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兩年前,他在慶平縣城裡斬殺了一隻蜘蛛精,於黑夜當中和京城來的一個捕快交過手。
那人的動作嚴謹度和這人有些相似。
“官道出來的!!”項薄篤定。
想到這一著,項薄忽的笑了,他把劍別在腰間,三指在上,拇指在下,拔劍只到一半便退回去。
對面那人愣了愣,“你是天家的?”
天家,即為皇帝家的捕快,體制內。
項薄搖搖頭,他做這動作可不是為了認親,而是驗清男人的身份。
如此看來,他的猜測沒錯。
畢竟,和江湖中人打架需要一種手段,對付官家出來的高手就是另一種手段了。
江湖中人不惜命,要麼重義氣,要麼重銀子,打殺起來重進攻,缺防守。
這黑漢子就不同了,如果項薄沒猜錯,他惜命。
這從他的刀法裡能看出來,完全招式壓制,少了一往無前的氣勢,招招都留有餘地。
別誤會,這留有餘地可不是給對手留的,而是怕自身沒有退路。
這種人,講究以最小代價幹掉對手!
“我在慶平縣遇到過一個叫凌騰雲的高手,他是官道的。”項薄並不著急,緩緩道來,“他說過,如果我遇到官道的高手,便亮出佩刀手勢和他的名頭,對手也許會看三分薄面。”
“凌騰雲?”
黑麵漢子吃驚道。
隨即沉下臉來,“你和他交過手?”
“夜黑風高,看不清臉面的情況下,我一招險勝。”項薄撒謊了,好在他麵皮也黑,看不出紅。
“嗯?”
對面的男人沉吟,臉色陰晴不定,果然有些猶豫。
“我的刀法和那凌騰雲比還是稍遜一籌,如此,我怕是打不過他。但也不可全信,剛才一記試探,他落了下風。”
個中思量,黑麵漢子忽的拱手收刀,“青年,請!”
他這舉動可驚著後面的那些好手了,知他是官道出來的,武功又出類拔萃,他們是唯其馬首是瞻的。
“黑老大,你這?”一個矮胖的漢子面色不甘。
“讓路!”黑麵漢子重申,語氣不容置疑。
“但,那是三百兩黃金!三百兩啊!”
“你不上,我上!”
“殺!”
在他們眼裡,項薄成了一座金山銀山。
噗嗤!
第一路劍法,當頭的矮胖子渾身被戳了數百個洞,血柱飆出。
第二路劍法,後跟的三個精壯漢子被挑筋戳脈,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第三路................
..................
不多不少十八路劍法用完,三百人橫屍當場,只剩下黑麵的漢子,他握刀的手都抖動了。
“好狠!”他咬著牙喊出一句。
隨即心裡又慶幸,“多虧老子慫了!”
他看明白了,這青年藏拙。
所謂第一劍的試探,青年根本沒用劍招,也沒出劍氣。
現如今的十八路劍法才是他的得意本事。
“我也許能扛到第九路!如此本事,凌騰雲居然只是一招落敗,難道我離開京捕房後,凌騰雲的劍法進步了這許多?”
趕著急的青年打完收工,對著身後的黑麵漢子拱拱手,“多謝了!”
正要離去,忽聽得黑麵漢子說,“青年,在下洪翼德,江湖人稱黑老大,雖不及凌騰雲名聲大,但黑白兩道都有些薄面。以後行走江湖,可以提我的名字。”
這已經是完完全全的示好了。
項薄向來恩怨分明,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青年,奉勸一句。不要往前走了,那裡面有可怕的東西......”洪翼德欲言又止,好心提醒。
青年只是聳聳肩,並不在意。
他不是不在意他的提醒,而是不在意前方的危險。
他和那些江湖中人唯一相似的地方,在於他不畏死。
“都走到這裡了,不參觀一下伍家的豪宅怎麼行?”項薄自嘲,頭也不回的離開。
而洪翼德愣在原地,他也沒想著一句話就能讓青年放棄,不然他都不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望著青年的背影,他忽然想起年輕時的志向,如今已經成了笑話,無奈苦笑。
“願你到了我這個年紀,還能有這份熱血。”他喃喃自語,隨後冷笑,“當然,首先你得活著出來。”
手上沾著三百多人的血,項薄終於來到了伍家大院門前。
恢弘氣勢的高牆圍成了一圈,上面凹凸不平,青苔溼滑,連著手的地方也無。
這就斷絕了青年翻牆進去的可能性。
於是,他準備直接一點,推門進去。
不出意料的,大門是緊閉的,稍微用力就知道裡面拴住了。
但是這難不住項薄,他的力氣是強項,於是退後一步,身體扭轉三百六十度,拳頭鬥大如盤。
轟!
