱了一碟子三鮮蓮花酥,如含苞初綻的的蓮花,整齊的碼在綠釉蓮葉盤中,這點心色澤淡雅,芳香酸甜,入口酥鬆,實在是人間仙品。

曲蓮心生不忍,頭輕輕倚靠在京墨肩頭,不忍心的一嘆:“她素來喜歡吃甜食,你將這個帶回去,讓她好歹吃一些罷,這些日子,你要待她好一些。”

京墨微微一頓,臉色轉瞬陰鬱了下來,星眸微眯,劍眉上挑,測測笑道:“對她好一些,你樂意,她若痊癒了,你為妾室,也樂意。”

這一語驚人,四下裡像是轉瞬間靜謐無聲,窗外慘白一片,無盡冷霧撲上窗欞,曲蓮身軀微震,無盡前塵舊事恍然如夢,浮上心頭。

與落葵相識數年,自是交心的,只是千帆過盡,原本相交的兩顆心被隱瞞欺騙擊出了裂痕,曲蓮抬眸,定定望住京墨,正是因這個人的出現,將那佈滿裂痕,艱難維繫的情意,徹底擊了粉碎。她費盡了心機才走到今日,才走到了京墨身邊,有了個光明的前程,自然不能放手,她眸底沁出淚來,哽咽道:“我不願意,可我,可

我也不願意她丟了性命,那是一條命,是落葵的命,京墨,我狠不起來。”

京墨心下柔軟一片,緊緊攥住曲蓮的手,輕聲哄道:“好曲蓮,你放心罷,只要她成全了咱們,我會善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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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北風不停,雪片夾著冰珠子撲稜稜打著窗紙,床榻前的炭盆早已熄滅,落葵耐不住寒冬深冷,早已凍得醒了,瞪著兩隻眸子望著屋樑,雪片敲打過屋瓦,一聲聲輕響,像一粒粒小石頭透進她的心裡,驚出數不盡的漣漪。

心間突然疼痛大作,是百蠱之蟲難以禁錮情孽所致,落葵忙掐了個訣,旋即狠狠咳了數聲,喉間湧起腥甜的氣息,她硬撐著斜過身子,將將趴在床沿兒處,便一口鮮紅的血嘔在了炭盆中,那炭火瞬間冰涼,被血浸了個溼透。

“啪”的一聲輕響,原本黑漆漆的屋內竟然亮起了燈燭,落葵大驚,啞著嗓子喊道:“誰。”

“是我,莫慌。”空青疾步上前,一把扶住落葵,小心的扶她躺下,遞了盞熱水過去,輕聲道:“我聽到你咳嗽,放心不下,便過來瞧瞧。”他忙扶她躺下,掖了掖被角,輕聲道:“你傷的不輕,那點藥怕是不頂事,我斟酌個方子給你調理調理罷。”

被這雙深眸望住,落葵心間微動,憶起在幻境中的種種,那被百蠱之蟲死死禁錮的情孽,少不得又開始動盪起來,她微微閉上雙眼,緩了緩心神,才道:“我無事,你走罷。”

她甚少流露出軟弱的模樣,即便傷身傷心,也都是咬碎了牙和血吞,從不哀傷流淚,從前如此,如今更是如此,可這副模樣落在空青眼中,卻是心疼無比,若非身上壓了千斤重擔,誰願意如此咬牙忍痛不敢輕言軟弱,他勉力忍住緊緊擁住她的想法,只將雙手壓在她的被角上,這是離她最近之處,言語中有綿綿暖意:“我不吵著你,只看著你便好。”

落葵撇過頭去,心底的柔軟被輕輕觸碰,她眸底酸澀,不禁緊緊閉目,像是累極了:“不必,我已說過,水家無法再留你,你走罷。”

“我。”空青哽了一哽,繼續道:“我知道幻境之事傷著了你,可你,可你不想問問我的來歷麼,不想問問半夏為何要傷你麼。”

“不想,你也不必說,你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甚麼都不想知道。”落葵並不看他一眼,冷聲道。

