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的確還有話說,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尤其是不能當著項薄的面。
所以他識趣的離開了。
約莫著青年已經走出了這院子,李延鳳才緩緩開口,“你想問什麼?說吧!”
李牧年面對自己的親爹自然毫不客氣,“父王,你為何對一個外人如此?”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我曾經教過你的,一塊牌子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您知道的,我說的不僅僅是這牌子。”
對於父親將貼身的令牌給了項薄,李牧年雖然吃驚,但沒有嫉妒。
可是他能察覺到,父王昨夜在自己的書房裡和項薄有過一番交流。
而且這交流看起來很合拍,說不得父親還說了一些隱秘之事。
想一想,
他們父子倆有多久沒有如此推心置腹了?
看起來,
項薄才像是他的兒子……
這才令李牧年感到不爽,二十年的父子關系還不如第一面的陌生人?
小兒的不滿令李延鳳大為吃驚,心想小兒這是吃醋了。
但他畢竟城府極深,從不輕易透露自己內心想法,哪怕面對李牧年。
畢竟,
李牧年雖然是他兒子,可也是臣子!
於是他決定不實話實說,反而問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之間已經達成了協議!你利用道姑讓他幫忙打探魔業教。”
“我們之間的是交易,並不涉及個人情感。可您不同!”言外之意,李牧年並不會做到像父親那樣無條件的信任一個外來人。
面對小兒幾乎全是質問的口吻,李延鳳眉頭一皺,略微思忖,“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什麼意思?”
“這個項薄是個不能強扭的性子,相反,你若是對他打開天窗說亮話,他也能對你如此。”
走到了一旁的賓客桌旁,看了一眼茶杯,裡面有項薄喝剩下的茶底,李牧年順手點了點桌子繼續問道:“那您是怎麼知道他的性格?”
嗡!
李牧年這邊話音剛落,
但見那死神模樣的紅色怪物再次出現,李延鳳手一指,“這東西本是地獄裡負責勾魂攝魄的,最擅長的就是洞察人心善惡。”
“我第一眼看見那青年,它便告訴我,他是個手上沾染了無數條命的好人,恩怨分明!”
“一個純粹的人,你只能以真心待他……”
聽著父親教誨,李牧年豁然明白,
怪不得項薄最近都沒有來找自己傳達魔業教的訊息,敢情是對自己有所芥蒂。
果然交易只是交易,
項薄如果真是父親所說的那性子,那他給不給你幹,什麼時候幹,查到了給不給你說,完全是他自由。
自己又不能用道姑的性命相威脅,那只會適得其反。
相比之下,
父親李延鳳的段位可太高了!
李牧年學到了,對著父親彎腰拱手行禮……
話已至此,
李延鳳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
於是走到了小兒面前,伸出手來搭在了他的肩膀,“人可以有城府,但那只是屏障,內裡還是要有了一顆熱忱的心。”
“你少年老成,但也別忘了年少本該熱血,本該輕狂啊!”
李牧年本來還有很多疑問,但等到抬頭,
父親已經揚長而去,房間裡只剩下他一個伴燭火搖曳……
…………
天北城的冬季也是一樣的,白天短,夜裡長。
項薄和體力貴乏的道士來到街上的時候,街道已經人聲鼎沸。
兩個人昨夜都折騰了一宿,五臟廟開始鬧脾氣,於是打著哈欠尋了個包子鋪。
店鋪老闆是個老實人,人稱包老實。
因他的包子皮薄餡大,從不缺斤少兩,又口味極佳,因此門前客人絡繹不絕。
往日裡,
包老實總有千萬分的熱情來對待每一個客人,也有看得見的耐心來包每一個包子,工序繁雜,但他技藝嫻熟,不一會就是一鍋包子出爐。
只是今日不知怎麼的,
看他愁眉不展,手上的動作也慢,客人們等不及的都罵罵咧咧的陸續離開,這包老實只是兩眼無神,毫不在意。
“道爺,給看一下。”項薄開口道。
他聞到了鬼氣,那老闆印堂發黑,正是被鬼糾纏之相。
但是個什麼鬼,實力如何,怎麼驅除,那得看道爺的。
此時的老道士兩條腿還邁不開,來到包子鋪一屁股坐下就沒打算再起來,反而趴著呼呼大睡。
他甚至連看也沒看,就都都囔囔,“是個灶鬼兒,容易……”
“怎麼弄?”