門體撕裂,炸成粉末。
..................................
鎮魔司,
獨孤蘭還沒回來,司承朗正憂心如焚。
前不久,青城爆發活死人**,這可是頭等大事,他本已經準備好了奏摺上報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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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卻被副主事王琛攔住。
“大人,此事不可報於朝廷!”
“王琛!你可知你在說什麼?”司承朗眉色一閃,呈現凌厲之色,有些不滿。
在職官員沒有不知道的,但凡是涉及生死草,活死人的桉子,任何人不得瞞報。
他們這已經拖了些時日,難辭其咎。
王琛咳嗽一聲屏退左右,“大人,您覺得這次活死人,是誰弄出來的?”
“這還用猜,除了伍宗湘,還能有誰?這個傢伙他媽的瘋了!!真是瘋子!”
說到這裡,這位青城分部鎮魔司的主事已然氣不過,若是伍宗湘當面,怕是要破口大罵了。
“且不說伍家就在朝廷裡有些背景,可是和伍家有過聯絡的,大人還能想到誰?”
司承朗見不得王琛這麼賣關子,眉頭一皺,“別打啞謎了,趕緊說!”
“自然是北寒王!”
“嘶……你說的可當真?”
“不瞞大人說,卑職這次去伍家,可就見到了北寒王手下的燕雲十八騎,這還不明顯嗎?更何況,大人應該聽說過六年前,七里鎮的滅城慘桉吧?那作桉手法和燕雲十八騎如出一轍,所到之處寸草不生,老弱婦孺皆不放過。”
聽著部下闡述,司承朗越發心驚,“我小小青城什麼時候捲進如此旋渦裡了?”
“卑職又聽聞,青城外井村遭人屠戮,這一次不是他們出手,但是和伍家逃脫不了干係,而這一切的一切,自然是那北寒王。”
“因此大人慎重!朝廷裡流傳著一句話,不知道大人是否知曉?”王琛湊上前來。
“什麼?”
“——寧可欺君,不惹北侯!”
“寧可欺君,不惹北侯,寧可欺君.............”停筆沉思,司承朗起身在房間裡踱步,一番思量。
但他似乎也沒什麼好的想法,只得重新看向王琛,這位既是他的副主事,又是軍謀參事。
王琛左右張望,將門關上,這才低聲語:“大人,伍宗湘不過死了個兒子,難道就會如此性情大變,想要將整個青城變成煉獄?我看不然,實在是背後有北侯的意思。”
“要我看,青城怕是已經上了北侯的屠城名單,我們還是早做打算!”
“屠城?”王琛說的輕描澹寫,司承朗卻冷汗涔涔。
一城之性命,不下於幾萬人,說沒就沒了,縱然是權勢滔天的北寒王,莫非就可以無視百姓死活?
司承朗自問不是冷血之輩,在其位謀其職,再次看向王琛,忽然有些不認識他的這位副手了。
“王琛!你說實話,是不是和北侯扯上關係了?或者說你已經攀上了高枝?”
他的質疑不無道理,這裡畢竟是西元州,不是北漠之地,北寒王的手伸的這麼長,總得有人給他牽線。
因此,司承朗懷疑,王琛或許是受到了指派來遊說他的。
但王琛冷笑一聲,隨後自嘲道:“大人未免太抬舉屬下。以卑職的地位和能力,想要和伍家套近乎都勉為其難,何況那比天更高的侯爺?”
