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林蔭大道上飛速行駛著。
李英傑看了看身後的梁處長，試探性地搭了一句話：“梁處長，你們這位孫廠長……脾氣很古怪呀！”
“呵呵，他這個人，挺講究面子的。”總會計師解釋說。
“喂，小李……”梁處長像是正在思考什麼問題，猝然問道，“其他國家的客戶來了，也是這位波斯慕先生接待嗎？”
“哈……”李英傑一下子聽出了梁處長的意思，馬上回答說，“梁處長啊，別說是廠長這個級別的人物，就是部長級官員來到這兒，也是由波斯慕先生出面接待。”
“他……挺厲害？”
“有名的銷售大王，談判能手。”李英傑介紹說，“只要能過了他這一關。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兒了。”
“原來如此呀。”總會計師點了點頭。
“可是，既然如此……”梁處長的疑問又來了，“他怎麼還是個銷售部副經理呢？提他當經理，不是挺合適的嗎？”
“這……有個原因。”李英傑想了想，慎重地說，“本來，今年公司要提拔他當經理。可是，前些日子，他不慎丟失了一份秘密圖紙。這不……”
“噢……明白了。”梁處長點起了頭。
表面上，梁處長頻頻點起了頭；心裡頭，對剛剛發生的一些事情還糊塗著──昨天深夜，薛總裁打來電話，指示他：採購團裡成立紀檢小組，由他擔任組長。
接著，市紀委書記打來電話，向他做了重要指示：孫水侯有經濟問題。這次出國採購，很可能要有“動作”。市紀委要求他們這個旅美紀檢小組要提高警惕，發現問題立即彙報。
接了電話之後，他當時還覺得可笑。孫水侯的經濟問題，回國一查不就清楚了嗎？現在，他們在國外，不過是採購一套明碼標價的重化裝置，孫水侯能搞出什麼名堂來？
可是，今天，孫水侯的這個反常舉動，倒讓他的心揪起來了。
這位採購團長，竟敢不履行職責，拒絕出席談判……
難道，這只是一個丟面子的禮節問題嗎？
外國的工廠，看來也沒什麼神秘的。空曠的電焊場地上，堆滿了林林總總的加工部件。焊工們拿了焊槍，在各自的部件前忙碌著。場地中央，一個圓形裝置矗在那兒，酷似他們裝備車間的罐體。嗬，這架龍門吊車的個頭兒真夠大！高高的、長長的，足有100噸！
辦手續一直辦到了下午。夕陽斜照時刻，柏拉特才領著李金鑄來到加工場地。
“勒爾！”柏拉特衝著遠處的一個人大喊了一聲。
那個人聽到喊聲，拿著一張圖紙匆匆走了過來。
“中國的，電焊大王李先生。”勒爾走到跟前，柏拉特向他介紹了李金鑄。
“你好，李先生。”勒爾有禮貌地握了握李金鑄的手。
“這就是勒爾廠長。”柏拉特用中國話對李金鑄說。
“廠長你好。”李金鑄恭敬地點點頭。突然想起郭寧寧給他寫的那張英文條子，就掏出來遞給了眼前這位勒爾廠長。
“呃，BOSS郭……”勒爾廠長認真地看了條子，用漢語說道：“她的面子我要給的。不過，如果你的技術過關，沒她的條子我也會聘用你的。”勒爾廠長將條子看完裝進了衣兜，接著問道：“聽說，你焊過飛機部件？”
“那是過去的事情了。”李金鑄謙虛地回答。
“好的。”勒爾指了指大型裝置，又揚起了圖紙，“這個，你可以做嗎？”
“我試試看。”說完，李金鑄跳進了罐體內。
“拿電焊槍來。”柏拉特朝旁邊的一個年輕人喊了一聲。
年輕人將一個拖了電線的電焊槍遞給了李金鑄。不過，他接下來的動作卻很不禮貌。他將焊槍的前端，直楞楞地送到了李金鑄面前。
“嗯？你這個小洋鬼子，敢欺侮我！？”李金鑄看到年輕人的姿態，馬上板起了臉孔，“NO！”接著，他又做了個手勢糾正他，“應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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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不好意思了，將電焊槍掉過頭來，把手持的一端遞給了李金鑄。
看到李金鑄這樣糾正年輕人，勒爾廠長衝柏拉特會意地笑了起來。
談判伊始，就陷入了僵局。
坐在翻譯座位上的李英傑，顯露了一副失望的神情。
“二位，你們丟擲這樣的意見，會有什麼結果呢？”波斯慕不滿意地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只購主機……哼哼！”
“波斯慕先生，採購主機，是我們宣告了的。”梁處長強調說。