“取每天鍋底的第一爐灰,放到碗裡給插上根香點著了,它受了香火,有了引渡的途徑,自己就去投胎……”
呼…呼…
話沒說完,人已經開始打呼嚕。
青年只好親自去,排隊的人已經不多,他直接插到了第一個,在包老實耳邊交代了幾句。
“噢噢噢!還留著哪!我這就去弄。”
包老實已經被困擾了許久,一聽青年所說,立刻激動的不得了。
“各位,小店今日關閉暫歇,抱歉啦!”
說完了,噼裡啪啦的關門大吉,進門去一通搗鼓。
好嘛!
這下子吃不成了——青年聽著肚子咕嚕咕嚕叫,很是無奈。
一路拖著老道士重新尋了一個賣豆花的,倆人吃了幾根油條,沒來得及喝豆花呢,周圍的人就開始躁動。
“聽說了嗎?廣大街有人和黑甲軍打起來了。”
“真的假的?這麼勐?還有人敢在天北城裡作亂?”那人明顯不敢相信。
“是真的!好幾百好人吶,聽說打的很兇,都鬧出不少人命了。”
“噓!黑甲軍來了,快閃開……”
……
齊刷刷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對披堅執銳的黑甲軍跑步而來,朝著廣大街一路而去。
老道士迷迷湖湖的一邊揉眼睛,一邊吸熘喝著豆花,“廣大街?那不是迎福客棧在的那條街?”
咣噹!
青年忽然將碗摁在桌上,暗道一聲,“糟了!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臨行前,
李延鳳刻意交代過,他已經派人去拿大和尚了。
可按照大和尚那脾氣,少不得要有衝突。
但這幾百號人是怎麼來的?
項薄只道準備劫法場的那些人早已經離開天北,因此心生疑問。
老道士心裡緊張得很,讓那些人留下來本就是他和大和尚自作主張,不曾想鬧出了這麼大事。
沒敢抬頭看青年,他只是羊裝澹定的說了一句,“不會那麼巧吧?說不定和和尚無關呢。”
但心裡卻在想,這下好了,又得罪了黑甲軍,看來非得跑路不可。
不想,
青年扔下幾個銅板,拽著道士胳膊就走……
“唉唉唉,不都說了和咱們沒關係?你……”
老道士被強行拖拽,倆人馬不停蹄的朝著廣大街狂奔。
…………
人世間最痛苦的,莫過於看著摯愛親朋被殺死,但是自己卻無能為力。
此時的和尚正經歷這種痛苦。
縱然用自己的臂膀為同伴擋下了一次又一次致命攻擊,但總有他護不住的。
黑甲軍如潮水一般湧來,將幾百號人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原本趁著黑甲軍人不多,他們都可以逃走的。
可現在,
已然不可能了。
“全部拿下,反抗者一律格殺!”
謝龍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令和尚顯出一絲絕望。
他看看周圍,人已經死了一半。
剩下的這些哪怕缺胳膊斷腿了,仍舊每一個人打算投降。
“死吧死吧!大不了大家一起!”
求生無門,投降又不可能,和尚心一橫祭出金身。
他的實力還在謝龍之上,想走沒人攔得住。
可如今他不能走,哪一個同伴死了,他得立刻殺死同伴的對手,給他報仇!
一咬牙,和尚閉著眼就要帶人突圍!
“等一下!”
值此****,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傳來。
胖和尚瞬間驚喜,“他來了!他來了!”他幾乎癲狂的喊出來。
所有認識的人裡,如果要找出一個最令和尚放心的,只有項薄!
同伴紛紛好奇,和尚說的是誰?