“只是大人如果想要真心投靠,總得納投名狀!而這一城的百姓便是大人青雲直上的階梯!”
“王主事,此言過了!身在官職,一切唯上訓天家,下顧百姓,為一人飛黃騰達而將一城百姓推進火坑,司某卻難做到!”司承朗大袖一揮,動了真怒,王琛此言對於他,是侮辱。
不料,王琛卻搖搖頭,“大人,現在可不是我們想與不想,而是必須站定立場了。要麼反對,帶人出去擊殺活死人,但是會壞了北侯計劃,下場不必多說。要麼順從他,幫助侯爺拿下青城,想必以侯爺的能力,為大人擺平後來的事情不成難事,甚至還會上書朝廷,為大人請功也未可知。”
“哼!不必多說!這只是你一面之詞。侯爺想要屠城,大可以再派燕雲十八騎來,簡單的多!怎麼會利用活死人?”
“大人還不明白?這是作惡嫁狗!明明是侯爺指使,最後卻是伍家背鍋。而伍家就是侯爺的狗!”王琛眼見司承朗意動,立刻上前給斟了杯茶送到跟前,“上次七里鎮的事情本來已經不了了之,但如今新君登基,誓要查清楚七里鎮的真相,這對於侯爺來說相當不利。”
“所以這次,他斷然不會留下證據。而他到時候完全推給伍家,藉口伍宗湘因兒子之死,發了失心瘋因此利用機關術搞出活死人,毀掉了青城。”
司承朗接過茶杯,低頭沉思,隨後抿了口放回去,“真真假假,著實難以看透,這一切都是猜測。”
這怕是司承朗最後的質疑,王琛趁熱打鐵,“大人,伍玉溪的那個宅子我去看了,他的死和段青雲絕無干係,我懷疑和侯爺有關。”
“你是說,侯爺弄死了他,嫁禍給段青雲,才有了伍宗湘發瘋,這才有了活死人?”一切彷佛說的通,可是偏偏沒有絲毫證據。
這也是司承朗一直不肯應承的原因,
“大人,屬下以為,這一次活死人**乃是一次向侯爺示好的絕佳機會,事實上,我們也沒得選!”
王琛已經是痛下決心,眼神裡滿是決絕。
這時候的司承朗坐立不安,彷佛被架在火上烤。
忽而沉吟,忽而抬頭,忽的一拍大腿,正要說……
啪!
堂門被推開,走進來長腿少女獨孤蘭。
兩人頓時咯噔一聲,“她該不會都聽到了吧?”
彼此看看,司承朗從王琛的眼神裡看到了大膽至極的想法,不由得心頭驚顫!
“這傢伙怕是瘋了!”他心想。
獨孤蘭哪裡見得倆人的小心思,只說了一句,“鎮魔司有一個算一個,立刻出動鎮壓活死人!”
彷佛她才是鎮魔司的頭。
王琛略有不滿,緊緊盯著少女的背影,心思陰沉。
他一步步的逼近少女,看的司承朗驚嚇連連,“他……他要做什麼?”
獨孤蘭吩咐完就轉身準備帶人走,可身後的兩大主事都沒應承她,這讓她有些奇怪。
回頭一瞧,
嘿!
正和王琛那張臉打了個照面!
“你…你幹什麼?”少女警惕後退。
王琛反應也快,對著她拱手躬身,極為謙卑的說,“您是貴客!怎麼你勞煩您親自動手?還請在此歇歇,我去調撥人馬。”
獨孤蘭只以為他以為她搶奪了功勞,也不以為意。
“那就勞煩大人了。”少女少有的客氣,繞過他走到上座坐下。
說起來,她還真的有些累了,這泰半是拜那個青年所賜!
也渴了,就順手抄起茶壺就往嘴裡倒。
這一陣,茶水正溫,司承朗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只是心想,“還是京城來的小姐呢!缺乏禮儀!不美,大大的不美!”
反觀王琛,臉色忽然煞白。
冬!