“那只是你們單方面的宣告。”波斯慕不高興了，“在我的感覺中，你們始終是需要我們提供整套裝置的。所以，我們年初才做出了生產整套裝置的計劃。”
“你的感覺，不足為憑。”總會計師解釋說。
“不不，這不僅僅是感覺問題。”波斯慕想起了一件事情，馬上變得理直氣壯了，“你們的孫廠長親口在電話裡對我說，你們工廠改制，換了總經理，這種新型裝置的配套裝置，你們做不出來。”
“呃？！”聽到波斯慕這樣說，梁處長和總會計師不由地一楞。
“他還說過，你們的‘FS06’已經沒有銷路了。”波斯慕說完，顯得洋洋得意，“試問，一個被市場拒絕的企業，如何能為這套新型裝置提供配套裝置呢？”
“波斯慕先生，銷售困難只是暫時的。”梁處長想了想，機智地回答道，“現在，這個工廠正在進行技術改造。裝置更新之後，我們不僅能夠生產這套裝置的配套裝置，將來，我們還會生產出和你們同等水平的主機來！”
“哈……”波斯慕傲慢地站立起來，不屑一照地大笑了一聲，“處長先生，我很佩服你們的樂觀主義精神。不過，別忘記，你們的工廠，使用的還是上個世紀的技術。即使你們的裝置換了新的，職工素質照樣停滯在上個世紀。”
“我們職工……正在國外進行新技術培訓哪。”總會計師不服氣地吹起了牛。
“噓……”波斯慕的嘴唇一努，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動靜，隨後竟出人意外地說起了漢語，“就算你說的都是事實。可是，你們沒有先進的設計。設計，懂嗎？嗯，不要說設計主機，就算是配套裝置，你們也畫不出像樣的圖紙來。哈……”
“波斯慕先生，別把話說絕了。”梁處長一拍桌子，騰地一下站立起來。他蔑視了波斯慕一眼，也令人意外地講起了英語，“我們中華民族不僅勤勞勇敢，而且善於創造。今天，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不出一年的時間，我們就能拿出比你們主機更先進的設計來。”
李英傑聽了梁處長用英語說的這一番話，一下子驚呆了。
“嚯嚯……”波斯慕不服氣地聳了聳肩膀，用漢語說了一句，“好吧，‘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建議今天到此為止，再見。”
夜幕降臨了。天上繁星點點，人間燈火一片。
李英傑坐在車子裡，由衷地對梁處長伸出了大拇指，稱讚道：“梁處長啊，你最後說得那句話，真給我們中國人長志氣啊。我差不多要為你鼓掌了。”
“小李啊……”梁處長嘆息了一聲，說道，“等你學成了，回國吧。”
“是啊，我們現在缺乏人才啊。”總會計師似乎深有同感。
“有件事兒我挺納悶的。”李英傑說到這兒，抬頭看了看他們兩位，“重化機械廠改制的事兒，還有，‘FS06’滯銷的資訊，孫廠長怎麼能告訴他們呢？他還對人家說，我們自己做不出這種配套裝置……這對你們談判很不利啊！”
“唉！”聽到李英傑這樣問，梁處長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暗室裡。一張金相底片被抽了出來。
勒爾廠長與柏拉特細心地觀察著沖洗過的底片。
“嗯，焊接得不錯。”勒爾廠長滿意地點著頭，“沒想到，中國還有這麼過硬的電焊工人。這道工序，他可以上了。”
“當然可以。”柏拉特說著，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張圖紙，衝著一個部位指指點點地說，“這個李金鑄，還對我們的工藝提出了一條改進意見哪。”
“改進焊接工藝的意見？”勒爾廠長問道。
“是啊。”柏拉特將圖紙湊到了勒爾面前，“他說，這一條線，可以稍微改動一下。改動之後，會節省很多原材料。”
“嗯？”勒爾廠長琢磨了一會兒，“我想，他一定做過鉚工活兒。”
工作了一天，爺兒兩個雙雙收了工。回到宿舍樓裡，倆人一塊兒做起了晚飯。
“英傑。”李金鑄一邊洗著蘿蔔，一邊打聽著談判的事情，“今天，你們談判小組怎麼不聚餐了？”
“談得不愉快，聚什麼餐啊？”兒子說著，搖了搖頭。
“有點兒僵？”李金鑄關切地抬起頭來。
“唉，老爸，那個孫廠長……太不像話了。”兒子氣憤地說，“昨天晚上，公司副總裁與他說好的，今天由波斯慕先生與他談。他當場答應了。可是，今天早晨，他卻嫌人家禮節不周，拒絕出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