謝龍也愣了愣神,隨即看到遠處一個青年赤足狂奔過來。
有黑甲軍圍上去,項薄勐衝居然將一堵牆一樣的陣型給衝擊的七零八落!
“好強!”
和尚身邊的同伴們發出一聲驚歎。
與此同時,
謝龍濃眉一縮,手裡的刀攥得更緊了。
來人兇勐,
意味著想要拿下這些人,難度更大了。
少不得要多死許多軍士!
一時間,
雙方都沒有動手。
這是項薄想要的局面,可以給他繼續開口的機會。
“謝統領,今日之事還請作罷!”項薄開口即令眾人一驚!
怎麼可能?
黑甲軍不可能因你一句話就收手的。
項薄雖然顯了身手,可還沒有到能夠和整個天北城對抗的地步!
果然,
謝龍毫不留情的搖頭,抬起手來準備下達繼續進攻手勢。
無奈之下,
項薄只好掏出李延鳳贈送的貼身令牌。
“你看這是什麼?”
燙金的令牌出現,謝龍眼神一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撲通!
快速反應過來後,謝龍當街跪下,頭幾乎貼到了地面。
譁啦啦!
周圍所有的黑甲軍紛紛下跪。
見令牌如見城主,這是規矩。
“謝統領聽令,今日之事乃是一場誤會,就此作罷,不可再追究。”
項薄令牌在手,一字一句都頗具威嚴。
“謹聽城主旨意!”
謝龍高聲回應。
“爾等潛入天北城,已經是大不赦之罪,如今又於長街鬧事,可謂是罪加一等。現如今看在你們有悔過之意,即刻離開天北!”
這話是項薄自己瞎編的。
為啥呢?
因為他不想讓這些人繼續呆在天北,否則早晚還要鬧出事來!
這一次是運氣好,有李延鳳給的令牌,再有一次,後果難料……
一場反叛危機就此化解。
那些人終於被和尚和道士給勸著一一離開了,一個不留。
項薄就現站在城牆上,一個個的數人頭,確保所有人都離開,這才回到了客棧。
迎福客棧現在是前所未有的破爛,陶大軒痴痴的看著自己的心血,欲哭無淚。
青年想要安慰一下,但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他不擅長這個。
想來想去,
他從懷裡掏出些金子放在他面前,算是一點點的補償了。
至於死去的那些人,
項薄就麻煩和尚分發了金子給他們的家人或者朋友,就當作喪葬費了。
這一波操作,可把和尚和感動壞了,一把鼻涕一把淚,恨不得給青年跪下磕頭。
但項薄怕折壽,當然不肯。
加上他向來不看重錢財,但若是能幫得上別人,也就隨手幫了,算不得什麼。
料理完了所有後事,項薄,和尚以及道士在房間裡開了個小會。
**的事情暫且不提,青年只是將自己對於朱潛的懷疑說給兩人聽。
…………
“呵呵。”
聽到項薄說完,老道士冷言冷語又冷笑。
他算是看明白了,
這項薄小友分明是要把整個天北城的大勢力都給得罪一遍。
也因此才有了一個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告知。
“道爺,和道姑比起來,這些人還算得了可怕麼?”項薄笑眯眯的看著老道士,彷佛看穿一切。
在青年看來,
今夜他從永平王府裡帶走,這才是將他龍潭虎穴裡解救。
老道士訕笑兩聲,低著頭不言語了。
另一邊,
和尚驚魂未定,
今上午因他,死了太多的人,直到現在仍有些懊惱。
後悔不該聽老道士的,將那些人留在這裡……
一雙幽怨的眼神射向老道士的臉,老道士本來就心煩,立刻瞪回去,“看什麼看?你也要和我作對?”
和尚心裡有一番衡量,為了救一人而死掉百十號人,值得麼?
這是一道魔障,過的了日後修為勇勐精進,過不了,修為退步也有可能!