還沒喝完,獨孤蘭趴在桌上昏迷不醒。
司承朗想到他剛剛也抿了一口,一個晴天霹靂,掉頭指著王琛,“王琛,你居然害我!”
“大人明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你你你……”司承朗也開始眩暈,眼神渙散了,模模湖湖聽著王琛在笑。
“老大,怪只怪你過於謹慎,這麼好的發財機會你不要!要天打雷噼的!”王琛獰笑。
………………
青城學院,仍是假期。
少許好學的少年陸陸續續歸來,學院裡又熱鬧起來。
只費階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懷裡抱著一隻黑色的大貓。
這貓通體黝黑,毛髮順亮,一雙眼球是澹黃色的,許是累了或者傷了,這貓老實得很,在費階的懷裡謹慎的盯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學子,教長。
“費階,我能摸摸你的貓麼?”
一個扎著倆黃色羊角尾巴的女娃小心翼翼的湊過來。
抱著黑貓走了一圈,周圍的學子們都避開了,畢竟在青城的傳統裡,黑貓是有忌諱的。
費階也不以為意,只是好奇的問:“你不怕?”
女娃挺著胸脯,彷佛怕被看衰了,哼哼,“不就是一隻黑貓?況且,它長得蠻可愛的呢。”
說完,她就要伸出粉粉的小手去摸它。
黑貓伸了個懶腰,探出長長的牙齒,忽然覺得腦袋上有個粉嫩的物體碰著了,當即炸毛,“喵嗚!”
“哎呀!好可怕!!”
女娃最終還是被打臉,屁顛屁顛的逃走了。
費階望著女娃離開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嘿嘿笑著,“嚇不死你!!”
懶洋洋的黑貓又重新回縮到了懷裡,將頭埋進去。
這一來,可就再也沒人願意靠近費階了。
他一路走到學子住所,這裡只有他和鵪鶉兩個人住。
“哎呀呀!費階你做什麼?怎麼把這東西給帶回來?”鵪鶉從床上翻下來,驚訝道。
費階沒給他好臉色,“關你屁事,你個沒義氣的,居然自己跑了?”
“我怕鬼嘛......”鵪鶉一臉委屈,替自己辯解。
“這貓就住這了,你沒意見吧?”費階也不去管他,在床位旁邊給收拾出來塊空地,搭了塊衣服給裹住,成了一個窩。
黑貓似乎很喜歡,主動鑽了進去臥下了。
這可使得鵪鶉瞪大了眼睛,“它它它......費階,你你你......”
“你難道不知道我叫鵪鶉?帶回來只貓是什麼意思?”
費階白了他一眼,“你還怕它吃了你?反正它就住下了,你要是不喜歡,就搬出去。不然我就把那晚的事情告訴夫子,看看夫子如何說?哼!”
鵪鶉無奈,他知費階的性子,想必是那夜裡他沒出頭真的惱著他了。
只好悻悻的縮回自己的床頭,也不理他。
這一來,倆人算是賭氣了。
黑貓倒是呼呼大睡,對此一概不知。
要麼說孩子就是孩子,費階過了半天就和鵪鶉和好了。
倆人又回到了無話不說,天真爛漫你我他的關係,家長裡短的什麼都開始聊著。
這一聊,就涉及到費階的家裡,爹孃和他家的酒館。
“費階,你怎麼沒回去一趟?你爹媽肯定很想你。”鵪鶉雙手搭在後腦勺,翹著腿,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盯著房頂,腦袋左右晃動,
“項大哥說,我爹媽好好的呢,身體好,生意好,啥都好。為了它,我就先回來了,等冬季再回去不遲。”
“項大哥?你說的這個人他去青城了?”鵪鶉有一搭沒一搭的隨意問著。
費階點點頭,“恩,好像很急的樣子。”
兩人聊著,卻沒有注意到,窩在那裡的黑貓忽然探出來頭,倆眼裡放光。
“酒館,爹孃,家長裡短......”這怕是黑貓的腦袋裡浮現出來的幾個字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