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整個岷山城都是銀裝素裹，冰雕玉砌。沒幾天，便是冬至日了，岷山歷來的風俗，便是將冬至視作小年來慶祝，家家戶戶也都是需要祭祖的，並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今年，冬至日未到，已經是瑞雪兆豐年，雖然寒冷，可是城中家家戶戶都是喜氣洋洋的。
沈芪貞望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飄下，寂靜無聲，心情卻十分寥落，今日，是她父親沈其儒的尾七。
人在世上，真是如同枯葉一般，轉瞬即逝，如今，父親都已經離開自己整整四十九日了。
“芪貞哪！這麼冷，在看什麼呢？”
沈芪貞轉頭，看到馮媽扶著唐芸，唐芸穿著錦緞的團壽棉衣，手裡還抱著一個鎏金的手爐，衣服上的風毛，貼的極好，看著就暖和。
“娘，沒看什麼，我是……我是有件事，想向你請假。”
“什麼事呢？”唐芸見沈芪貞吞吞吐吐的，像是十分難以啟齒的樣子。
“娘，我想請假回家一天。”沈芪貞看了唐芸一樣，明顯覺得唐芸的臉色沒那麼好看了，忙解釋道，“我知道，最近，為了訂單的事情，大家都十分忙，我不該在這時候回去，可是，今日，是我父親的尾七……”
最後兩個字，沈芪貞說的極其小聲，好像犯了什麼錯似的。唐芸倒是一愣，隨即緩解了皺緊的眉頭，“你是有孝心的孩子，我都快忙完了，今日是你父親的尾七了……”唐芸嘆了口氣，微笑道，“去吧，天氣冷，早些回來，別讓我們擔心！”
沈芪貞聞言，十分高興，使勁點點頭，“好！”
一路上，沈芪貞都走得十分輕快，由於沒有時間親手做祭品和紙錢，她們便在路上的紙鉑店裡買了不少，路上雪後，緊趕慢趕的，好不容易在正午之前，回到了雙井巷，岷山的風俗，祭奠先人，不可以過午，除非辦白事。
“少夫人，巷子窄，進不去，恐要您自己走進去了。”
車伕停下馬車，沈芪貞鑽出車廂，和連翹提著幾個大包就朝自家門口走，可是沒走幾步，就瞧見自家門前有個人打著油紙傘，立在雪中。
“晁寒？”
晁寒聽見有人喊自己，轉頭見到沈芪貞一行，咧嘴笑了。
“我忘了你已經嫁人了，竟在你家門前敲了半天門，才想起，家中沒人，正要走，可巧你來了，看來，真是師父在天有靈。”
沈芪貞將他一個打量，瞧見他手裡拿著金箔紙錢。
“你這是……”沈芪貞有些驚訝，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還有人記得父親的尾七。
“那日，我來拜祭師父，記下了日子，算來，今日是他的尾七，我不能不來。事先沒和你說，芪貞你別見怪。”
沈芪貞心中一動，道，“見怪什麼，都是自己人才會記得我爹。”
晁寒一愣，“怎麼，就你自己，霍天麟不陪麼？不應該啊……”
沈芪貞略顯尷尬，忙岔開話題，“外面雪大，進屋說吧！”
而在巷子口，另一雙眼睛，正得意的望著二人。
“我折在女人手裡，看來，他也不例外，真是‘色’字頭上有把刀啊！”說完，那人便掐滅了手裡的香菸，轉身便走了。
屋子裡，沈芪貞燒完了手裡的金箔紙錢，晁寒將香插在香爐內，對著沈其儒的靈位三鞠躬。
沈芪貞起身，給晁寒倒了杯茶，晁寒接了。
“晁寒，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想問問你，這次訂單的事情，你心裡可有決斷？”
晁寒抿了口茶，望向沈芪貞，“怎麼，霍天麟讓你來問我的？”
沈芪貞笑了，“若是真是他的意思，他不會讓我來問你，而是帶著大把的銀元上官驛，砸在你的面前，然後讓你給個說法。”
晁寒笑了，“你倒是很瞭解他，霍天麟給人的感覺，確實是這樣驕傲霸道，目空一切的人。”
“我問你，是我自己想問的。且，我也沒想過要干涉你的決定。”沈芪貞望向身前沈其儒的靈位，“我爹教你的那些為國為民的大道理，都不用說，瞧你現在的做派，就知道，是已經嵌到骨子裡了。”
晁寒笑了，道，“就目前而言，高家的報價較霍家，稍稍低那麼一點，但是每味低一點整筆訂單，加起來，便不少了，可以節約很多成本，這是利，可是，就可信度和經驗而言，霍家是百年醫藥世家，更值得信賴，藥品成色也更好，只是可惜，這次獨獨少了南省的那一部分藥品。”
