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老爺家的小妾有喜了。
二月的春風才剛剛剪了一月的尾,好消息就在桐家大院炸了鍋。
遠近聞名的桐老爺是桐鄉鎮交口稱讚的大善人,往年附近十里八村秋季的收成不好,流民滋生,桐老爺便會在家門口設下粥棚,一天一頓,鄉民們也能過得去冬,來年開春便自行離去。
只可惜,這桐老爺已經過了古來稀之年,家大業大卻一直沒有子嗣,身體卻又一天不如一天,僅靠著一口口藥液續命。
眼見著偌大的家產無人繼承,桐老爺憂心如焚。
直到去年冬天,又取了第三房小妾,老人家在七十六歲的年紀迎來了第一個子嗣!
如今那叫雲芝的小妾已然三個多月身孕,叫從外地請來的神醫把了脈,確定是個男娃。
原本蔫不拉的桐老爺忽的春風二度起,臉色少有的紅潤,走路帶勁,哪裡還像是個多年的病秧子?
俗話說,母憑子貴。
自從摸出來是個男娃,小妾雲芝的地位可謂是天翻地覆,出行必定是前呼後擁,恨不得招來所有的院護衛保駕護航。
見著那執掌後院的正妻,也不願放在眼裡了。
因著這事,桐老爺大發慈悲,流水席足足擺了百天,遠近而來的饑民夜夜在桐家門口逗留,就為了第二天的開席。
即便是鎮裡的普通人家,不願意開火做飯的也經常去蹭飯,反正是免費的便宜,美其名曰沾點喜氣。
桐老爺心情好,家底殷實,對於來人一概不拒,這一來,小妾肚子裡那尚沒出生的男娃便成了眾人口中的貴子!
一人生而萬民不餓,這不是貴人是甚?
天明未明時分,一個家僕模樣的人開啟了紅色大門,手裡一隻紅色鑼鼓錘,甩了幾圈重重的敲在了銅鑼光滑的鏡面。
冬!
“四方宴,八方席,三牲六畜齊,大夥敞肚皮嘍!”
話音剛落,滿是人頭爭先恐後,神色當中帶著難得的喜色。
家僕開席之前都會扯一嗓子,話裡的內容便透露出今日開席的葷腥程度。
畢竟每日流水席,若是始終大魚大肉,桐家便是有金山銀山也非得吃空了不可。
潮水般的人流湧入桐家大院,裡面的百十張紅木圓桌各自佔滿了人,好多人人擠人,就那麼站著,不是很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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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乾脆將桌子搬出了大院,索性就在大街上開起了長街宴。
街上酒肉備齊,勾鼻兒的香氣漫漫,人群吵鬧間,打街道南邊來了個道士,打北邊來了個和尚。
道士是個獨眼,黃袍子破破爛爛,後背繫著一柄暗紅色質地的木劍,手裡轉個葫蘆,裡面的酒已經空了。
頂著一酒槽鼻兒在空中拱了半天,不一會露出神異表情,咧開嘴,一口黃色的沉澱牙垢露的明顯。
“死道士,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老子去哪你去哪!”
老道士勐抬頭,當面一個胖和尚掐腰橫在跟前,臉生橫肉,目光炯炯,彷佛下一刻能吃了對面的道士。
莫名吃了這一記嚇,想來也不是善茬的老道牛鼻子一擰,“臭和尚,明明是我先來的!”
“啊呸!我三天前便進了城,暗地裡望這桐家也有兩天兩夜了。你敢說比我早?”
老道手裡驀地出現一張黃符,“不好意思。我五天前便來了。這上面是我收集的一絲妖氣。”
“…好手段!藏的夠深……不過你遲遲沒有動手,不是怕降不了這妖怪?不如我們聯手!”胖和尚舉起沙包大的拳頭,在道士眼前晃了晃。
“嘿嘿!”
老道一搓鼻,彈出一顆鼻屎,笑嘻嘻說道,“想組團啊?不好意思,那個…人滿了…”
話音稍落,從身後走出一個光腳的青年,不是項薄是誰?