空青驀然便慌了神兒,這拒絕如此直白,連情孽都無法阻止,他忐忑不安的咬了咬牙,輕聲道:“你,那,那情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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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孽,我自有法子拔除,不勞青公子費心。”落葵平靜而淡然道。

空青眸中似有淚花,卻勉力忍住心神盪漾:“那情孽和過往,你便絲毫不想知道麼。”

落葵揚眸望向窗紙,那裡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白的晃眼刺目,外頭雪意茫茫,細碎的雪片紛飛,她的眼眸酸澀,那雪片一滴滴飄到心裡,遙遙想起,眸底似乎已乾涸了很久

,像是廊下滴落的水,落到一半便凍住了,凍成一根根戳心的冰凌子。

她牽出一抹淡而遙遠的笑,那笑沒有浮現到眸底,更沒有入心:“不想,那前塵是從前之人的,與我無關,而我與你以利相交,再無旁的干係,與前塵更無干係。”

這一席話說的空青如墜冰窟,繞是他一向穩重自持,也剋制不住那個害人害己的念頭,從前的確是他錯了,可如今,如今他做了那許多彌補,即便脫離幻境時,他唯恐半夏再傷及落葵,甚至與她約法三章,只要她不再傷及落葵,不對任何人透漏落葵的存在,不插手他與落葵的往來,在陪伴落葵度過此生後,他會回去迎娶她的,可眼下,一切都如砂礫,順著指縫流逝,那些錯過的前塵,那顆有情而不自知的心,都是逝去的無盡歲月,再度匯聚成那狠毒而絕望的念頭。

空青突如其來的抬手,衣袖在落葵眼前輕拂而過,隨即虛空中浮現出一行行蠅頭小子,泛著薄薄的青光。他言語輕緩,聽起來像是含了無盡的溫情,可落在人心上,卻是字字誅心:“這是熒惑心法,與你我都有干係。”

熒惑心法,熒惑,熒惑,落葵似是在何處聽過這個心法,她翻遍了腦中的古籍善本,都未有一絲端倪,可她靈臺清明,自己聽過這心法,且這心法並非尋常之法,更非蒼龍世家所有,她瞪著一雙冷眸,望著對面那個人,那冷薄的眉眼,像是烙在心間一般,她那樣熟悉,那熟悉中夾著漫天血色與刻骨恨意,情愫之絲難以突破百蠱之蟲的禁錮,但心痛卻有增無減,不禁緊緊蹙眉,卻口不由心道:“熒惑心法,我從未聽說過,至於前世,你不必說甚麼,我也不想知道任何事情。”

空青眸光晶瑩,雙手扶住她的肩頭,聲音陡然尖銳起來:“不,落葵,你必須知道,你必須想起,這熒惑心法是朱雀一族的秘法啊。”

朱雀,四靈之一,朱雀這兩個字重重劈開落葵的靈臺,她的心瞬間被緊緊揪住,狠狠抽痛不止,痛的她冷汗淋漓,臉色煞白,痛的她難以吐出半個字來。

空青大驚失色,心下已生了悔意,捧住她的臉,不禁連連垂淚:“落葵,落葵,你怎麼了,怎麼了。”

緩過那徹骨疼痛,不意喉間又湧出血來,落葵慌忙伏在床榻邊,一口血嘔了出來,滴滴落在炭盆裡,皆砸在空青心上,他心間大慟,一邊連連輕拍她的後背,一邊哀傷:“怎會吐了這麼多血,那會用了藥,不是已經好些了麼,落葵,落葵,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仰面躺回床榻,落葵自然不會據實相告,是取血佈下融魂之陣養護鬱李仁,是耗盡心力催動百蠱之蟲禁錮情孽,才會累及心脈,而方才那朱雀二字,也的確震動了靈臺,但她並不想多說甚麼。不知從何處生出的一股恨意,令她更不想再多看眼前之人一眼,順手抓過白瓷粉彩芙蓉花杯盞,“砰”的一聲,狠狠的砸在了空青腳邊兒,聲嘶力竭的喝道:“你走,出去,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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