“我們不是已經發現了岷山本地有可替代的野生藥種可以拿來用麼？”
晁寒點頭，“那藥，我也請人試了，藥性是可以替代，只是短時間這麼大的供貨量，霍家種植，不知道能不能保證貨源不斷，畢竟，培育藥種不是這麼容易的。”
沈芪貞皺眉，事實也確實如此，霍天麟曾經不止一次的和霍培昭連夜商談此事，藥田那邊，並沒有十全的把握。
“如果……”晁寒想說什麼，對上沈芪貞清澈的眼神，他欲言又止。
“什麼？”
晁寒嘆了口氣，道，“霍天麟曾經和我提過，訂單中，是否能加入一些西藥來填補空白。後來我也徵求了軍部的意見，他們提出了一張急需的西藥清單，若是霍家能將這些藥配齊，那麼毋庸置疑，這次中西藥採購的大單就落入霍家囊中無疑。”
西藥。沈芪貞似乎想起什麼，嘆了口氣。
晁寒試探著問道，“是不是和那位戴小姐有所關聯？”
沈芪貞一愣，“怎麼，晁督察員消息靈通，連這樣的花邊新聞都查到了？”
晁寒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沈芪貞，斟酌片刻，詢道，“芪貞，上次倉促，我也沒細問，你嫁入霍家，真的如坊間傳聞，是為了那二百銀元麼？”
沈芪貞嘆了口氣，點點頭。
晁寒的笑容散去，臉色也變得陰鬱。
“芪貞，你該離開霍家。這不該是你的人生。”
沈芪貞淡道，“晁寒，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人生不可能重來的。雖然我和霍天麟沒有感情，霍家為了續絃，我為了銀元救我爹，也算是各取所需吧。可是，霍家對我算是有恩的，我不能忘恩，也不能忘記曾經在白潔臨終前發過的誓言，也不能忘記答應過霍明玉的承諾。何況，我如今孑然一身，我還沒想好，我離開霍家，要去哪裡，要做什麼……”
瞬間，兩人都沉默了。
片刻，沈芪貞起身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明玉還在家等著我呢！”
“那我送送你吧！”晁寒也跟著起身。
兩人走到大門口，沈芪貞將沈其儒的一些書畫東西交給連翹先拿回馬車上去，想著以後並不能常回家，留著算是多個念想。
沈芪貞立在自家門前，望了許久，才依依不捨的將大門鎖上。
“小心！”雪天路滑，沈芪貞情緒低落，轉身間，差點摔倒，晁寒一個箭步，扶著了沈芪貞。
“你沒事吧？”晁寒扶著沈芪貞的肩頭。
沈芪貞略顯尷尬，趕忙退了一步，穩住心神，“沒事，沒事，路太滑，沒注意！”
說完，沈芪貞轉身要走，卻感覺到腳脖子傳來鑽心的疼痛。
“啊！”沈芪貞扶住了牆。
“怎麼了？”晁寒關切的上前詢問，見沈芪貞痛苦的看著自己的腳，晁寒竟一時忘情，蹲下來，便捏住沈芪貞的腳脖子。
“是不是扭到了……”晁寒捏住沈芪貞的腳，左右扭動，沈芪貞痛苦的忍住，又覺得尷尬，道，“沒事沒事，我回去，讓跌打醫生來瞧瞧就行了。”
沈芪貞想著，趕忙縮回自己的腳，扶著牆就要走。
“不行！這路滑，你別再摔傷了！”說著，晁寒竟一把抱起沈芪貞，就朝馬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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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寒！晁寒！快放我下來，這不合適！被人看到，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沈芪貞在晁寒手中不斷的掙扎。
晁寒道，“這都什麼時代了，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受傷了，我幫助你，這有什麼可說的！”
“不行！絕對不行！”沈芪貞掙扎著要下來。
晁寒站穩了身子，盯著沈芪貞道，“別動，你再動，我們都摔了！就快到了！”說著，晁寒抱著沈芪貞一路快走，朝巷子口去。
而就在他們身後，一個黑色的鏡頭，正隱藏在巷子另一邊小樓上，對著他們的背影，一陣猛拍……（未完待續）