……
離了白雲深處的人家,項薄一路向北,途徑幾十個村子,可謂是三里一降妖,五里一除鬼,在一殭屍橫生的村子裡,碰著了一身行頭和他差不多的老道。
老道自詡正宗除妖師,對於項薄這種只會物理超度的劍手自然是很看不得眼。
凡事無定勢,老道士被殭屍追的滿村跑的時候,項薄露了一手烤殭屍的絕技,被老道士親切的稱呼,噴火娃…
兩個人之所以同行,自然是老道看中了他的能力,一路哈巴哈巴的跟著,碰巧趕上桐鄉鎮的大善人擺放流水席,老道士心想,我得去蹭蹭啊…
項薄也好騙,老道士哄了他桐鄉鎮裡有大妖魔,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畢竟,這一個多月來,除了斬殺那殭屍幫助自己開了鼻通第一階段,那些小妖小鬼再也沒讓他開啟任何一項神通,不免有些著急。
不成想,剛進了城,項薄便聞到了一股子若有若無的妖味,心想這老道誠不欺我。
起初,這妖味澹澹的,嗅著鼻子來到了桐家大院,一股子濃郁的妖氣撲面滾滾,讓人幾要吐了!
隨著老道士在桐家大院外蹭了幾天,項薄發現平日裡這妖氣也無甚特別,最多是濃重了些,像是狐臭的體味。
然每次桐老爺的那金貴小妾出門,這妖氣忽的沖天,如一團團紫色雲霧繚繞,只是常人卻感覺不到。
雲芝懷有貴子,少有出門,每次出去也是前往寺廟燒香祈福,出了門腳不沾地直接進了轎門,項薄隔著一層,也看不清楚這妖怪真身。
……
“一個武人?”
肉和尚一拍腦門,心想:“臭道士,你鬧著玩呢…練武的啥時候能打的過修仙的了?”
“來來來,給你介紹…這是我忘年交小友,項薄,薄情寡義的薄…”老道士又指著胖和尚,“這個和尚嘛,嘿嘿…”
老道士卻是不說了…
和尚心想,好嘛,我不配有名字的吶!不過,他也沒把項薄放眼裡,就近選了只桌子靠了過去,勐地扯了一隻豬後肘,這端的是個酒肉和尚。
“小友,我等去裡面。”
道士轉著酒葫蘆,沿著牆簷轉到大門,剛一進門,好傢伙!
妖氣滾滾…
卻不是說這些來蹭飯的食客們是妖怪,只是這桐家大院顯然進了妖孽,說不得便是那剛剛得了貴子的小妾。
只是倆人觀察了幾日,沒見著這小妾顯化,也不曾聽說她害了哪一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
“如今看來,這妖怪怕是在桐家裡生了根了。”
老道慧眼清明,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忽的皺眉,眼睛放光,勐地奔向一處,“三十年的花凋,難得難得…”
無怪乎老道士驚喜,這陳年的花凋往往都是自家珍藏,這桐家居然捨得拿出來給這些饑民喝。
可惜那些饑民哪裡懂得這酒的珍貴,正是喝酒如喝水,如何會去咂摸箇中滋味?
看的老道士一陣陣心疼,板著個臉給鄰桌普及正確品嚐陳年花凋的三個步驟。
項薄巡視了院子裡一圈,看不出哪裡有妖怪,尋思著去後院看看,只是不出幾步,就被一個竹竿模樣的家僕給攔住了。
“客人哪裡去?”
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那家僕一看項薄連鞋都沒穿,身後還揹著把劍,也不敢小瞧,於是陪笑問道。
“去茅房…”
項薄臉上佈滿風霜,說起謊來向來是臉不紅的。
“我帶客人去吧。”竹竿子微微躬身。
“好…”
……
和前院不同,後院的牆頭高了許多,方方正正裹得嚴嚴實實,兜兜轉轉沿著牆面貼進了茅房的院子,吱呀,後院高牆一道後門開啟了。
門裡探出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婢女,一張水嫩的小臉笑吟吟,對著竹竿子招了招手,“迅哥!”
張迅扭頭看去,嘴角浮動,想起此行來的目的,頓時對著項薄招呼了一句,“茅房就在前面,你自己去就是了...”
說罷,身子一挨,從側開的門縫裡擠了進去,不多時,高牆裡傳出瑣瑣碎碎的歡顏笑語。
話說做戲想來得全套,項薄悠悠盪盪的從茅房裡出來,忽的聽到那後門裡有不同於之前的異響。
起初聽得卡察一聲,之後便是吧唧吧唧的咀嚼聲,他貼近門縫聽了過去,卻又聽到一陣吞嚥的聲音,緊接著稀熘熘喝湯的聲音傳來。
桐家可謂是妖氣沖天,隨處都瀰漫著妖的味道,也正是因此,見著那小婢女,他反而一時間難以辨別其身份,如今想來,頗有些詭異。
大腿的肌肉忽然暴漲,一根根青筋擰成了麻花,他抬腳便踹了進去,一聲暴喝,
“妖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