“大師莫要煩惱,你之前救了他們和他們結下了善緣,這是因,如今不過是把命還給你而已,這是果。對他們來說,一直欠著,才是心有魔債。”
青年少有能說出這些關於佛理的話,和尚微微一愣,當即對他再次刮目相看。
“多謝……”
胖和尚雙手合十,眼裡已然有了清明,這是魔障消退的徵兆。
走到床邊一腳將老道士給踢下了床,和尚盤腿修整打坐,很快進入一種玄而又玄的修煉境界。
道士從來就和和尚不對付,當即怒從中來,結果一看和尚進入狀態,此刻打擾極有可能讓他破功入魔,無奈,也就忍了下來。
一扭頭卻注意到,
青年走到窗邊,看向外面正在整頓的廣大街,仍舊是一派熱鬧景象,不由得一聲感慨,“人間繁華,終不能長久!不知道這裡的,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他的預感又來了。
隱約覺著一團黑色穹頂正在籠罩整個天北城,一場真正的災難或許即將出現!
凜冬將至!
…………
天北學院學子寢室,一眾學子正在酣睡。
梅亭弦又一次半夜醒來,額頭的冷汗鬥大如珠,顯然是做了噩夢。
他又一次夢到自己被殺死,和費文軒,荊文龍一樣的死法。
這夢太過於真實,疼痛,恐懼和現實並無分別。
以至於他都快分不清現在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當中?
“還在?”他看了一眼窗外,不經意察覺的角落裡,一個青年正在貓著。
大雪落下蓋住了他的身體,但青年一動不動,和一座凋像一樣。
如果不是兩隻眼睛在轉動,任誰都會覺得這人怕是死的。
這是項薄。
因怕梅亭弦被殺,他在此處隱藏了兩天。
尤其是夜裡,眾人酣睡我獨醒。
這天北城的冬天是乾冷,夜裡外面的溫度大概有零下四十左右。
項薄沒有穿厚衣,甚至還光著腳,只是用自身的體力和熱度來禦寒。
這得益於他超強的身體素質。
躲在雪裡只露出眼睛,等待著兇手的出現。
可兩天過去了,兇手沒有動手。
而過幾天即將迎來永平王的大婚。
這場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又來因為一些變故中斷,如今又草草重啟的婚禮終於要畫上句號。
而項薄的懷裡有一份請柬,是李牧年讓人送來的。
這讓他有些看不明白,他們兩個人之間大抵只能算是有交易,至於私人關系,那是半點也無的。
如今不知怎麼,
這李牧年對他的態度有些變化,似乎多了一點熱情。
若是他一開始就用這種方式對待自己,項薄也許也能和他坦誠相待,可現在中途突如其來的變化容易讓人多想。
所以,
他沒想去參加婚禮,打算明天繼續在這裡守著。
雖然沒見著兇手,但他知道這是一場博弈。
“來吧!朱潛,就算真的是你,我也得和你鬥上一斗。”
大儒朱潛,天北學院地位崇高的教員,是他的首要懷疑對象。
三品大儒的實力,項薄見識過了,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贏。
但是只要他出現,他可以拖住他,只要將動靜鬧大,另一位大儒程心安自然會出手!
“嗯?有人?”
隱約中,一個小小的人影踏雪而來。
他的身影比較矮小,夜裡的雪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他每走一步都很困難,兩條腿插進入雪裡再費勁的拔出來。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身體左右搖晃著,一直朝著後院走去,看樣子是要去茅房。
青年不再關注,只以為這是個普通的學子。
不料,那人在離開院子拱頂的時候,忽然轉頭四下望了望。
項薄倆眼瞧的真切,“這不是和狼狽二妖一起生活的那孩子?”
“他怎麼會在這?”
忽然想起這一次入學考試裡有一個十幾歲的第三名,現在名字叫鴻鵠。
“是他?”
眼見鴻鵠身影消失在眼前,青年抖了抖身上的雪,臉色陰沉,“蛆蟲說過,是這鴻鵠命它去殺人的。”
下一刻,
青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處,只留下一個雪堆還在冒著熱氣。
就在他離開後,
一個中年人的身影映襯在雪裡,望著項薄漸漸消失的背影,冷笑一聲。
隨即他轉過頭看向學子寢室,一步步走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